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就这么掐着护士的脖子,缓缓转向美砂子。
他有着一张布满红黑色污渍的脸,还有一双闪着凶光的眼睛。被那深不可测的邪恶视线穿透的瞬间——
(啊!)
美砂子的心中浮现出一个白色光球。光球以雷霆之势膨胀起来,一眨眼的工夫,就扩张到心灵的每一个角落。
瞪着他的男人与那张丑陋溃烂的脸重叠起来。
(啊啊啊)
(那个男人)
光球炸开了。美砂子爆发出野兽般的狂吼。
(我)
(我们)
各种景象——颜色、形状、声音、感情化作闪光四处飞散。
行驶在山路上的Skyline。握着方向盘的丈夫。躺在膝头甜甜睡去的莉绘。
车穿过长长的隧道,天空突然阴沉下来。急转弯时,轿车撞倒了在马路中间摇摇晃晃的那个男人。
丈夫的手指被咬断,眼珠被挖出来了,头被硬生生转了一百八十度,口吐鲜血,死了。没错。他死了,被那个男人杀死了。而且……
莉绘……
莉绘!我曾无数次呼唤她的名字。我还求他放过她。我跪在地上哀求他。可那个男人……
他毫不留情地把莉绘砸在沥青马路上。他踩烂了莉绘的头,撕开了她的双腿,将莉绘变成惨不忍睹的肉块。我想碾死那个男人,就坐进车里。然后——然后我……
黏在挡风玻璃上的是血肉模糊的肉块。那是莉绘,是我的孩子的尸体。我……
我听见了嘶哑的没有抑扬的声音。吃。
吃,吃。这是那个男人的声音。吃,吃,吃,吃,吃。我遵从他的命令,没错,我……
我吃了莉绘的肉,我亲骨肉的肉。
(我吃了。)
胃液被无尽的恐惧推向喉咙。
(我吃了。)
(我吃了莉绘。)
(我吃了那个孩子。)
美砂子想起了之前发生的一切。因失忆而勉强维持的心理均衡瞬间崩塌。
耳朵深处传来腐烂的脓包破碎的响声,血红的汁水如大雨般落下,改变了她内心的颜色。恐惧与绝望,还有肉体的痛苦,都被埋没在那单调的颜色之中。
“啊啊哈,啊哈哈”美砂子无力地笑了起来。
03
杀人鬼将逐渐失去抵抗能力的护士丢在一边。他本就不打算给她个痛快。
另一只猎物——躺在床上的绷带女呆呆地睁开双眼,发出疯癫的笑声。她应该逃不了。那就让我再享受一会儿吧。
他俯视着四仰八叉的护士。她正翻着白眼,口吐白沫。但她还没死。
床的另一头——房间的角落里,停着一辆白色的手推车。杀人鬼看到手推车上的银色工具,便缓缓朝手推车走去。
“啊哈哈啊哈,啊哈哈哈”见杀人鬼走近,绷带女并没有害怕的样子,反而笑得更欢了。杀人鬼瞥了她一眼,走过病床,拿起手推车上的工具。
那是一把剪刀,刀刃细长,刀尖略呈圆弧形,但非常锋利。
他用右手拿着剪刀,折回了护士身旁。护士从短暂的昏迷中清醒过来,正要坐起身。
一见到杀人鬼,护士便惨叫一声坐在地上,朝床帘那边挪。
“不、不要啊”混着哭腔的纤弱声音在黑暗中颤抖,“你是谁?你和我有仇吗?为什么要”
仇恨?憎恶?愤怒?杀人鬼并没有这些感情。他的“心”里空空如也,唯有那凶恶的能量漩涡,才是他一举一动的驱动力。
护士拼命摇着头。杀人鬼伸出左手抓住她的头发,将她拽了起来。
“放开我!”护士大喊着,用双手敲打杀人鬼的胸脯。然而他完全不为所动。他扭转手中的头发,抬起猎物的脸。
“好痛!放开我!”护士仍在大吼大叫。于是杀人鬼将打开的剪刀插进她的嘴,并迅速沿着嘴角剪开她右边的脸颊。
喊叫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微弱的呜咽。喷涌而出的鲜血染红了护士的面容。
她失禁了,滴落的尿液打湿了两人的脚边。
他用力将剪刀推到耳朵边。接着,他又用同样的方法剪开了另一侧的脸颊。
杀人鬼抽出缠着肉与脂肪的剪刀,将双手除大拇指外的所有手指插进猎物的嘴。两根大拇指则搭在下巴上,用力翻下脸颊的肉。下嘴唇与两边脸颊的肉整个翻了过来,血淋淋的牙齿和牙龈裸露在外。
他再次将剪刀插进猎物的嘴里,从上唇的中间剪起,一路剪向鼻子,直到将剪刀头插向鼻孔。
啪啪啪。鼻子中间的软骨被切断,两个鼻孔连成一个大洞。鲜血如注,流进已然不成原形的口腔。
这时,杀人鬼丢下猎物,暂时停止攻击。
护士被流进喉咙的血呛得不行,扑倒在床边。她用双手扶着被剪碎的嘴角,拼命想把脸弄成原样。
“救命”她好不容易挤出一句能够辨认的话语,“救”
这句话好像是说给床上的绷带女听的。她将身体转向绷带女,任鲜血滴落在白色的床单上。
笑个不停的绷带女的视线捕捉到朝她爬来的护士。笑声停住了。空洞的视线突然爆发出异样的光芒。
04
“救命”
美砂子看见护士倒在病床边,朝自己爬来。她有些惊讶。她疯狂的心灵误认为那人是她上初中时暗恋过的学姐。
啊呀,汤米学姐,你怎么了?怎么喊得这么难听?这才多久没见,你的脸怎么变成这样了?好奇怪哦。
学姐你结婚了吗?生孩子了吗?是男孩还是女孩?叫什么名字?跟咱家莉绘做好朋友吧……
“救”
救命?救命?
啊,学姐你受伤了。难怪你的脸会变得这么奇怪,好可怜。满脸都是伤,这么漂亮的脸蛋都被糟蹋了。
护士在痛苦与恐惧中喘息着,舌头从破碎的嘴唇中耷拉出来,好像在喘气的狗。她用沾满鲜血的手抓着床单,一遍又一遍断断续续地喊着:“救命”而美砂子则以痴笑回应:“呵呵呵”
啊,好可怜。脸怎么变成这样了呢?可是——可是啊,学姐,你来得正是时候。我正好肚子饿了,要是不吃点东西,肯定会饿死的……
被窝里的美砂子朝护士伸出右手。她浑身麻木,使不上劲。她还以为这是因为她太饿了的缘故。
学姐,再凑近点。我好饿,动不了。所以学姐,快过来,到我身边来学姐,让我吃一口,让我吃一口,让我吃一口。
她伸出右手,抓住了护士的手臂,将护士猛地往回拉。
学姐你怕什么?没事的。我不会做那种下流的事的。放心吧。我这就把你吃掉。我这就把你吃掉。跟吃莉绘一样。没错。莉绘也是我吃掉的也是我吃掉的。所以我也能吃学姐的肉也能吃学姐的肉也想吃学姐的肉。我好饿快饿死了,学姐快让我吃啊求你了快让我吃学姐的肉吧,好想吃好想吃让我吃一口吧……
美砂子抬起头,将护士的手臂拉到嘴边,对准手腕和手肘中间咬了下去。
血沫四溅,护士惨叫一声。她想把手抽回来,可美砂子就是不松口。
美砂子像个疯子一样,将浑身的力气都集中在了下巴上。最后,她终于扯下了一块肉。
“啊啊啊”护士发出打嗝似的喊声。前臂喷出新鲜的血液。她用另一只手按着伤口,想要逃离病床。
然而,杀人鬼挡住了她的去路。
他用左手抓住猎物的额头,不由分说地将她按在床上,固定住。接着,他将右手握着的剪刀插进她的左耳。
闭合状态的剪刀不断深入。鼓膜被戳破了,刀尖穿透内耳要不了多久,便达到了猎物的大脑中心。
猎物临死前发出最后的声音,那是“嗖——”的一声,好似拔了塞子的充气塑料球。猛地颤抖一下之后,猎物的身子便不再动弹了。
美砂子看了看护士放在枕边的手,两眼放光。她抓起手腕,将手臂拉到嘴边,瞅准最柔软的掌心,又是一口。
“唔呵。”咬着肉的嘴角漏出闷闷的笑声,“呵呵呵唔呵呵呵”
杀人鬼从气绝身亡的猎物耳中抽出剪刀,用右手握紧。
他将剪刀再次插入被剪开的嘴里,肆意地剪下她的脸颊、下巴、喉咙和脖子上的肉。
杀人鬼忙完后,便将视线转向另一只猎物。
他抓起摆在床上的肉条,将它塞进了痴笑不止的猎物口中。
吃。
杀人鬼的命令好似咒语,在美砂子疯狂的头脑中不断回响。
吃。
给我吃。吃。吃……
舌头上传来黏腻的触感,比刚才的凉一些。她咀嚼起来,血与肉汁渗了出来。
我在吃呀。
她慢慢嚼着肉片,吃不出味道,只能两眼一闭,咽下去。
我在吃。我在吃啊我吃了那么多。
她沉浸在无尽的满足感中。可不知为什么,她竟泪如泉涌。我明明不伤心啊。我明明用不着哭啊……
滴着血的肉片又被塞进嘴里。美砂子一边流泪,一边嚼着。不等她咽下去,新的肉片又被塞进来,一片又一片,毫不留情。
片刻后,美砂子的口腔里就塞满了肉片。她呛到了,剧烈的恶心与寒意席卷全身。浑身上下的伤痛也同时侵袭着她的神经。
呼吸困难。剧痛阵阵。她想把肉吐出来。但杀人鬼的手掌死死堵住了她的嘴。绷带松了,被严重烧伤的面部暴露在空气中。她用双手拍打着病床,身体弯弓一般挺起,意识则渐渐沉入黑暗的深渊……
见猎物不动了,杀人鬼松开手,又拿起血淋淋的剪刀。他打开剪刀的两片刀刃,将它深深插入猎物半开着的双眼。仿佛在说:该收工了。
猎物好像还没死透。她的手臂微微颤抖,又很快停了下来。耷拉在嘴边的红色肉片,沿着被烧烂的脸颊落在枕头上。
05
当杀人鬼入侵重症监护室,展开新的杀戮时,真实哉一直有意识地屏蔽“眼睛”看到的一幕幕,还有“耳朵”听见的声音。他闭上了心中的“眼睛”,捂上了“耳朵”。因为真实哉意识到,要是再这么直视这些杀戮的场面,他就要疯了。
即便如此,他还是无法完全阻止外界信息的侵入。受害者的惨叫与呻吟,因恐惧而疯狂的表情,鲜血的飞沫——这些信息断断续续地钻入紧闭的心门。每感知到一段信息,真实哉便会想起那邪恶的波动(杀),想起杀人鬼“心”中可怕的漆黑漩涡(杀,杀)。他只能重复着绝望的呢喃:“我没办法,我没办法啊”
不知过了多久,真实哉察觉到事态正处于暴风雨过后的寂静。他战战兢兢地睁开“眼睛”。
出现在“眼前”的,是叠在床上的两具死尸。
其中一位死者是个护士。她脸上的肉都被切掉了,好几个地方露出了骨头。另一具尸体则是一个被剪刀刺中双眼、浑身缠着绷带的患者。
(啊)
真实哉的意识痛苦地喘息。
(又有两个人)
杀人鬼离开病床边,拨开血迹斑斑的透明床帘,朝房间的窗口走去。外头依然下着大雨。虽然没有打雷,但风非常大,是春日典型的暴雨天。
杀人鬼站在床边,擦了擦玻璃上的水汽,朝外张望。
黑暗深处,有一座两层楼高的大宅。他的“眼睛”看见的正是启一郎伯父的家。
(不行!)
真实哉不禁喊道。
(不行!不能去那里!)
无奈事与愿违,杀人鬼的“视线”停留在医院旁边的房子上,不动了。他兴致盎然地凝视着那栋房子。
片刻后——
“嘶”杀人鬼发出毒蛇威吓敌人的声音,离开窗口。他稍稍加快步伐,朝房门口走去。
真实哉的直觉告诉他,杀人鬼要过去了。他要去伯父家了。然后……
(不行!)
他的所有意识都在颤抖。就在这时,坠落的感觉突如其来。
他的心被银白色的光芒吸走。下一秒,真实哉的意识回到了511号房门口的肉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