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终于以它无法令人拒绝的桀骜姿态横亘在人们面前,苍天不仅明净透亮得如打了蜡一般,挂在苍天上的太阳也热烈地一塌糊涂。
菱歌走在路上,没一会儿,额上便出了一层薄汗。同行一起采购的赫连珩见她这般狼狈的模样,想了想便从袖子里掏出了一块帕子递了过去,菱歌见到帕子时不由呆了呆,她见对方一脸正直、没有半分开玩笑的意思,忙伸手接了,心里不禁暗想,天哪,见鬼了吧!
“赫连神医,你不是有洁癖的吗?”菱歌忍不住欣喜问道,难道这家伙也觉着自己比别人要整洁干净得多?赫连珩见她这番雀跃的模样,一时默了默,但终还是把话慢悠悠说出了口:“用好了就扔了吧!”菱歌:“……”苍天果然还是那个苍天,太阳果然还是那个太阳,赫连珩果然还是那个洁癖狂。
菱歌僵硬地用帕子擦了擦额上的汗,皮笑肉不笑地说道:“赫连神医的帕子一擦,果然清凉无比,就如同看见赫连神医的微笑一般,令人如至三九寒冬啊!”赫连珩听了这话,多情的桃花眸中闪过三分笑意:“曲姑娘谬赞。”菱歌:“……”赞你个头!
两人在街上买了一些赶路需要的食物日用,拎着大包小包回到客栈的时候时间已靠近晌午,秦夜站在客栈门口,袖手静静地看着肖恒打理那几匹神骏的马匹。来往的女儿家看见固城突然多了这么个翩翩少年,都不禁频频回首,互相聚着窃窃私语,“赫连珩,这固城的民风就是开放啊,我还以为是只有你这一类型比较讨女孩子喜欢呢,原来还是得看脸的。”菱歌看着前方少年玉立的背影坏坏一笑,赫连珩颇无奈地望了她一眼道:“其实你也挺开放的。”这抓重点抓得菱歌脸色一僵,嘟了嘟嘴说:“胡说。”赫连珩浅浅勾了勾嘴角,也不和她争辩,正欲往前走去,忽的又被拦住了,赫连珩无奈地闭了闭眼睛:“菱歌,你还回不回去了?”菱歌闻言把头羞羞一低,敛目道:“赫连公子,奴家觉得你这般和奴家同行实在不合礼数,所以,不如公子就先在这儿呆着,让奴家先行吧!”赫连珩看着她忽然这般娇羞模样先是一愣,随即剑眉一挑,腾出一只手来一把拉住她的手臂,不由分说拽着她向前走去,“喂喂喂,疼疼,我会自己走,啊——”女子的埋怨声传到耳畔,秦夜眉头情不自禁地皱了皱,目光扫去,正见赫连珩悠悠然松开抓住菱歌的手,他眸色暗了暗,终是没有什么言语。
几人在客栈草草地吃了午饭,收拾了行李便准备上路了。当看见那三匹神勇的坐骑时,菱歌嘴角不禁抽了抽:“你们有把谁算漏了吗,我们好像四个人啊,就算肖恒是个小随从也不能跟在后面跑,对吧?”“难为你想的周全,可是老板说只剩了三匹马了,我们也只能作罢。”秦夜踩着马鞍,一个潇洒的翻身上了马,“对啊,反正离镐都也不远了。”肖恒舒舒服服地坐在马上朝菱歌挑衅一笑,“赫连……”菱歌刚说了两个字,便看见某人已经身姿笔挺地坐在马上,俊朗的面容淡定无比,菱歌闭上了嘴,额,还是算了吧。
“上来。”白皙好看的手蓦地伸到了她面前,湖蓝锦缎的衣袖上祥纹繁复低调,菱歌抬头仰视着他,犹豫着问道:“秦夜,我是要坐在你后面吗?”秦夜的脸色沉了沉,一边的肖恒早已忍不住捂着肚子笑了起来,纵是冷静如赫连珩也扬起了唇角,秦夜俊脸一**:“在我还没后悔之前给我上马。”菱歌一听,慌忙搭住他的手,一个轻巧的翻身,坐到了秦夜前面,秦夜听见缩在前面的人发出一声颇懊恼的叹气声,原本僵硬的面色不由稍微缓和了些,他一夹马肚,一声清叱,纵马向前驰去。
三骑赶了几日路,终于在镐都郊外的一间客栈歇下脚来。小二上前殷勤地招呼伙计帮忙将一干人的行李搬上楼上房间,看见菱歌与秦夜共骑一马时甚至还**地示意手下将姑娘的行李与公子的放在一个房间里,直到菱歌沉着一张俏脸自己上楼去拎行李时,他才恍然大悟地跟在后面连声道歉,菱歌被他念叨地烦了,干脆躲到房里,砰的一声把门关上了。小二在门外顿了顿,正欲离开,忽又听见里面弱弱的来了一句:“记得给我送点热水来。”
奔波了这么多日,还没有好好洗个澡,这下可以尽情泡个爽了!菱歌心情愉悦地把一头乌发打散,趴在桶沿上眯着眼哼着歌,颇有兴致地打量着这间厢房的布置,嗯,水墨画屏风,好歹有了些品味,垂幔是淡青色,虽然不好看倒也不至于恶俗,窗边摆着的是素色兰,倒也清新淡雅,正欲仔细研究一下窗上的雕花纹路,出人意料却也在情理之中的事情发生了:窗子嗵的被人一下撞开了,一个纤瘦的身影翻了进来。
菱歌愣愣地看着来人,来人也愣愣地看着她,半晌,菱歌眨了眨眼道:“你好,请顺手掩上窗,谢谢。”来人这才反应过来,忙不迭一把掩上窗,再回头时已是一脸俏皮的笑容:“没关系,既然是大爷把你看光了,大爷会负责的!”菱歌抬眼看着眼前这个人,与自己一般大的模样,白皙的皮肤,灵动的眸子大大的,一张樱桃小嘴微微上翘,纵使穿着男装也难掩她玲珑的身段。菱歌淡淡一笑,脸颊旁梨涡动人:“大爷若是想负责,先变个性别可好?”来人闻言一惊,不怒反而涕泗横流地扑上来道:“我怎么觉得你说起话来像我们那儿的人,快说,你是不是也是穿越过来的!”菱歌淡定地把抓着她浴桶的两只泥爪拍开,自己则缩进冒着热气的浴桶中,皱着眉头问道:“穿越是什么,一种新的赶路方式吗?我是骑马过来的。”那个姑娘神色黯了黯,但很快又恢复了俏皮的笑容:“也是,这个世上哪有人比大爷我还要倒霉?”菱歌自桶里探出湿漉漉的脑袋,举起半只爪道:“胡说,比你倒霉的人明明就在你面前。”那人听了眉眼弯弯:“小美人,大爷好喜欢你说话的口气啊,不如你来和我谈谈你是如何倒霉的,比我倒霉的话说不定我们还可以做个朋友!”菱歌嘴角抽了抽:“大爷,我觉得,你这般目光灼灼地要和我谈人生,能不能先转过去让奴家穿个衣服。”“大爷”听了这话,再厚的脸皮终究还是不争气地红了红。她故作镇定地咳了一声,一闪身躲到屏风后面去了。菱歌见她这般模样,终是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好了,大爷,我们现在可以好好谈谈了。”菱歌伸手点点“大爷”的肩,“大爷”转过身来,看清菱歌的脸后不由一愣,摸着尖俏的下巴喃喃道:“呀,还真是个美人啊!”菱歌佯做羞涩地一垂头道:“谢谢大爷夸奖,大爷现在可以自报家门了吗?”“大爷”甜甜一笑,转身毫不客气地坐到雕花床上晃着长腿道:“好吧,听好啦,我叫颜文,莫名其妙从老家来到了你们周朝,嗯,然后被一个奇怪的但长得挺帅还有点钱有点权的男人盯上了,因为听说武林里什么牛叉闪闪的扶风要选新领主,他就带着我到这儿附近来等着看热闹,然后,哈哈,被机智如此的窝逃了出来,估计这会儿那人得到处找我了。”菱歌抱臂想了想,本觉得这样一个不安定因素应早点扔出去才好,可是无奈对方那双大眼睛偏又无比信赖地看着自己,还可怜巴巴的说:“美人,你不会把我扔出去的吧!”菱歌一直挂着的笑容僵了僵,终是在对方无辜的凝视下无奈地抚了抚额道:“我……可以收留你过了这几日风头,但……”“没什么好‘但’的啦,真不愧是大爷欣赏的美人!”颜文一跃上前给菱歌来了个热情的拥抱,逼得菱歌只得把那句“还得和秦夜商量一下”给生生地咽了下去。
傍晚时分,菱歌下楼吃饭,想着颜文还躲在自己房间里没有吃东西,便寻思着自己要不要带点东西上去。可是若是带了,秦夜赫连珩他们必定要询问,而颜文又关照了千万不能告诉别人,哎,做人还真是左右为难,对了,颜文管这叫……苦逼,对,就是苦逼。秦夜瞥了一眼旁边少见的没有食欲的菱歌,问道:“怎么了,这儿的菜不合口味?”菱歌忙收回神来,心虚地扯出了个大大的笑脸:“好吃,特好吃!”说完还拼命地扒了几口饭,肖恒端着饭碗见她吃个饭狼吞虎咽毫无形象,忍不住嘲讽道:“你这副模样,还真符合乡下丫头的气质,简直降低了我们的品味。”菱歌一滞,抬头朝他飞了一个自认为最凶恶的眼刀,肖恒嘿嘿笑出声来,倒没半分被威胁的自知之明。赫连珩眉眼淡淡的看着她,虽无甚言语,却莫名让菱歌包着一嘴的饭打了个寒战。但所幸,隔壁桌的人的谈话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
“我真是越发看不懂这扶风领主蒲纪新了,你说他费尽心思召开这领主选拔做什么,明明这刀剑部的部主萧明翰才能出众,成为领主已是早晚之事。”
“哎,谁知道呢,说不定是蒲纪新摆的个八卦阵,替他们扶风营造个噱头罢了。”
“错了,此言差矣。你们有所不知,扶风至宝秦风剑,修习它的专门剑法的人便必须毫无其他武功底子的干扰。”
“哦?此话又当如何理解?”
“也就是说,萧明翰若是想要当这扶风领主,那一手艳惊天下的秋水剑法便需得废掉。而且,我听说,其实蒲纪新心里早有人选。”
“唉,如此说来,这萧明翰也是可惜。”
隔壁桌的言论到此戛然而止,继而又转到菜肴品味上。菱歌下意识地朝秦夜看了一眼,竟发现对方微微有些失神,那一双深墨色的眼眸静静地凝着杯中的清茶,若有所思。难道他这次来和竞选扶风领主有关?额,还是算了,先不管他了,解决楼上那个大爷的口腹之欲再说,正想着菱歌便暗暗打开了自己的荷包,向里面装了几块酥饼,考虑到那个大爷如此大大咧咧的性格,她又用纸包了个鸡腿塞了进去,抬眼一看手边还有一盘水晶虾球,便索性也往纸里包了几个。拍了拍鼓鼓的荷包,菱歌觉得自己还是比较仗义的。“晚上吃宵夜最伤胃,菱歌你要在这个年纪就变得体态臃肿么。”旁边忽然淡淡飘来了这么一句,引得一边失神的秦夜也回过神来,三人的目光同时向菱歌看来,菱歌悻悻地看着一边淡定无比的赫连神医,“多谢神医提醒。”她努力地扯了扯嘴角,终还是无法扯出所谓的微笑来。赫连珩伸手欲拿过她手下的荷包,扬唇道:“既然菱歌看得起我,那我还是帮你保管这东西吧,免得你克制不住自己后,嫁不出去。”菱歌心中一惊,见刚打包好的食物就要落入他人魔爪,忙捂着荷包抽身而出,拔脚就往楼上跑去,临走还不忘回头对赫连珩吐了吐舌头道:“放心,我以后一定会找个不在乎外表的人当相公,绝对不找像赫连神医这般的!”赫连珩收回手,听了这话平静的面色倒也没什么变化。秦夜幸灾乐祸地笑道:“赫连兄,你可是觉得这丫头有些反常了?”
赫连珩修眉微皱,语气淡淡的:“若不是自暴自弃,便是……藏了个人。”秦夜也不说自己的看法,夹了一个水晶虾球,嘴角却忍不住浅浅扬起。肖恒看着这两个人,一脸的不明所以,想了半天,觉得现在还是专心埋头吃饭比较划算。
客栈之外萧萧风起,重重乌云掩住日月的光亮,今夜,似避不了一场大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