莞尔的“新家”不大，莞尔用几块粉色的印花布装饰在床、墙、窗上，简洁单调的房间，顿然有了生机。苏雯暗叹，即使自己的生活出了乱子，莞尔的小情调仿佛是天然的屏障，保护着她不被困境所迫。仅此这一点，苏雯放心了。“到哪儿都一人，有一张舒适的床就够了。”莞尔整理完床铺后，回顾了一下四周，语气故作轻松。相比爱情，物质的清贫更容易承受。莞尔又过上租房的日子，熟悉而又陌生的漂浮感在这一刻沉淀下来，内心竟然有种安稳感。“谁说你是一个人？是两个人。要有重活儿，我叫我的保姆过来。”苏雯提醒道。她带着阿Q的思维来看，空间小了，仿佛少了凭空的想象空间，对莞尔和肚里的孩子来说，未尝不是一件有益于身心健康的事。莞尔下意识地摸了摸肚子，神情傻傻的，呆呆的。居所可以搬离，但是无论她走到哪里，她温暖的子宫都是小孩子唯一可以依赖的家。那块软绵绵的小东西，仿佛随着她的呼吸而动，她却没有勇气将它搬离。“不要再胡思乱想，莞尔，他是你的，保护他，能投胎到你的肚子里，和你有缘。
”不知不觉中，莞尔的举止将苏雯沉睡的母性唤醒。她感觉自己肚里的小家伙和莞尔腹中的小东西息息相通，话到一半，竟有些哽咽了。“莞尔，别冲动，再考虑一下。”午饭时，苏雯接到莞尔电话，紧张道。莞尔竟然改变主意，想让她陪她去堕胎。放下电话，笃信佛教的苏雯责怪自己作孽，仿佛自己就是杀害小生命的凶手，慌忙中拨通了很久没有联系的电话。半个小时后，苏雯接到心乔的电话，那边犹如刚刚长跑下来，声音透着一股倦怠和急促：“我劝了，没用，莞尔也许对我有些误会。等她冷静了再解释吧，或者你在适当时候，婉转告诉她一声，我和他早已经是过去时了。”一路上，苏雯暗叹自己的角色是猪八戒照镜子，里外都不是人；赶到医院，已见莞尔走出手术室，瘦弱的身子犹如掏空了的棉被，空洞，疲软。责备抑或安慰，苏雯无法用言辞表达。送莞尔回家后，她到超市买来乌鸡，开始忙碌起来。“来，好好补一下。”热气腾腾的红枣乌鸡汤，带着温热的气息，浸入莞尔的眼眶，浸湿了莞尔冻结的心，意识随着味觉开始复苏。
她告诉苏雯，进手术间的那一刻，她给浩森发了一条短信：我终于剪断了我们之间最后的联系。不用再蓄意逃避了，你自由了。没有一双眼睛怨恨地看着你，向你索取爱和责任，因为你不配。如果，浩森回复了，也许她会中途改变主意，事实上，浩森音讯了无。那时，对她来说，爱与恨、生与死恰似一根奇怪的纽带，纠结在一起，牵一发而动全身。第二天莞尔去电信厅注销了手机号，一个新的手机号码刚带着新的讯号出现在她生活里，她就迎来被劝退的一天。原因是请假多，工作积极性差。现实就是这般残酷，容不得莞尔喘息、自我修复。她的生活彻底变了样。“莞尔，铭洋找你，到处找你。”苏雯打电话，带着狐疑的口吻说道。“喔。”莞尔不置可否。“他想见你一面？”“哈哈，都被他说中了……”莞尔的声音随着嘣的一声响，戛然而止，听筒像失效的收音机，无声无息。苏雯对着话筒，直呼莞尔的名字，脑海里突然出现不祥的预感。“醒啦？吓坏我了。
”当莞尔睁开眼睛，正迷糊自己不知身在何处，坐在床边的苏雯，拉起她的手，如释重负地说。刚才那一幕对于已有五个月身孕的苏雯来说，是不小的刺激。和保安破门而入的时候，莞尔正斜躺在地上，连着线的听筒从桌边倒垂而下。送莞尔去医院的路上，莞尔小小的圆脸犹如抽脂，蜡黄中带着瘦削感。失恋、流产、失业，就像连环套，步步相扣，将莞尔的命运逼入低谷。苏雯想，如果真相的代价是生命，那么自己无疑起着刽子手的作用。好在医生说莞尔体质虚弱，血糖太低，无大碍。苏雯刚放心下来，却发现莞尔食欲减退、精神不振，似乎不愿意见到她，眼光在回避她。出院后，莞尔跟随苏雯回到居所，走进小区，一位一岁左右的女孩正在蹒跚学步。莞尔的视线被小小人儿吸引，眼神就像暗夜的火柴，一闪而过，紧跟着陷入无尽的黑夜中。苏雯突然读懂了莞尔的回避，读懂了莞尔深入骨髓的忧伤。伴随她四个月的孩子突然没了。那个躺在她子宫里，牵动着她最细软神经的小家伙已经化成青烟飘散。苏雯日益渐长的肚子，像一个投影机，投射了莞尔身体的变化和内心的起伏。
“我没有想到你们80后的女孩也会如此执著。”柯凡听毕，微微动容。“你是70末的吧？你以为80后的女孩就是游戏感情，拿分手当便当，吃完扔掉；拿孩子当做婚姻的通行证？”服装设计师苏雯突然有些感触，接着又道：“对于爱情，对于生命，我们基本上是被动的。我们只有那么一点主动权，那就是自杀。但是，这点主动权却是不到万不得已，绝不能使用的。”“你也有自杀的念头？”柯凡有点惋惜，莞尔身边有一个能理解她的朋友，可她仍然那么决然选择死亡。“当然，很正常，失意的时候，你执著的不是你现在拥有什么，而是你没有得到什么。莞尔执著的是她失去的东西。好在她在最后一刻，想到了天堂。”“真正有信仰的人会知道，自杀者是进入不了天堂的。佛教十诫之首就是不杀生；《圣经》里十诫也有一条：不可杀人。这既包括不许杀别人，也包括不许杀自己。”“是不是，向耶稣或者佛祖敞开心扉，不容易得抑郁症？”“事实证明有生活目标，有修行，会减轻症状，减少自杀率的发生。”就在这时，柯凡的手机铃声响了。他低头一看，竟然是一串有些眼熟的数字，狐疑中，按了接听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