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起吗?不麻烦你们了。”冰冷无情的一句话,渐渐地有几个人的人影落入了众人视野中央。其中一人几人却也眼熟,正是那日与天山相比的擂台上,接连取人性命的竹其。
另外一人黑发浓密,瘦地看在眼里总觉得分外古怪,他的十指格外的长,却因细地过分,因而看去时可以清晰分明地看到皮肤包裹在那里透出的一节节关节。
这时那只手如张开的蛛网一般牢牢禁锢着手里的东西,而正被他死死地抓在手心的那个短小的人影,分明就是——刚才逃脱的婴母。
这时婴母已是面色铁青,呼吸细若未闻,此时气息奄奄的样子显然已是命悬一线。
男人的手中又稍稍用了力,婴母的头颅微微一缩,顷刻间有斑驳的血渐渐涌出,远远看去有什么从她的耳朵里钻出,蠕动着,细长的,一点点地探出头后随后跟出了身子,却是一条通体遍红的蠕虫。
竹其头也未回,语调散散:“虫祖,解决一个废物需要那么久?”
叫虫祖的男人森然一笑,声音显得沙哑而难听:“我需要让我家的蛊王好好地吸收才是,平日里太过无用,至少死时多奉献点力嘛。”
竹其轻哼一声:“祥云谷从不养废物。”
一翻言论过,任何人的脸色未免都不好看。
这些人,居然把自己的同伴毫不留情地杀害了。
江无妍的视线跳过竹其,落在了虫祖的身上。体内仿佛有什么在隐隐恻动,许久没有发作的虫蛊仿佛收到召唤一样,依稀间蠕动起来,也不知是否错觉。
这个叫虫祖的男人,是个虫师。
遥遥地,他似乎留意到她的视线,仰头投来一缕视线,然后唇角露出一分似有似无的笑意。
全身仿佛瞬间一寒。
江无妍抱了抱身子,面前忽而落上一个人影,只见一身纤净的白衣,把男人的视线生生阻断了。一经断离,周身的寒意又微微地散去了几分。
“哟哟哟,看到婴母也未必一无是处呢。”竹其的视线落过几个人,轻轻一哂,“不过也只有这能耐而已。”
虫祖的手一松,婴母的身体一时失了助力,恍然无力地跌落在地上。这是她的全身已经微黑,皮肤皱缩在骨骼外,两眼也已深深地凹陷其中。
这时也已只是一具尸体。
“开始吧。”沙哑的声音在周围一落,四面的林木间隐约透出浓密的悉索声,仿佛一直以来就埋藏着什么东西,一经召唤都慢慢地涌动了出来。
“哎呀哎呀,真是恶心的场景。”竹其说着,声调间却尽是笑意。
沈君之粗粗将念容的伤势处理,视线瞥过周围,脸色顿时愈发难看了几分:“驱虫术!”
四面八方涌来的并不是什么洪水猛兽,而是蠕动着身子,叫很多人观之作呕的蠕虫。一条条圆形硕大的虫子,蠕动着肥胖的身躯,移过的身后留下了粘稠浓密的残液,一路来在微弱的光线下微微反衬着几分色泽。
“容交给我。”念易从沈君之手中接过念容,一条腿虽然依旧勉强才能拖动着,但手中已然拈上了符纸。
“带他到安全的地方。”慕怜香云淡风轻地交代了一句,念易闻言微微一愣,见他转过身来抿唇笑了笑,“你带他到安全的地方,我们才能安心,你俩留这里依旧是累赘。”
“累赘”。已是很严重的一个词。然所有人也都清楚,同为双生儿,念易才可带着念容瞬移开这里,若不然,留在这里也不过是让其他人多束手束脚而已。
面色微微白了几分,然而几句咒诀过后,两人的身影就空空落落地离开了众人的视野。
轻轻吐了口气,慕怜香仿似松神,语调也不由淡了几分:“要准备了。”
话一落的霎时,恰好遍布的蠕虫仿佛爆发了残性,扭动挣扎着向几人袭了上来。一点点光色瞬间泛开在周围,不时慕怜香与段逸风会替江无妍稍稍阻上几分攻势。
一面在几人的包围中不时也挡开几个恶心的蠕虫,然而江无妍感到耳边落上几分啸声,沉沉地一入耳便分外尖锐。下意识地猛地摇了摇头,被无意中回头的慕怜香发觉,不由问:“无妍,怎么了?”
察觉到别人也有分神来看,江无妍慌忙摆手:“不,没事。”她眼眸一抬,遥遥地却是向虫祖那里看去。很显然,这种啸声便是用来操作这些蠕虫的,落入寻常人的耳中并不清明,但是她体内藏有蛊虫,所以对此分外敏感。
周围铺天盖地涌出的虫较方才婴母的丝罗瓶有过之而无不及,密密麻麻地涌上,因方才本身就有的疲惫,这个时候已愈发力不从心。
沈君之忽然闷哼一声,江无妍霍然回头,只见他的手臂被一条蠕虫死死咬住。圆而无骨的虫头上张开了一只血盆大口,露出隐约密布的虫齿,一口咬上后顿时有血漫散开来。
莫儒慌忙将蠕虫一刀斩开,顿时里面粘稠的浓浆绽开,纷纷溅到了衣衫上,然一时也无暇顾及。沈君之的唇微微泛黑,不想这些蠕虫尽都有毒。
“得想办法撤退!”莫儒的脸色也同不好看。再这样下去,任谁都知道是何后果。周围遍布而来的虫愈发繁密,刚才阵脚一乱,西面八方瞬间清晰而来。
眼见支撑不住,沈君之牙关一咬,撑住最后一分力开启了一个薄弱的结界,把危急的势头稍稍一缓。
慕怜香的吐息也已经有些紊乱,借此机会一缓力,转眼见江无妍跌坐在地上,慌忙将她一搀:“怎么了?”
眼前微微有些黑,整个骨子里都是万虫钻心的感觉,然而江无妍始终死咬着摇了摇头。其实刚才就已被痛觉所充斥,为不叫他人操心才死咬住没放,此时一松已是连站起的力气都没有。本身蛊毒就已根深蒂固,此时有虫师的滋扰,体内瞬时似有无数虫蛊开始暴谑,万千蝼蚁撕咬着体内每一寸一般。
慕怜香正要说什么,眼前一个人影沉默地走过,他一愣,反手便讲莫儒抓住:“你要做什么?”
“这样下去不行。”莫儒一双深邃的眸里无丝毫情绪,只一句,转身已出了随时异能破碎的结界,投入了一片虫海中。
“别去!”慕怜香脸色一沉,回头看了眼江无妍,当即也是跟了上去。
江无妍眼前一时发黑,踉跄下想去抓住他们,然而手一抬,却依旧只落了个空。
周围满眼遍布着的是各色狰狞的虫类,两人的身影瞬间就被吞噬了进去。遥遥只传来吱呀凌乱的声音,落入耳中衬上周围沉重的黑,万般不安的感觉顿时充斥着胸口。
江无妍险些跌倒,被段逸风眼疾手快地搀住,然她全身因剧烈的疼痛而微微颤抖,始终一瞬不瞬地望着他们离开的方向。
那里隐约的躁动似乎预示着战局的激烈。
心里顿时分外的不安,似乎又看见方才念容满身是血的模样,有什么一下又一下地敲在胸口,无尽地想呐喊,然而一切哽咽在喉中却是发不出任何声息。
这一次的神斗,依旧如往年一般来参加的神斗,莫非真的会让她失去他们中的一个吗……
不!绝对不能!
隐隐肩袖中的十指紧握住了拳,她可以感觉到段逸风轻轻抱住她有些小心的举动,然这一瞬感到紧咬的唇间分外的痛,依稀有了些血的气息。
她不能失去他们!任何人都不行!
恍惚间,不远处原本隐隐的躁动似乎慢慢趋于平复,又有更多的蠕虫涌上,那里陡然暴出一抹红光,在黑暗的天地间霍然一闪,然后沉沉地寂静而下。
那是莫儒的术法。不到万不得已绝对不会使用……
江无妍的脸色愈发的苍白了。
他们会死?
段逸风原本搀着她,一双眸里已只剩了无止境的黑,然后感到怀中那个纤瘦的人似乎略略挣扎,下意识地将她松开,却见江无妍缓缓地站了起来。
“你……”本欲说什么,然而看清她的神色后,话语不自禁地一顿。
江无妍一袭白衣,在起身的一瞬如流水行云一般,在周围落开一片。她的视线只落在遥遥的远方,微微泛白的面容,唯独唇角的那一但朱红红地格外艳丽。那种有些脱尘的神色,虽然立在面前,一时间仿佛霍然远去。
这种姿态,孑然傲立于天地。神色间——无喜、无怒。
沈君之显然也留意到那边的异样,情急下一阵猛烈的巨咳,落在周围的结界顿时一破,一直在外面盘踞着的蠕虫得了空隙,瞬间扑咬而来。
有些无力回天地去挡的一瞬,周围陡然亮上了一片白光。
刺眼的光霍然迷了众人的视线,下意识地去挡住眼,预期弥漫而上的痛觉却始终没有觉察。
周围很静,只有浅薄的风,那片白光来得过分异样,片刻笼上了浸在黑暗中的林木,将几个人顷刻包裹了进去。微微的,却有种温和的感觉。
许久许久,隐隐的光方才褪去,渐渐再次落入视野中的周围却是漫漫遍布着无尽蠕虫的尸体,僵硬无力,一点一点地随着消散的白光露出,最后一点的光色却是凝聚在那个白衣女子的身边,盈盈地一亮,转而微微退却。
她遥遥抬眸,漠然空灵的眼望向站在远处已哑然无笑的二人身上,莫名地凉薄,仿佛只是在看两件死物。
寂静的周围,风微微地摆过,她的衣角随之轻轻地一摆,转而又沉寂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