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我在他心里,也是可以用来交换的!兮禾倚坐在廊边,心里泛着酸苦,又听着屋子里太子的大呼小叫,以及出气筒小福子唯唯诺诺的呼应。这小子,刚才才被戳了一剑,中气还这么足!这两兄弟,苦肉计行得一个比一个绝,刺客欲刺宁王,谁会想得到这是宁王自己杀自己?太子挡剑,谁还会去想是不是他要杀了二哥?占了先机的不一定笑到最后,抢得后手的说不定能翻盘致胜。原来太子爷一直想要的是明朗和狐面军,从明心颜开始,便是虚晃一枪的饵,太子爷也吃准了他二哥自小便是个什么都要抢的主,我什么都让他,连剑都替他挨了,末了想要一丁点儿我的心愿,不为过吧。而且,最关键的后手是,谁抢得行刺一案的查办权,谁便掌控了事态的发展,以及最终的定论!看来太子爷把太傅大人的教诲活学活用得很好。
只是,我岂是你们送来送去的物品?是你们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让我做侧妃我就侧妃?赶我出东宫我就出?这位一根筋姑娘还有一些异于南曦平常女孩儿家的好品质,那就是永远看得清自己的内心,知道自己想要什么,还有,脸皮比曦京城的城墙还厚,虽然看起来肤色白皙,一说话就脸红的样子。
“姑娘,夜深了,回房吧。”是流苏过来唤她。
“流苏,听玲珑说你今日找到逐麟草了,给我瞧瞧是什么模样?”
“那妮子尽瞎说,那是宜男草,我采了些给姑娘备着,姑娘前些日子不是说想去看梅娘娘吗?”
是了,宁王殿下,不若我也与你交换一番吧。兮禾听得心念闪动,计上心来。
第二日,皇家秋狩团便回京了,当天夜里,太子便领着刑部侍郎,曦京府尹风卷残云般查抄了明月楼,将那些娇滴滴的歌姬舞娘、不明就里的伙计跑堂们统统收押至刑部大牢,等候问审。还有慷概激昂的绣口张,据说此叟到了大牢里,只花了半个时辰适应环境,便寻了个稻草堆,蹲在上头继续开讲,引得狱卒囚犯们纷纷侧耳,根本停不下来。只是,没有找到秦三娘子。
太子爷深夜回东宫,是小福子给背回来的,背上那伤口本就没有愈合,一日车马劳顿,再加一夜查抄公务,那血渗出来,把外衣都浸透了。兮禾想去看看,却给小福子挡在门外,说太子爷吩咐过,不准她进去,她便坐在廊下,看着那些进进出出的太医宫女太监们,不知不觉坐到了天边破晓。
“姑娘,太子爷睡下了,请回吧。”正迷糊打盹呢,小福子上前来轻轻说道。
“哦,睡下了?”
“殿下说,你是要去跟了宁王的人,没事的话,他不想见着你……见着……碍眼心烦。”是么,就这么不待见了吗,那我要不要走开呢?我从来都不想让你为难!
一大早,兮禾便带上玲珑,去了宁王府。
被小厮带至一处花园亭子歇着,说是宁王不在家,人家领着户部和吏部的差事,可不只是个清闲王爷。过了大半晌,宁王殿下下朝回府,听下人通传有姑娘找上门来,便赶紧换了朝服,往这花园里来,远远看到那姑娘坐在亭子里,喝着茶吃着点心的悠闲模样,心下一阵窃喜,等到近了跟前,看清那姑娘脸色苍白,眼圈泛青,又有几分怜惜,可再一对上那双灼灼的眸子,便看出这可不像是来投奔情郎的,到像是来挑衅寻事的。
“本王还以为你是想通了呢。”宁王坐到她对面。
“王爷,兮禾两日未眠,确实想通了些事情。”兮禾又让玲珑退至亭外远处。
“你倒说说,想通了什么?”
“跟您情谊想通,赠您月华锦香囊的,不是我凤兮禾,而是东宫宫女玲珑。”这丫头早已被宁王收买,不然宁王如何知道承轩跟她的情意?那日众人又是怎么追起那莫须有的麒麟来的?那妮子心思活络,又一心想攀高枝,遇到宁王这种风流主,那里还不言听计从?既然心生外向,不要也罢。
“而我前日宴上没有辩说,那是顾及王爷颜面,怜我那侍女性命。”如果当时峰回路转,这变成一桩连正主都没有搞清的乌龙情事,宁王您不是糗大了?那胆大包天,**宫闱的宫女也可以以死谢罪了。
“那节断指,我就当王爷您品位独特,砍了去珍藏的吧,世间断指的人多了去,就算真是段天涯的,那我重新找一个朱雀使者也无妨,朱雀令的关键不是使者,而是它。”兮禾伸出左手,将那食指上的令戒伸到宁王眼前,宁王伸手来握,她也由着他,那略低沉的声音缓缓的流淌出来:
“它叫凤回首,四国朱雀令只认它,而它,只认凤家嫡女的血,而凤家嫡女,仅存我一个。王爷您就算把我这手指头砍下来,或者把我凤兮禾整个给砍了,也是无济于事的。”看着宁王观赏完毕,便把手收了回去。
“我也真傻,王爷若想要,就应该讨好巴结我呢,怎么可能要挟于我。”那声音,软软媚媚的,妖精儿似的。
“太子爷这次若是把明月楼给一锅端了,王爷您可就亏大了。”苦心经营了这么多年的暗势力和茂财源,就这么给缴了,您不心疼?
“还有,那位梦见麒麟送子的梅娘娘,万一有个闪失,王爷就不怕安王殿下找您麻烦,那位爷现在可是掌着整个皇城禁军呐。”既然有麒麟托梦,那位梅娘娘说不定有问题,没准这问题还是跟宁王大有干系,安王殿下却是个蒙鼓里的,要是随便怂恿个坏心眼的,把这鼓膜给戳破了……这是兮禾的大胆猜想,段小五的传奇本子养成了她的奇特想象力,小五说,根据他多年对四国间海量信息的分析,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巧合,越是离奇生巧的,往往越接近事实真相。
兮禾说完便停住,看着宁王的神色变化,宁王却无甚异色,只是挑眉笑道:
“竟扯些我听不懂的,不过声音真好听,继续说。”
“所以,宁王爷,今日您放我一马,弃了我这侧妃,他日有缘,兮禾自当投桃报李,凭这凤回首,助您一臂之力。”兮禾一口气说下来,自己都有些惊讶,含沙射影,敲敲打打,连唬带骗,竟似乎是将宁王说动了,可每次对着承轩,总是开不了口,开了口也不利索。
“你就不曾想过,我想要的只是你吗?”等了半晌,宁王说了一句。
“如果真是这样,兮禾感谢王爷厚爱,只是,此生与太子有约,不离不弃,王爷的情意,只能……来世再报。”说着,竟矮身跪下,伏在地上,深深行一大礼。那样的好心计,又是这样的真性情,看得宁王心潮迭起,恨不得将她抱了。
“那我若想强要呢?”宁王凑到跟前来,却又忍住了将这人抱起的冲动。
“那兮禾只能是拼得玉碎,也绝不瓦全,只是,鹿死谁手,尚无定数。”兮禾盯着眼前的鹿皮云纹靴和金丝绣线衣摆,说道。
“凤兮禾,我怎么会遇上你这般无赖的女人,算了,你走吧。”宁王返身坐下,双手抚脸,挥挥手。兮禾听得心里苦笑,承轩说我无赖,宁王说我无赖,这可是形容曦京坊间那些地痞流氓的词儿,用在我这么一个孤弱女子身上,好么?只是,我若不学着无赖点,谁人能替我遮风挡雨,谁人能管我死活?你们这些英雄男儿,都不过是一群心里只有自己,只有那权势顶峰的逐鹿者罢了,女人,对于你们来说,从来都是可以舍弃的……锦上花。
兮禾遂再次俯首行礼,也不再多言,起身出亭子去。玲珑赶紧跟了上来,兮禾却突然停住,对那婢女说道:
“玲珑,从今以后,你不用再跟着我了,你的主子不是宁王爷吗?你就跟了他吧。”留下玲珑一脸的惊愕和恐慌,兮禾也不理会,径直往园子外头走,待走到拱门边上,听得亭子里传来一句问话:
“凤兮禾,父皇的金玉圣旨,你怎么办?”
“我这就上太极殿,请皇姑父改了这金口玉言!”那女子转身,朗声应道,阳光洒在那张秀气的小脸上,说不出的明媚。宁王觉得有什么东西从手里溜走了,却又在心里留下一抹痕,那感觉,很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