嘭的一声闷响,正坐在椅子上玩手机游戏的杨背就是一个寒战。
“杨背!快快……那胖子,炸了!”
小李戴着厚厚的隔热手套,一脸慌张地从火化室跑了出来,跳着脚高声大叫,整个表情扭曲古怪。
杨背啪一下把手机扔到一边,上去一把捂住了小李的嘴:“你特么不想活了?要是叫人听见……”
这个小李,刚来的新人,家里有些关系,搞了个编制把他送进了市殡仪馆,现在这个时代,只要是有编制的工作,哪怕是掏粪,估计也会抢破头。
师父让杨背带带他,本来送死人进炉子的工作不会由这样的新人负责的。
但是他看现在数控化的炼尸炉房工作挺轻松,按几下按键,把尸体送进去,然后看着监控,等烧完了,取骨灰就可以了,于是本着干工作要挑轻松的来的原则,非要负责这一块儿。
杨背可以理解,很多新人都不愿意上来就戴着口罩去装骨灰,搞得一身都是烤串儿的味道,几天吃不下饭也是很正常的。
不过,这份工作可不是像他想象的那么容易,糙他酿的,第一天让他独挡一面,就把活干砸了!
杨背推搡着小李,嘭地撞开监控室的门进去,低头俯身看着监控上的画面。
“我特么让你先把刀片装回去你是不是忘了?”杨背一脸严肃地回头瞪着小李。
小李惭愧地低下了头:“早上来得晚了点,一时着急……”
上个星期检修的师傅说炼尸炉里的刀臂有点歪,总是砍到停尸床上,导致刀口磨损得很严重,杨背就交代小李说把刀片取下来,再换个新的上去,结果这小子当时不知道正在跟哪个美女打电话,敷衍地对杨背点了点头,杨背就没再多想。
结果今天送人进炉子的时候,他竟然忘了把机床上的刀片装回去!
幸亏啊,幸亏今天这个胖子的家属胆子小,不愿意看着尸体火化,全部都退到休息室等待去了,不然的话事儿就大了!
这个时代人们生活好了,隔三差五总能遇到很多的胖子。
其实无论是不是胖子,只要是尸体送进火化炉之后,都会有两把锋利的切刀,把你的肚子切开,先让内脏流出来。
不然的话,内部加热过快,尸体通常都会“嘭”的一下炸掉,那情形恐怖之极。
前段时间杨背还看到一个新闻,说是美国一个三百多公斤的大胖子,由于尸油过多,导致火葬场失火,烧了个一塌糊涂。
三百多公斤啊,杨背心里想,马币的烧完能装三盒了。
现在问题可麻烦了,这个事主刚好也是个胖子,虽然没有美国的那个家伙胖得夸张,不过也至少有二百来斤,炸得整个炉子里都是红的肉和鲜黄色的脂肪,搞得到处都像撒满了番茄炒鸡蛋似的。
最主要的是后面还有排着队等着的苦主,这个不清理干净的话,下一具尸体送进去会造成混骨灰。
上个世纪九十年代以前,全国许多地方使用的那种老的架空炉式的火化机,就经常因为操作不当引起骨灰混装,后来还引出过不小的问题。
你能想象把两个死者的亡魂挤在一个骨灰盒里会出现什么问题吗?
当然,师父没有把话说明白,当时具体出了什么事儿,杨背也不太清楚。
“现在没有办法,只能硬着头皮烧,烧完了给炉子降温,你小子亲自爬进去把那些玩意儿给我扫干净了,要是我回来看到有一点剩余的,我保证让你用嘴舔干净了!”杨背瞪了他一眼,扭头就准备走。
“杨哥……”小李一听这话几乎当时一瘪嘴就要哭出来,“我不敢……”
“不敢你还不用点心?”杨背其实也只是想吓唬吓唬他,一个刚到这里没多久的新人,你让他爬进火化炉里去清理残尸,估计出来之后就精神崩溃了。
人的心理是很奇怪的,比如走路的时候跌倒摔进一个水坑,他可能会笑,但如果你在地上挖一个方方正正的墓穴,让他躺进去,几乎每个人的心里都会产生强烈的排斥感。
“唉……”杨背长叹一声,“我只帮你这一次,再有一次你就等着卷铺盖滚蛋吧!”
小李千恩万谢,感激得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等了一个半小时,那胖子的尸体才算烧完,从另一头把停尸床推出去,负责收拾骨灰的同事已经开始干活,杨背给炉子通风降温,降完温,他戴上一副厚厚的口罩,就爬进了火化炉。
杨背蜷缩在狭窄的火化炉里,用劈灰刀一点点刮掉所有粘在炉壁上的灰色粉末,像是飞溅在上面干燥的水泥一样,残余骨灰都装进一个随身的塑料餐盒里,等下还要处理掉。
他正在努力地干着,忽然,看到在火化炉的一角,有一块明晃晃的东西一闪!
杨背爬了过去,那是尸体炸开之后崩飞到一边的,本来是一块普通的人体脂肪并没有什么好奇怪的,可是,经过一个半小时,炉子里几千度的高温竟然还湿润着,这就有点太不可思议了!
杨背忽然想起来一个前辈说过的,有些尸体里能炼出来“不化尸油”,那些诡异的玩意儿据说可以制作长明灯,也就是许多古代墓葬里点了上千年都烧不完的油灯,用的就是这种材料,在黑市上能够卖得高价,一块不化尸油最高能卖到三十几万。
我擦,难道自己真的这么命好会遇到这种东西吗?
杨背来不及多想,从口袋里掏出一包湿巾,抖开了一张,小心翼翼地把那块不化尸油裹起来,装到了口袋里。
也就是那天开始,杨背就走上了一条离奇恐怖的不归路……
那天的事儿算是糊弄过去了,到了下午下班的时间,也正好轮到杨背值夜班,交班的老师临走前还交代,市公安局刚刚送来一具女尸,明天一早要火化,家属封了一万块的“白包”,让他给补补妆。
“便宜你小子了,这个月又不少赚外快!这女孩我见了,漂亮,身材也好,你小子不要动歪心思啊!”那老师临走之前还打趣道。
杨背嘿嘿地笑着,把追悼会大厅的玻璃门关上,然后用一条手臂粗的铁链缠在大门上,咔地落下一把巨大的双环牌铁锁。
巨大的火葬场大院里,就剩两个人,一个是在门卫处的老张头,一个,就是杨背。
空荡荡的太平间大厅里,亮着白炽的灯管儿,把一切都照得惨白惨白的。
杨背戴着耳机,听着手机里刚刚下载好的音乐,然后低着头走到停尸房,推了辆平车,来到一面墙大小的冰柜前面,他数了数,找到属于那个女孩的门柜,打开,哗啦一下把停在里面的尸体给抽了出来。
尸体都由塑料制的裹尸袋装着,上面是一条长长的拉链,这几年殡仪馆的条件改善,尸体也再不像过去那样,脚趾上栓个绳子,挂着个牌子,赤身露体地躺在大冰柜里,显得很可怜。
不过,钱还是家属出的,生孩子和死人的时候,家属们都是最愿意花钱的,几乎是要多少给多少。
杨背心里盘算着,补个妆就一万块啊,这个月可以给奶奶多买些营养品带回去了……
他把尸体推到灯下,然后顺手拿起边上的档案看了看,女孩是死于自杀,才18岁的花样年华,高考失利,接受不了于是从四楼上一跃而下,当时没死,甚至能坐起来,能说话。
但是杨背心里清楚,那十有八九是落地之后一屁股坐在地上,肝脾内脏什么的都震裂了,过一会儿,才会一口鲜血喷出来,再救都晚了。
上大学的时候,解剖学老师在课堂上放过一个视频,是外国一个年轻人,蹦极的时候绳索脱落,从二十米的高度直接坠落,头着地,当场脑浆崩裂,但是身体还活着,由于巨大的神经刺激,手刨脚蹬地扑腾着,甚至跪爬着还想站起来,眼球挂在脸上,场面极其恐怖。
自那以后,杨背就经常想起被杀掉的鸡,那才叫真正的垂死挣扎。
还好,由于失血过多,面前躺着的这个女孩脸色青灰,却带着一种冷艳绝伦的美。
“唉,可惜了!”杨背嘀咕了一句,耳机里爆出一首摇滚歌曲来,他戴上口罩和手套,拿起眉笔开始给女孩化妆。
一般的尸体化妆,不过就是扑个腮红,描个眉线,看起来有点颜色就得了,但是今天不一样,或许是由于女孩天生丽质,五官脸型实在是太完美了,杨背画着画着,竟然越来越认真。
那饱满的额头,直挺的鼻梁,左眼的下面,还有一颗浅浅的灰痣,她那颗痣的位置很特别,几乎是紧贴着下眼角,俗称泪痣,就像刚刚掉出眼眶的一滴眼泪似的。
那张樱桃小口紧紧地抿着,白色床单掩映之下消瘦的双肩令人生出一种怜爱之意,年纪轻轻的,怎么就那么想不开呢?
杨背哀叹着,一边细致地把女孩的妆容调整到最好,艳而不妖,端庄清秀,像一个沉睡中等待白马王子的睡美人一样。
杨背扔下手里的眉笔和腮红,退后看了看,不禁有点发呆……
或许就是这么一看之下,杨背竟然忍不住走过去,略带怒气地在女孩子的鼻尖儿上,轻轻地刮了一下:“调皮鬼,你说你要是不死,做我女朋友多好?”
进殡仪馆上班第一天,老师就嘱咐过他,在这种地方,不要妄言,什么话都不能乱说,要始终保持一颗敬畏之心。
杨背也一直遵从着师傅的教导,只是今天不知道怎么了,好像中了邪一样,那句话控制不住地就说了出来。
忽然,就在他说出那句话的瞬间,头顶的日光灯管“刷”地闪了一下,紧接着四周漆黑一片。
杨背懊恼地骂了一句:“电业局作死呢,殡仪馆的电也敢停?”
紧接着,他耳机里的歌声戛然而止,在短暂的停顿之后,一个女孩纤细的声音忽然出现在耳边:“你是在跟我说话吗……”
杨背一个哆嗦,慌忙掏出手机打开手电筒功能,却赫然看到,躺着的那个女孩,正瞪着一双圆鼓鼓的眼睛盯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