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走出家门的时候，杜枫仍旧忍不住时时用手轻抚自己左侧的脸颊，直羞得那原本等在巷口，打算与杜枫同路而行的令宁儿皱着鼻子白了他一眼，红着小脸兀自跑远了。
“这小丫头，人不大，懂的倒不少，还知道什么‘男人的自尊’……”看着令宁儿仓皇逃走的样子，想起其昨天说的话，杜枫不禁不禁摇头一笑。话说回来，“自尊”这个词，貌似天洲大陆的字典里尚无这个说法，恐怕还是从前聊天的时候，令宁儿从他嘴里学去的。
还有，昨天那一下，算是对伤了自尊的补偿吗？杜枫挠头笑笑，把乱七八糟的思绪赶出脑袋，不管怎样，昨日令宁儿的那番话，倒是确实令他心宽了许多。
他日风来，一朝再起……
走进校场辕门，宽阔的场地上，已经聚集了不少人。与平常不同，今日是团练的日子，众人都来的更早些。
天洲大地，烽火连年，人族与蛮族的血战，已经绵延千载。蛮族凶残狡猾，战争不仅发生在正面的战场，而且还常有流寇，侵袭各地的市镇村庄，所过之处，往往人畜不留。因此，天洲大陆不仅武风兴盛，更是全民皆兵，就连尚未及冠、还在乡学修炼的少年们，也必须在每月上中下旬的第一天参加团练，以防备那不知何日就会到来的战事。
今天，正是本月中旬的第一天。
“嘿，杜枫，在这儿，这儿呐。”刚欲往场地里走，就听到有人压低了嗓音招呼。门口人流不断，杜枫三转两转，才循声在辕门边的墙根处，找着那裹着一身皮袍的胖子。
“罗奇，不是和你说过，要站就找个正经地方站，怎么又是在这儿？”看到这缩在墙根、裹的比自己还严实的胖子，杜枫颇有些哭笑不得。
“这里没风，哈哈，暖和。”胖子搓着手道，胖脸笑得像朵菊花。
抬眼四顾，偌大的校场上，除了自己和这胖子，那满场的单衣薄褂，杜枫很是有种把这胖子剥光了扔在雪地上的冲动。
在天洲大陆，修战之道，法门万千。但总体来说，运用玄灵之力的主要方式有两种：武技和玄法。而令卡，则其实是用精密绝伦的玄灵法阵，将各种武技、玄法封印到卡上，以供战斗时御使，本质上可以算是一种发展到极致的特殊法宝。
所以在清水镇，乃至在大陆上的每一个市镇村庄，负责教育后生子弟修炼启蒙的玄灵乡学，都分为演武、御法两系。演武重在修身，有小成后即寒暑不侵，因此就算冰天雪地，在场少年也都穿着单衫。而披着棉衣的杜枫和裹着皮袄的罗奇，就是这一届乡学弟子中，御法堂唯二的两名男弟子了。
“练武之道，以气御力，气行九府，力出百骸……”
点将台上，英武教官负手而立，朗声颂念着要诀；演武场上，一众少年龙行虎步，齐身演练着拳操；校场边上，杜枫和罗奇形影相吊，站在那雪地之中。
团练不同于教学。乡学的日常教学按演武、御法两堂分堂教学，而团练却是按男子、女子分别演练。男子团练，向来严格；女子团练，很多时候就是做做样子。
当前演武场上，众少年练得正是演武堂的基础武技“兵伐拳”，而杜枫和罗奇这两个御法堂男弟子，作为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极少数，就只得自生自灭的从旁观摩了。
“杜枫，来，快过来，暖和暖和，哎呦，可冻死我了……”
在杜枫身后，罗奇一边勉力维持着初级玄法·星火术，一边招呼着难兄难弟。而杜枫，却像没听见一样，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场中。
演武场中，少年们演练的基础武技“兵伐拳”虽然招式简单，但却同玄灵蒙训诀一样，是通行大陆、千百年练练改改、改改练练中洗尽铅华沉淀下来的精华，一招一式均有返璞归真的大气简约之美。杜枫身虽不动，但在意识之中，却是一直跟着练习，且一边练，一边还不断分析比照。
“瞧那两个废物，娘们儿堆里学的本事，一个也就生生火取取暖，一个连生火取暖都干不了，哈哈……”
一遍兵伐拳练毕，队列中一个声音立刻阴阳怪气的嘀咕道，引得前后左右少年都跟着嗤嗤低笑。
说话的人，正是头一天跳梁寻衅却被收拾的贾奕。见自己一句话取得这样效果，他更是得意非常，红光满面，全没了昨日狗啃屎一趴半天的低调。
千年兵戈，天洲大陆的乡民团练都偏于实战。演操完毕，教官一声令下，全场少年便开始捉对格斗。杜枫自然又是与罗奇一对。
这时，就看出了修习武技与修习玄法的区别。校场之上，演武堂的少年立刻就运用武技、施展拳脚，很多都打的异常激烈、拳拳到肉。而杜枫和罗奇在校场一隅，就有些假模假样放不开手脚，颇为滑稽。
低级玄法，并不怎么适于实战。按照天洲大陆的标准，玄法、武技均以阶、级分高低。十级玄灵之力以下，可以修习的是一阶玄法、武技。而一阶之中，又分初级、中级、高级和天级。
一阶初级玄法，如冰凌术、星火术等，可以召唤冰火，却几乎无法用于攻击，说是只具备观赏价值也不为过；一阶中级、高级玄法能强些，但也强的有限。比如前一天叶天月用来教训贾奕等人的一阶高级玄法·环冰矢，虽然名字威风用起来也很炫，但杀伤力其实相当一般，全力施放之下偷袭，也不过最多将人打个跟斗。若是对上披甲的敌人，就更没什么杀伤力可言。事实上，玄法是从一阶天级起，才开始具备部分真正意义上的杀伤力，可那至少是玄灵之力修炼到八级以后的事情了……
而武技呢？
哪怕是一阶初级武技，出拳即可伤人，持刀更可杀人！
正因如此，清水镇所在的燕地，习武技者，五级以上，即可参军！习玄法者，二十级以下，不收！这就代表着军方认为，一直到二十级，所能使用的玄法，在千军万马的战场上，都不具备足够的实战意义。
要知道，修炼玄灵之力，初易后难。越往高等级，就越难突破。清水镇孩童自五岁起无论男女皆入玄灵乡学，但终其一生，突破八级的不足三分之一，突破十级的不足十分之一，能够达到二十级的更是远不足百一之数。
燕地民风彪悍，以战为荣。金戈铁马，沙场建功几乎是每个燕地男儿的最高理想。而要靠修习玄法出头？难度实在太大，可能性实在太小，运气差点的话还搞不好直接成了废物。
因此，在清水镇，千百年来几乎已经形成了传统，男儿习武，玄法通常只有女子修习。低阶玄法虽然实战意义不大，但在生活中有时却是大有用处。比如冬天里面生把火，三伏天里制点冰，都是非常实用的。
久而久之，至少在清水镇民的眼里，修习玄法变成了如洗衣做饭、缝缝补补一样的“女工”。或者粗俗点说，如贾奕的话一般，“娘们儿干的事”。
像杜枫和罗奇这样，入乡学御法堂修习玄法的男弟子，实在少之又少。
清脆的鸣金之声在校场中响起，代表着集体练习的结束。接下来，少年们可以休息一刻钟，然后开始自由练习，直到晌午团练完全结束。通常这段时间，也是教官单独指点一下那些较有潜力的优秀弟子的时间。
队形一解散，少年们就各自呼朋引伴，分聚成团。此时就可以明显看出来，偌大的校场上，有几方大的阵营。而其中人数最多、声势最盛的，赫然是以昨日那高壮少年叶天阳为首的一群。他们一群人在演武场的最中央，环围着叶天阳席地而坐，说笑打闹，肆无忌惮。
在这群人中，平日最能耍嘴的贾奕，今天却反常的安静，其坐在叶天阳的身边，一双细眼望着远处校场边缘的杜枫，滴溜溜打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