武慧茹已经被气得七窍生烟,放在袖中的双手青筋凸起,手心的帕子被拧得死紧。
“哟,怎么一大早,花妹妹的火气就这么大呀?”
突然一个声音在屋中想起,门口一个身着霞红色襦裙的清秀女子走了进来。
花良媛看清来人,淡淡扯了个笑敷衍道:“随便和新来的妹妹聊聊罢了。”
来人寻了花良媛的上首位置坐下,转头看向武慧茹。
“这便是新来的武妹妹吧,我姓阮,你同她们一道叫我阮姐姐便可。”
花良媛撇撇嘴:“阮姐姐也惯会做好人,你这般温和,倒是显得妹妹我更加尖酸了。”
阮侧妃淡淡的笑着,并不恼怒花良媛的讽刺。
“都是自家姐妹,我怎会这样想,况且知你是个嘴硬心软的,想来相处一段日子,武妹妹定然也会知晓。”
武慧茹起身向软侧妃半蹲行礼,阮侧妃上前扶起。
“不必多礼,往后都是姐妹。”
说罢将手腕上的翡翠镯子褪下,戴在了武慧茹的手腕上。
花良媛见状翻了个白眼,抽了头上一支金丝缠珠镶红宝石莲花簪递给丫鬟,送到了武慧茹跟前。
武慧茹也向花良媛行了一礼。
正要坐回去,门口又来了一个穿着鹅黄色褙子的女子,她容貌清冷,似有股拒人千里之外的淡漠。
见众人都在,又扫了眼武慧茹,冲她点了点头,便坐到了与花良媛相对的椅子上。
随后她身边的丫鬟将一个锦盒捧了过来。
武慧茹再次行礼谢过,终于落了坐。
阮侧妃见来人不说话,只好指着她对武慧茹说道:“这是秦良媛,她性子比较文静。”
“是孤傲,不是文静,阮姐姐可真会修饰。”
花良媛冷哼出声。
阮侧妃微微皱眉,秦良媛并不理会,屋子里一下安静了下来。
不一会儿,一个穿着蜜合色粉领绣蝶撒金褙子的端庄女子扶着丫鬟的手进了花厅。
她一头乌黑浓密的发丝盘成云朵髻,正中一只六尾缀珠展翅镶红宝石朝阳五凤挂珠钗,左侧鬓一只金镶玛瑙垂珠牡丹花形步摇,右侧耳后一只双蝶金坠脚。
配上她端庄秀美的容颜,十分的高贵典雅。
待她坐下,众女起身行礼。
礼毕,武慧茹上前一步,双膝跪地,将丫鬟递来的茶端起,高举过头顶。
“给太子妃敬茶!”
王文琇看了一眼低眉顺目的武慧茹,嘴角微勾,接过茶盏抿了抿杯口便放到丫鬟手里的托盘里。
另一个丫鬟捧着一个锦盒递过来,武慧茹举着手接过,侧身放在秋燕端着的托盘里。
“起来吧,既入了府,就要守府里的规矩,用心伺候殿下,不可恃宠而骄。”
“是!”
武慧茹应诺起身,退回自己的位置坐好。
“几位姐妹想必你也认识了,只还有个苏良娣因着风寒向本宫告了假。以后大家好好相处,府里的规矩就让田嬷嬷同你说,若有什么需要添置的,让人给本宫传个话,不越矩不违制的都会尽量满足,若要出府,提前一日给本宫递话,还有什么不懂的,就问田嬷嬷。”
武慧茹忙起身点头应诺。
“对了,前几日殿下吩咐本宫将明月湖的西苑收拾出来要动土,因着苏荷院就在附近,所以只得跟花妹妹说一声,你且暂时迁到东苑的落霞院,待这边完工,再搬回去。”
花良媛挑了挑眉,看向太子妃:“妾身知道了,回去便让人收拾收拾搬过去。只是不知殿下动土是欲修建什么?”
王文琇转头看着武慧茹笑的意味深长。
“听闻是修一座阁楼,图纸也是殿下亲自画的。”
这话一出,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王文琇。
特别是武慧茹,脸上桃红,眼中闪着一抹惊喜。
而她的表情显然没有逃过众人的眼睛,除过秦姨娘似平静无波外,其余人会多或是都有些妒意。
殿下并非经常流连后宅,每月不过三五日,对她们的态度也并无区别,可如今看来,新进的武氏似乎颇得殿下看重。
这么想着,众人不免心中暗恨。
王文琇端起茶盏,放在嘴边,掩饰着嘴角勾起的笑意。
“既然没有其他事,都各自回去吧。”
抿了口茶,王文琇放下茶盏起身说着。
见没人开口,便先一步离开了花厅。
孙嬷嬷伺候王文琇净手,然后递过一条白棉布给她,见她面色平静,才小心询问道。
“主子,老奴有些疑惑,您不是猜测那阁楼是为还没进府的温氏建造的吗,怎的要误导……”
王文琇似心情不错,简单解释:“让她们误以为是为武氏而建?若你是武氏,满心欢喜的等着住这个殿下为她建的阁楼,最后却发现竟然是别人的,你会如何?”
孙嬷嬷眼睛一亮。
“主子英明,这样一来,她们两人必定斗得你死我活,主子在温氏还未进府,就已经给她树了一个死对头,而其他人若知道真相,定会嘲笑武氏,更加忌惮温氏,那么她们就会相互斗得火热,主子实在是高明。”
孙嬷嬷一张老脸笑成了一朵菊花,竖着拇指夸赞。
王文琇却并未露出丝毫得色。
“不过是简单的离间罢了,算不得什么厉害手段,让你送的信可曾送到?”
孙嬷嬷忙点头:“送到了,老奴亲自送到夫人手上的……”
王文琇执起筷子,孙嬷嬷只得将剩下的话咽回了肚子里。
同一时间,也到了用膳时辰的夜景帝却毫无食欲。
他捏着筷子,看着满桌的美食,脸却越来越阴沉。
半响,他将筷子扔在桌上挥手对伺候用膳的安公公吩咐道:“撤了吧,朕没胃口。”
说罢起身去了御书房。
御书房內,宋枢正埋头整理书架上凌乱的卷宗,奏折,听到门响,侧身望去,见来人是夜景帝,便转身走上前行礼。
夜景帝让他免礼后,自己坐到了书案边。见宋枢并不多言,依旧继续去做之前没完成的事,脸色稍缓,微微点了点头,眼中有一抹赞许。
“宋枢。”
“微臣在!”
听到夜景帝召唤,宋枢放下手里的一册书,转身走到书案边应诺。
“今日早朝,兵部的人跟朕要军饷,工部的人又跟朕要春讯前的堤坝修理费用,吏部的人要俸禄,户部却哭穷说国库空虚,你说该怎么办?”
夜景帝一想到早朝吵得不可开交的群臣,他的头就疼的要命。如今战乱平息不过数年,百废待兴,不可能再征收重税,可如此庞大的财政缺口,又该如何填补?
宋枢并不慌乱,他思索了片刻,开口道。
“国库没钱,但世家和商人却富可敌国,既然如此,陛下何不从他们身上想办法?”
夜景帝一听,看向宋枢的眼神有些发亮。
“哦?细细说给朕听。”
夜景帝指了指不远处的椅子,示意宋枢坐下说话。
宋枢也不推辞,仪态优雅的落了座继续说道。
“士农工商,士大夫们大多清贫;随着陛下这些年减免赋税的措施,农民基本上也可保证温饱;做下人的,织布绣花的,这类人生活不易,手中余钱也大多到了富商豪绅手里,所以,商人手里的银两最多,世家手里的田地最多。但是如今商人所缴纳的赋税却几乎没有;佃户为躲避税收,寻求世家庇佑,而世家中由于为官着多,自然赋税也缴纳得最少。所以,若要国库年年丰腴,就必须宰这两头肥羊。”
夜景帝听罢激动的拍案而起。
“好好好,说得好!爱卿这一番言论令朕茅塞顿开!”
“安福全,快去命人请太子、魏大人,林大人,曾大人,孟大人到御书房议事。”
夜景帝立即下达命令,请了内阁几位重臣商议此事。
随后他又对宋枢说:“一会儿人到齐了,你再将方才的话与众人细细说一遍,若是有何见解,也无需拘束,如今情势紧急,就别谦虚谨慎了。”
宋枢躬身应诺。
又过了两盏茶的功夫,几位大人陆续到达。
夜天煜也风尘仆仆的进了御书房,见到宋枢时眼神顿了顿。
随后夜景帝将召集几人的缘由说了一遍,又命宋枢将话复述了一次。
“……所以微臣认为,应该适当征收商税,在征收的同时,提高商人的社会地位,例如广招皇商,赐贡献巨大的商人一些虚爵等。世家手里的土地必须重新丈量,并且将分田制度进行修改,从按户收税改为按人头收税,将密集的人口往需要开垦的新占土地迁移,给予税收,工具,种子等的补贴,缓解地少人多的压力……”
宋枢面对朝中几位重臣并未胆怯,而是指着一幅粗糙的地图侃侃而谈。
他本就俊逸非凡,此刻更是增添了几分指点江山的气势,不禁让人信服。
待他说完,御书房內陷入了长久的沉默,直到夜景帝一一询问看法和意见时,众人才开腔,或低头窃窃私语,或询问宋枢许多细节方面的考量。
问题一直讨论了许久,直到安公公领着一群太监宫女送晚膳,众人才惊觉天色已晚。
夜景帝留了众人用膳,又继续聊了一会儿,直到亥时才放众人离开,独留下太子一人,似有事要商量。
灌了一口已经温掉的浓茶,夜景帝疲倦的靠在迎枕上。
“煜儿,你看这宋枢如何?”
夜天煜走上前一边替夜景帝揉捏肩膀,一边回话。
“不错,智谋过人,有宰辅之才。”
“最难得的是他心态平稳,不急不躁,思虑细致入微,若身份背景没有问题,可堪大用。”
夜景帝拍了拍夜天煜放在他肩膀上的手,欣慰的说着。
“如今朝中局势看似渐稳,实则暗流涌动,你切记不可心急,一步一步慢慢来,朕相信你有这样的耐心。”
“儿臣明白。”
夜景帝似实在太累了,他闭上眼睛,许久才缓缓继续说道。
“朕的时日无多,乘着这一死,将那些毒瘤暗疮都挑破了,才算死得其所。”
听他声音平静,夜天煜却心痛难耐。
“父皇,您这又是何苦,若用您的驾崩做文章,儿臣做不到。”
夜天煜“扑通”跪在夜景帝身前,哀声请求。
夜景帝猛的睁开眼,狠狠的盯着夜天煜。
“你做不到?你告诉朕你做不到?你想让朕在九泉之下无颜面对列祖列宗吗?不过是一死,既然注定要发生,那至少让朕的死更有价值些!”
夜天煜扑在夜景帝的脚边,双目通红,似有泪光闪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