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这一次的冥想与之前有了很大的不同,首先入定时间之快,超乎了落苍君的想象!
进入那片神秘的空间后,落苍君更是感到全身心前所未有的放松和宁静,就像在自家后院闲庭漫步一般,丝毫没有前几次那种生硬和僵涩的感觉!
或许这次,自己真的猜对了!
落苍君尽量将自己的身心维持在这种空灵的状态下,于冥想空间中,迈出了第一步!
天地间的一切,似乎都摒住了呼吸,万籁俱静,跟随着落苍君的脚步,踏向了神秘未知的道路。
滴答。
寂静无声的冥域里,响起了水滴落地的声音。
落苍君微微低头,脚下回荡着一圈浅浅的涟漪,就像是踩在了清澈的湖面,四周的漆黑,慢慢散开,露出这片空间的真容。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水。
在道家体系里,水是善万物而不争,达天下而不显的象征。
如果被外面那些道宗的大人物知道,落苍君第一眼看到的就是水,他们一定会感到震惊!
因为,只有最接近道之真谛,亦或者与道家有大机缘者,才会在开启灵心之际,看到水这种道家八大至善之物之一!
尤其难得可贵的是,这个人,还是一个命中注定的十世恶人!
如此卑劣之徒,心中第一个念头,竟然是向善!这是一件很讽刺的事情!
落苍君脸色淡然,轻轻抬起手掌,一丝丝凉意沁入心脾。
是雨,秋雨。
落苍君能从它淡淡的温度里,感受到它的生命,来自于烟雨朦胧的秋。
一如那年,无心崖上的秋雨,入目即凉,轻触则神伤。
只是那时的落苍君还不懂,何为生离,何为死别。
此时的他,就像重新站在了暮水山崖上,冲着落日做鬼脸,耳畔传来暮水滔滔的响声,和师父醇厚的嗓音。
“师父,暮水那边是什么呀?”
“……”
“是恶。”
“恶?”
“师父,我不明白。”
“等你多读点书,长大了就会知道。”
雨水无声地下着,打湿了落苍君的衣袖,打湿了落苍君的眼眶。
雨落人语默,韶华成一梦。
落苍君不再会声嘶力竭地旨天怒吼,咆哮和抱怨宿命的不公。
他学会了克制和忍耐。
哗啦,哗啦。
落苍君没有因此而停下脚步,衣袂轻拂,将手中那滴秋雨,送入了水流,任凭向东,汇入江海,而自己的路,才刚刚开始!
踏过了平湖,穿出了雨幕,落苍君站在了那轮硕大的骄阳前。
温暖却不会令人感觉到灼热的阳光,烘干了落苍君衣袖上的湿润,一股暖洋洋的感觉,充溢在他的体内。
骄阳下,是一座城池的身影。
落苍君嘴唇微颤,无数早已支离破碎的记忆片段,刹那间涌上心头。
“天下是朕的,万物是朕的,你当然也是朕的!”
这道声音,说不尽的豪迈和霸道,而这个声音所指的对象,那个女子的身影,却是那么安静和淡然。
只留一抹浅笑,只有静静的依偎。
城池在骄阳下,留下一抹剪影,骄阳在城池畔,宛若永世相随。
他以为它不会落下,他以为它永世不毁!
他以为他超脱天地,他以为他寻得长生。
无数年后,回到这里的落苍君,用旁观者的视角,亲眼见证了不可一世的古国殇的覆灭,其实也就那么短短的一瞬间,一切,烟消云散。
落苍君压下心中那股突如其来的思念,继续向前走着。
只是,心里终究有了一丝迷茫,在这个世界,自己想要看到的,究竟是什么?自己那颗灵心,到底在哪?
从今生到第一世,都看过了,那么,自己还剩下什么?
落苍君没有答案,只好继续走着。
而此时,在落苍君入定的身畔,数道身影神色截然不同地盯着他。
经历过那场始料未及的异变后,尚凌薇对落苍君有了巨大的好奇心和一丝畏怖感。
但这并不妨碍她继续成为他修行的引路人,这也是尚凌薇令人费解的地方,常人如果经历这种事,早把落苍君当成了一个会吃人的怪物,可尚凌薇不会。
而苏渐离,则是把两条眉毛都快拧在了一起,死死地盯着一动不动的落苍君。
“哪有人开灵心要这么久的?”尚凌薇不解地问道。
从他们遭遇异变,到青云殿另外两个殿首带着几位执事长老前来支援,再到此时,已经整整过了四个时辰了!天色也渐渐灰暗,夜幕不久也将要降临。
“此子本就是邪魔外道附体,做出点与常人迥异的事也不足为奇,但……这时间确实是长了点。”随着苏渐离的开口,其余两个殿首皆是点头表示认同。
“常人开灵心,若有资质修行,便能很快定位到自己的灵心,进而出境。若是没有修行资质,便会更快地从茫茫黑暗中惊退,此子……着实古怪!”一位灰袍殿首大惑不解地说道。
“此等怪事,老道也生平未见,哪怕是当年道子,听说也不过是半柱香功夫!”另一位殿首接口说道。
“时间越短,找到灵心越快,说明道心越是鲜明稳固!”
“此子定是道心不纯,加之本就是集天地厄运于一身之人,只恐怕终是一场镜花水月,到头来无功而返!”
众人话虽如此,却也没有人抽身离去,毕竟此等生平罕见之事,谁都想看到结果如何,于是当下也都无话,静静地等待落苍君醒来。
道宗四大殿之首,三清殿内阁之中,掌教列问端坐一侧,主位却是让给了另一个男人,这一幕若是让其余殿主知晓,肯定会在短暂的惊愕之后,露出理应如此的神情。
因为这个最不守规矩最不敬天地的男人,是道宗无数年来最像道祖的男人,也是唯一一个当了六位道子老师的男人。
他就是道宗李无用。
“李师兄,那个孩子……”
“接着,你尝尝,味道不错。”
列问话还没说完,就被姿势随意地倚在主座上的李无用,随手抛过来的青果打断,当下无奈一笑,轻轻放下青果,开口道,“师兄……这是大事!”
“嗯,甜还是苦,的确是件大事!”
李无用吞完一粒青果后,轻轻啜了一口手指上的果汁,打算将盘中之物尽数消灭。
“哎哟,师兄!就当小弟求你了,你好歹给我一个肯定的答案啊!万一出了什么差错,老祖宗还不从三十三天下来狠狠地揍我几下?”
列问整张脸都快拧成了一颗苦瓜,就差点老泪纵横了……
李无用突然放下手中的青果,目露凝色。
列问见状,急忙上前,准备聆听教谕。
“你说,咱们后山种的这青果,成熟后是苦是甜,是因为土壤,还是因为种下它的人?”
“当然是土壤了!哎呀,我的师兄,要紧事啊,你说这个……”
列问答完,猛然一个激灵醒悟过来。
“那你还问个毛啊?”
李无用说完,也不理会一脸愧色的列问,端着那盘剩下的青果,走出了三清殿。
“万物皆由缘来,既来之,则安之,管他那么多天不天,命不命?师弟你太执着于道了!这天下,又哪来的道?”
李无用出了三清殿,却没有急着回紫宵殿,而是漫步云端,百无聊赖地望着那轮落日。
突然,落日碎裂,暮云散尽,一片星河倒挂在刚刚来临的夜空中!
“嗯?”
李无用轻咦一声,闭目片刻,复又睁开,眼前群星璀璨,一道白虹贯入山顶金莲池,一道红霞落入道祖像,最后是一股黑色浓烟从青云涧升起,直上九霄!
暗夜无处遁形,天空恍若白昼,一幅遮天蔽日的景象,呼之欲出!
“呵呵,有意思,李某这有生之年,终于再次看到了三象之一的灵心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