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木间一阵“沙沙”的声响,石屋外看守的人视线霍然锐利地滑过,阵法微微催起,显是准备等着旁边鬼鬼祟祟的那人一旦露了踪影,就立马不留余地地让他一食苦果。
周围的氛围霍尔显得紧张,然而那一处的草木过处,却是闲闲散散地走出一人。
白衣。斗篷垂肩。青丝疏浅。配上一张掩去大半张脸的面具。
几个人乍眼看到白衣的时候,下意识地阵法一停,周围微微笼起的光色一时缓缓疏离。
“二谷主,你不是……?”原本是想询问这人不是理当在清风镇上的法会上,但是抬眸一见那无神无波的脸,愈发琢磨不透这人的心思。到了嘴边的话于是顿又咽下。
没有人留意到后方不远处的林木之间,有一个人偷偷地轻拉拢了身上的斗篷,藏下了嘴角那份狡黠的笑。
江无妍的视线落过“白衣”的背,他的发间上细看可以看到一片隐隐漏出的绿叶,正是这个幻想的源泉。要说起道术,终究还是幻术这种虚幻无实的东西最为轻便,虽然学时不易,但是一旦融会贯通,无疑是最叫人捉摸不透的术法,同时也——最是实用。
如今这样一道的白衣幻想显然轻轻巧巧地引去了那些人的注意,一个两个人都是一副恭敬的态度,虽然不知“二谷主”突然到访的原因,然而却无人出言追问。
看来这个白衣在祥云谷中的手段,还是颇为强制的。江无妍想着,不由笑了笑。
“你们日夜看守,也辛苦了。”白衣不咸不淡地一句,也是今日来有些沙哑低沉的声音。
几个人闻言也都是一愣,态度依旧不敢过分愉悦,然而面上似乎有些动容。有一人似是为首的,有些受宠若惊地慌忙接口,道:“不辛苦,不辛苦。可为三位谷主办事,都是我们的荣幸。”
这马匹倒是拍地响亮。江无妍一听这话有些哭笑不得,只是现在法事正在清风镇举行,借着整个庄子都空落着的机会,一旦那些人归来,就是愈发不好下手了。此时容不得她半点拖沓。
江无妍也知这时不是和几个人玩笑的时候,藏在长袖下的指尖轻轻地一捏,暗暗打了一个响指。
白衣的身子为不可闻地一颤。
略略地一沉默,平而无波的声音在周围轻轻落过:“我很感激你们的‘忠心’,只是……里面的人,太重要了……”他说着,漫不经心地往前走了两部,不知不觉中已经走入了这个怪阵的阵眼中央,几人依旧保持着一副不敢逾越半分的态度。
只是步履轻缓的白影周围忽然无端起了一阵异样的风,那几人还未反应,忽而白色的身影鬼魅般地一闪,各各的后颈上就沉沉地挨了一下。
下手颇重,这样的一下下来无疑让一个个两眼发黑,顿时失去了直觉。
徐徐的微风轻轻地吹起了白衫的一角,周围的几人倒地昏厥,只有这样修长的影立在一片空阔中央有些隐约的伶俜。然后忽然袅袅朦起一团迷离的烟,将整个人都笼罩在中间。风浅浅地吹散了这样的雾气,只是这时只剩下空中一片碧绿通透的叶,轻轻扬扬地偏偏坠地。
刚才的影响不过都是出于幻觉,幻觉一过,所有的一切都只是空景罢了。
江无妍徐徐地从茂木后面走出,指间依旧把玩着几分碧色,视线不咸不淡地落过那个已经随着几个人的昏厥而沉寂下去的阵法,唇角轻轻一抿。
虽然有时候对破阵之类的事之类的确极有兴趣,但这个时候她宁可选择最不惊扰任何人的方式。倒也不知该说是祥云谷久未被骚扰因而降低了警觉,还是真的是单纯到极是好骗的地步。
不论怎么说,现在还是要事要紧。
江无妍也不及思量,走近了欲进石屋,抬眼见门口落着的宽大粗锁,毫无耐性地又拈过一片碧叶,摆在手间轻吁出一口吐息,既而已是一把钥匙的模样。
只轻轻地一拧,门锁便也落了。
江无妍抬步走入的时候,才发觉外面看似不大地方,实则别有洞天。里面没有窗户,因而一切显得有些昏暗,只有离门口不远的桌上幽幽地燃着烛灯,然而再往里却是深邃不见底的长道,却是借着这样的一座石屋而另外安设的通道。
难怪会要人成日成夜地看守着了。江无妍这样想着,不禁又多了几分担忧。如果之前的估算错误,那么未必被抓的两人就是扣押在了这里。如今她的身份无疑已经败露了,不论怎样掩饰都不可能再继续心安理得地留在祥云谷,若今日真的救不了他们,恐怕以后要找机会也是真的男了。
想着,忐忑间江无妍也是步伐匆匆地往里赶去。
光线昏昏沉沉的一路,愈往里走就愈有一种沉闷的感觉。倒是始终有照明的火光,又没有分叉的道路,这让江无妍的选择又简单上了许多。
渐渐的,周围的景象也开始改变了。
终于,一扇铁门之后,她看到了那里被悬在邢架上的两人。周围有些隐隐的血腥味,空气也几分浑浊,落入鼻息间有些作呕。
铁门打开时是沉重的“吱呀”声,就像生锈的铁片深深地滑过,尖锐的声色入耳后顿时让全身会下意识地一抖,极是不适。
然而这样大的动静,邢架上的两人低垂着脑袋头也不抬,常常的墨发间也落有了几分风尘仆仆的狼狈,吐息有些轻,感觉像是重病的病人,依稀间轻薄地不易捕捉。
江无妍感到心跳赫然一顿。
被抓的两人,正是沈君之和莫儒。
许久的死寂,莫儒低沉的声音传来,却也难掩疲惫:“你们又想做什么?”
莫儒没有抬头,自然没看到江无妍,而她却是一愣。听他的语调,似乎祥云谷的人似乎常常来“照看”他们。想着,胸口似是闷了一块什么东西,加上周围空气浑浊的氛围,也沉闷异常。
“是我。”江无妍有些无奈地开口说了句。
很简短,却是神色颇为担忧地看着沈君之。他并不似莫儒。至少那人还有说话的力气,而他只此时被悬在刑架上,身上的衣衫碎了,隐约露出遍布全身的血痕,但紧紧捆绑着的手却是毫无力气地捶着的。有虚汗从他清俊的脸线缓缓淌下,凝在下颌的一点,然后悄无声息地悬落地面。他的呼吸已经很轻了,若不是微微欺负的胸膛,甚至很容易叫人感觉这个异常苍白的男人到底还是不是活着。
听到熟悉的声音,沈君之的呼吸声才微微一重,似是对此的不可置信。
莫儒已经抬起了头,深邃的眸一瞬不瞬地落在江无妍的身上。
这时她已经摘掉了身上的黑斗篷,露出里面的衣。今日她没有穿着祥云谷侍女的服侍,而是换回了当日自己出走后随身携带的简陋短衣,让她整个人看起来干净清爽。这时身后低暗的光线撒在她的周围,在这样一处阴暗潮湿的地方,让她显得分外刺目。
“你……”莫儒全身的力气早已不留几分,这时声色里的疲惫一时也没了遮掩,眼中神色愈发深邃,混杂着的是极度复杂的情感。
江无妍知道他是在担心突然出现在这里的自己,只是抿唇一笑:“我就不能来救你们?”言过也不多话,默不作声地就上前去解捆绑在他们手上的镣铐。
铁链因长久地捆绑着他们,解下的时候有些已经深深嵌上了皮肉,落下时分外的血肉狰狞。
莫儒一脱身,本是踉跄下真不住身形险些摔倒,然好不容易稳住后一回头已是牢牢地搀住了沈君之。
江无妍这个时候才发觉,沈君之是真的不行了。微微地咬了咬唇,她明白,这样一来,莫儒要照看沈君之,加上她如今身体的这个情况,想跟祥云谷硬碰硬是完全不可能的事了。
视线一落,看着莫儒这个分明自己也面色微白,却还一门心思关切着沈君之的男人,江无妍终于哑然失笑。
罢了罢了,既然已经到了这一步,还真是只能走一步是一步了。
她手上的碧叶在这个时候却是毫无预兆地亮了亮。江无妍脸上的神色,顿时霍尔一沉。
方才进来的时候她在外面摆了几个通讯用的小阵法,本意就是以防万一有人发现了这里的异样。不想只是随意起性做的布置,如今果真应了验。
现在想来是有人发觉了门口被打晕的几人,知道石屋里的异样。
“来不及了,快走!”江无妍不待与他们解释,一催莫儒之后,见他已背上了沈君之,二话不说就拉着往外疾步走去。
除却石屋这个入口,刑室之旁还有另一条道,只是深不见底不知通往何处,然而如今山庄里有追兵涌入,这也成了他们逃离时唯一可以选择的路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