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夜是个不眠夜,但经历了如此艰辛路程的东方少,倒也习以为常。
明天到来,阳光透窗而入。东方少再一次经历了他这一路上经历数十次的感情,他多么希望晨曦永远不来,他得以永远蜷缩在角落里,苟延残喘在温暖的黑暗中。
过没多久,声音从上方传来,带着粗暴并且不耐烦的语气,“好了,东方少,起来了,今天就到羌州,再到方玄,你的坏日子差不多要到头了。”
东方少抬起头,“解差大人,恐怕我到羌州,离开大人以后,才是真正的好日子到头了吧。”
“哼,看来你小子的阿谀奉承上了一个档次。”黑脸解差笑了笑,到旁边桌椅上穿起衣服来。
东方少趁此再坐在地上舒缓了一下昏沉的脑子,黑脸解差快要转身的时候连忙起身,抖抖贴在皮肤上使其发痒的酸臭囚衣。他扭动脖子,无意间扫视着房间的各处。他心想着,是否小涟和老妪也在此地的某一间客房里,此时仍在酣睡呢?
距离抷沙村十几里的地方,小涟抹了抹额头的汗水,眼睛眯得都快睁不开眼,脸蛋土灰土灰,丝毫不见红润。
“佟婆婆,都快走了一夜了,我们还不休息吗?”
老妪手掌颤抖着撑着一支木杖,重重点在平坦的石块上,喘了几口气,才抬眼扫视四周的环境。恰好,左边一座险峻的高峰,如同石剑笔直指天。右边隔着一颗有气无力的树苗看去,一座长长的山脉横亘,翠绿稀少。一轮初阳刚好越过山脉,映红了半面天空。
“不好。”老妪连忙拉着小涟的手,颤巍巍地往回走去。小涟清楚地感觉到老妪手掌力气之大,虽然吃痛,也没说出口来。微微皱着秀长的眉毛,小涟问道:“老婆婆,我们好不容易走来了这里,为什么要往回走呀?”
“你看左边那座山峰,山腰上有什么?”
小涟踮起脚尖眺望,许久后才语气不肯定地说:“嗯,好像有一圈,很大很大的竹林,这里怎么会有竹林?”
老妪一边加快了步伐,一边道:“那就是了,这里是翠竹峰,旁边是卧龙山,翠竹峰上一群令人头疼的山贼,我们必须避开。”
“老……老婆婆。”小涟问道:“您不是修念者吗?为什么会怕不过区区一群凡人。”
“既然你一路跟老身如此之久,我就直接与你说好了。”老妪说:“我虽是修念者,但是在岚京的那个夜晚,我已经是强弩之末,这些日子又一直疲于奔波,路上也用过几次念力,我已经没有念力可以驱使,所以我现在,差不过与凡人无异。”
“那……那我们万一遇到山贼,那不是必死无疑!”
“这倒并不是,虽说实质性的攻击或防御我做不出来,但是几个迷惑性的小杂耍,我倒是能使出,大多数普通人都会被唬住。只是,我担心的是,那些山贼里有那么几个见识短浅天不怕地不怕的,我们二人危险就大了。”
“那就好,老婆婆,我们快走吧,啊!”
小涟尖叫着停止脚步,下意识躲在老妪的身后,老妪单手搂紧小涟的肩膀,面无表情地盯着前方。两列身着粗布武装的男人从树林中跃出,八字排开,中间一名腰间裹着斑纹老虎皮的壮汉走上前来。
“啧啧啧,从来没有想过,在离开翠竹峰没多久,就能遇见修念者的同道,而且……”老虎皮壮汉带着残忍微笑,拔出腰间的尖刀,这番话令老妪微微瞪大双眼起来,“居然如此虚弱,我甚至怀疑你是否连一两个神通都能否使用出来。”
“那么,阁下是怀疑,我连一战之力都没有了?”老妪声音冷淡。
“这值得我去冒险,不是么,就算你还有抵抗之力,问题是,你那点抵抗之力真的有用么?”
老妪一举手中的木杖,丝丝半透明的气雾飘然而起,一柄如雾如云的长剑悬浮在她的面前。
壮汉表情当即认真起来,“念力化器么,看此程度,此念剑飘忽不定,忽强忽弱,看来你的实力根本没有办法施展出来,那我的机会便更加大了,看招!”他伸手撕裂开腰间的虎皮,这时小涟和老妪才看到虎皮背后黑色的符文描绘其上,并且忽闪忽亮起来。
“剥虎绘衣!”老妪沉着的喝出这四个字来。
壮汉哈哈大笑,大声道:“看来老家伙也知道我这功法的名字,果然你大概是一些宗门里面的弟子,见识不凡,可惜你今天要栽在廖某的手上。”他抛出手中的虎皮,整张虎皮融化成一团漆黑的浓稠液体,在半空转动鼓起不停。壮汉张嘴一吸,液体尽数不落没入他的嘴中,马上吟唱声响起。壮汉扒开上衣,露出肌肉结实的上半身来,黑色的纹路蔓延在他的皮肤上。
“小涟,还记得这些日子我给你所说的法决吗?是不是日日修炼了。”老妪说。小涟连忙说是,并且低声道:“老婆婆,我已经按你所说,将脑中的光粒修炼至豆粒大小,甚至还略有过之。”
老妪嘴角一翘,带上了笑容,“好,很好,不愧是身具清涟奇光的天赋之人,进步之快还远超的所料。”
“清涟奇光,老婆婆,您说的……是什么?”
壮汉裸露出来的皮肤全部都被黑色的纹路覆盖,一枚王字画在他的额头上,一双瞳孔变成了融金之色。他大喝一声,黑色的纹路从他的五指探出,形成十根锋利如刃的黑色尖爪,看起来真的仿佛虎爪一般。
“小涟,压下心中所有的疑虑,听我所说,把手放在我的后背神道穴处,快!”
小涟抬头看了看壮汉,他正仔细端详自己伸到面前的五指,五根黑色利爪合拢又张开,络腮胡子的脸上笑容愈盛。小涟紧咬牙关,双手叠放在老妪的神道穴处。
老妪继续道:“念我上一次给你说的法决,大声仔细念,若你不想死的话,便不许有任何纰漏,念!”
小涟闭上双眼,微低着头在老妪的背后念起那篇法决起来,小巧的双肩轻轻颤抖着。壮汉双膝弯曲,全身弹起朝老妪射去,一蓬泥土在他脚下炸开,双手十爪在泥土尘雾中划出透明的痕迹来。
老妪嘴角亦在念叨着不知名的咒文,远远比小涟所念玄奥繁琐,她又感到了一股细微,但却确实存在的念力潺潺流入她的脑里。
她伸手一指,长剑尖端指着迎面而来的廖姓壮汉,一丝带着云雾淡白之色的光泽在剑尖闪烁。廖姓壮汉仅是见到那淡白色泽,却如同半夜见了厉鬼,一手扒在一个粗壮的树干上,强行改变自己猛撞向前的轨道。
“征。”老妪淡淡的一字出口。
长剑如同春燕掠影,拖着长长的光尾,沿途穿透了所有遮挡的枝叶。
鲜血汹涌的喷出,半截手臂跌落在腐叶表面,另一道踉跄狼狈的身影重重砸在树干前。随着壮汉一起出现的那些山贼露出惊慌的神色,不知是谁一声叫嚷,山贼们全都做鱼鸟散。
此情景映入眼帘,小涟还没来得及高兴,突然感到双手支撑着的老妪后背一松,随后几乎老妪全身体重的重量压在她的双手上。小涟哪里有这般力气,被老妪压倒在地,急忙问道:“老婆婆,您怎么了,您……”
老妪打断她说的话,“快走,快!抢在那些山贼反应过来之前,我还能勉强走,只要你扶着我,快。”
“可……可是老婆婆,我们不是赢了吗?”小涟用尽全身力气,跌跌撞撞的,才把老妪半扶起来。
老妪一站起来,却脚步不稳,差一点重新和小涟二人再次跌在腐叶层中。终于稳住脚步后,老妪一步艰难的迈出,回答小涟的疑问,“虽说是一击得手,但那个为首的山贼反应出乎我的意料,竟让他躲过了我的必杀一击,如今连你修炼得来的那些修为都被我一击耗尽,我们二人再也没有反抗的能力了,而那山贼虽然失去一臂,但至少还有战斗的本钱,他修炼的功法剥虎绘衣,在忍痛方面远超常人,我们必须在那家伙反应过来之前离开,不然……”
“不然,您念丹期的修为就被发现,而且您没有反抗能力的事实也暴露出来,然后会被在下抓回翠竹峰,甚至性命不保,不是么?”壮汉的声音,从灌木丛后传来。老妪脚步一个踉跄,小涟的脸蛋一下子唰的惨白,灌木丛窸窸窣窣被扒开,一根手臂只剩半截的壮汉缓缓走出。
鲜血仍然不住的滴落地上,壮汉的脸色因为失血而苍白。他低头瞥了瞥半截手臂,满不在意的抬起头,狞笑道:“看来,在下的猜测果然没错,先前那念丹期的念剑一出,我心里立刻萌生了退意,只是您的气息如此萎靡,而且那释放神通的手段如此诡异,让我狠下心来一搏,回到了此地,果然发现了您再也没有反抗的余地。啧啧啧,念丹期的存在,想当初我唯一一次见到的,还是在十年以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