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上仙！怎么是你？！”何素女惊道，“难道说，之前的小乞丐和贵妇人也都是你变的？”
吕洞宾微微一笑，冲何素女点点头道：“不错，正是我。”
“是吕上仙啊……恕我老眼昏花，没有认出你来……怠慢之处还望见谅啊……”何老爹懊恼地拍拍腿，忙请吕洞宾上座。
吕洞宾忙道：“老伯不必客气，我呢只是想考验考验素女姑娘的心性修为，所以才会一时兴起，你们可千万别见怪才是。”
何素女又道：“你这一去整整两年，不过……幸得你前期教导，我于医术和道法上又精益了许多。”
“还说这个呢，眼看着素女已满十六岁，按理说少则一年多则两年就可以考虑婚事了，可现在零陵郡的百姓都把素女看成‘仙姑’，哪里还会有人家敢来说亲哟！”何老爹长叹一声，“依我之见，素女习习医术治病救人也就是了，还是不要学什么道法仙术，更不要替人算命了吧。吕上仙，你快帮我劝劝她吧。”
吕洞宾正要答言，却听得李余思朗声道：“何老伯，素女还小，哪里就着急起婚嫁了？再说，若她无心婚嫁，强迫于她也无益嘛。”
何素女微微舒了口气，笑道：“还是李大哥懂我。爹啊，你还是不要再说这些了，谁说女儿家一定要嫁人了？”
何老爹气的胡子倒竖起来，指着李余思道：“越说越不成样子，到时候没人敢来娶你，就让这个和你一样存心气我的拜天地吧！”
云母山上，肆虐的秋风掀起一片尘土，满山青翠已染了或黄或红的颜色来。吕洞宾紧了紧手中折扇，眸光越过山尖儿的一株老树，对来人道：“你来了。”
“你不是有话要和我说吗？”那人轻声一笑，足尖轻点间已施然落地，又道:“此刻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吕洞宾以扇抵额，抿唇道:“你如今已是青龙星君，自然和从前不同。”
李余思微微一震，长长地伸了个懒腰，看着吕洞宾一脸严肃，莫名有些好笑道:“我还是我，至始至终都没有变过。你在担心什么？”
吕洞宾眉头紧锁，欲言又止道:“非要我把话说明白吗？”
“我对仙姑绝无非分之想，我留在她身边不过是为了保护她。”李余思眸光一暗，随即话锋一转，一字一句道，“她要成仙，我便默默守护着她也做个逍遥神仙。但若她有朝一日，不愿再为仙而是想要做一个凡人，那么我便弃了这仙籍，随她做个凡人。”
吕洞宾喉头若灌了铅，好一会儿才道:“你该有自己的人生，而不是为了仙姑或者任何一个人而活。”
李余思一愣，没想到吕洞宾会如此看自己，他长叹一声，笑道:“我曾经失去过三次保护至亲至爱的机会，第一次我尚未修成人形时无力保护后羿嫦娥，眼睁睁看着他们天各一方、肝肠寸断。第二次我未能阻止南极仙翁带走红莲，东华上仙将碧莲化为器皿，害得她们各自受苦。第三次未能保护好红碧姐妹，害得她们无辜枉死。我不可以再有第四次了，你明白吗？”
“你对仙姑……”吕洞宾迟疑着，终是问出了这句话。
李余思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定定道：“如是你问，我当回与君同心。你呢，你对仙姑又如何？从前你们都是神仙不可以谈情，但仙姑现在成为了凡人，你可愿抛却神仙身份与她夫妻一世？”
吕洞宾心中一动，面上微热间已然浮起两瓣红云:“她不会，她不会轻易就动凡心。她是一心向道的。”
见李余思神情古怪，顿了顿，又加了一句“我是要度她成仙的。”
李余思一愣，目不转睛地看着吕洞宾，忽而大笑起来：“哈哈哈……我没你那么扭捏，若仙姑心悦我，我会珍惜。”
吕洞宾漫无目的地走在熙熙攘攘的街道上，其中往来人群穿梭如鱼，却无人能看破他的心事，他苦笑着摇摇头。
“若仙姑心悦我，我会珍惜。”
李余思的话言犹在耳，声声都在敲打着他的心，他既担心李余思的不可自拔，又担心何素女两年间与之共处会别有情愫暗生。唯独不敢去想若这些担忧真的发生了自己该如何面对。
他几不可闻地叹息了一番，竟连迎面而来的一位身着玉白玫红窄袖裙衫的蒙面姑娘也没注意到，那姑娘只顾低头赶路，也浑然没有注意到他的存在，好巧不巧，两个人竟结结实实地撞了个满怀，吕洞宾手中折扇未曾握紧，顺势跌落在地。
吕洞宾不住道歉，忙从地上捡起折扇，正要说话，那姑娘却早已气呼呼地离开了，只给他丢下一句:“喂，你走路不长眼睛的吗？”
吕洞宾望着那位姑娘远去的背影，一时无语，只得不再理会，转身大步朝何记药铺方向走去。
刚行几步，便听到了一阵叫卖声：“卖胭脂喽，上好的胭脂水粉瞧一瞧看一看喽……”
吕洞宾被这叫卖声所吸引，不由自主地停下脚步，放眼瞧去，只见那牌匾上赫然写着“兰芷阁”三字，店老板正倚在门口，笑呵呵地迎接着每一位顾客。
“客官，里面请……小店胭脂应有尽有包您满意，而且质量上乘可是这里最好的啦……”
吕洞宾心中一动，脚步不由自主地就抬了进去。但见其内果然琳琅满目，花香袭人。他一眼瞧见货架东头二层之上有一天青色碧玉莲荷雕花瓷瓶，不觉拿在手中细瞧起来。
“客官好眼力，这个呀是‘清露莲荷’，乃是小店独一无二的。不过有位公子早就已经付过定金了，说是合适的机会自会来取，唉……只是不知道为何两年了他还不曾来取。客官还是看看别的吧。我们这里有……”
“你家胭脂确实不错……”吕洞宾笑道，“如果我猜的不错，你这清露莲荷乃是采用旧年莲荷上的露水，和莲荷花瓣一起放在石钵中碾成细粉，又佐以莲子、珍珠粉末炮制而成的吧？”
店老板击掌赞道:“看不出来公子乃是行家啊，说的是丝毫不错。但不知公子想要一款什么样的胭脂，老朽可代为推荐？”
吕洞宾想了想，只道:“只可惜它已经被人订了去。”
那店老板忙陪笑道:“原来公子也看中了这一款。真是不巧了，那位李公子先订了去，他啊为了这盒胭脂可费了不少功夫呢。”
吕洞宾奇道：“此话怎讲？”
“他原是何记药铺的一个伙计，这何记药铺又是出了名的慈善馆，能够保证日常经营就不错了，如何有余钱支付他的工钱？可他为了给心上人买这盒胭脂，就悄悄另寻了件差事，这才凑足了买胭脂的钱呢！你道老朽是如何得知这件事的？巧就巧在他寻的这家店正是小女夫家开的。一日，老朽去女婿家时，看见这位李公子正在那里干活呢。”那店老板娓娓道来，言辞之间颇有些感慨，“小女夫家是做绸缎生意的，也多亏了李公子为我们出谋划策生意竟比以往还好些。我们要多付他银钱，他却说什么也不肯，只肯要买那盒胭脂的钱。为这个，老朽自然要万分回报李公子，他要的东西老朽必然得替他留着，哎呀，也不知谁家的姑娘如此有福气。公子，还望见谅啊。”
吕洞宾眉心一动，定定道：“你说的这位李公子，可是李余思？”
“对，对，正是他呢！公子认得他？”
吕洞宾长叹一声，终是无语，只好一个人闷闷地离开了胭脂铺。
回到何记药铺时，正瞧见何素女与李余思两个，一个分拣药材，一个仔细包装，但见他二人互帮互助，十分默契。
“麻黄、杏仁、甘草、百部、紫苑、荆芥、前胡、桔梗、陈皮……”何素女边数边道，“一丝不错，这付止咳散也配好了，李大哥可以包了。”
“好，不知何故，这零陵郡最近咳嗽的人多了起来，我们不如多配一些止咳散，以备不时之需。”李余思回道。
“季节交替之际咳嗽发热之类的症候在所难免。看来明日我们还得再去多采些草药回来呢。”
吕洞宾一时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觉心中涌起的酸涩非同寻常，就连脚步也跟着沉重起来。
他正要离去，却被何素女看见，忙出声唤住他道:“哎，是吕上仙！吕上仙你怎么才来又要走呢，你来的正好，我正有事要找你呢。”
云母山上，何素女一袭月白藕粉素裙俏然而立，如墨青丝随风而动，高耸的弯月髻上缀着几朵藕粉簪花，一双灵动清澈的眼睛微带笑意。吕洞宾定定地看着她，微微一笑：“素女姑娘，你找我所为何事？”
“吕上仙，我想过了，我呢要像你一样行侠仗义，积善行德。所以，我想要拜你为师，多学一点本事，好早日飞升得道。”何素女笑盈盈道。
“飞升得道？”吕洞宾心中一喜，暗暗高兴起来，“何老爹不是不愿意你修行仙术的吗？他不是还打算给你寻一门亲事的吗？”
“吕上仙，我是认真的，你怎么反而打趣起我来？我爹是我爹，我是我。我才不要嫁人、成亲、生娃娃呢！”何素女急道，“我想要成仙，跟着你行侠仗义、替天行道！”
“洞宾呐，你跟仙姑呢，命中注定便有师徒之缘，答应她也无妨啊。”
“是啊，是啊，你需得抓紧时间度化仙姑，帮她早日位列仙班啊。”
汉钟离的话音忽然飘入耳中，吕洞宾抬眼瞧去，只见汉钟离和铁拐李二人正躲在云后，笑呵呵地看着他们。
“吕上仙……吕上仙……你在看什么？”何素女不解道。
吕洞宾回神，忙道:“没什么，难得你有这份心，不过，想要成为我的徒弟，可得与我约法三章。你能做到吗？”
“能！我能做到！吕……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何素女又惊又喜，忙施礼道，“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我师父了！”
吕洞宾想了想，笑道:“好！为师需要你答应的第一件事便是……不得随意收受他人礼物，咳咳……身为仙家，你得淡泊名利，看淡荣华，明白吗？”
何素女歪着头想了想道:“那爹爹送我的生辰礼物也不可以吗？”
“这个……至亲送的自然可以接受。”吕洞宾顿了顿，又道，“我是说……除过至亲……”
何素女了然道:“好！我答应！”
“说过的话可不许再反悔……”
吕洞宾说罢，笑着伸出手，何素女亦伸出手，两掌交握间，吕洞宾只觉心中的一切迷惘都有了方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