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曹彬东路军的溃败,西路军因杨业失利被俘遭到重创后撤,中路军的田重进见死守飞狐关已毫无意义,便也匆匆撤了。就此,宋朝三路大军皆败,宋皇赵光义的北伐计划再次夭折,契丹军队不仅取回了此次被宋占领的州县,还将原来失去的部分领土一并夺了回来。
然而,燕燕对战役的胜利值有着更高的期许。
八月,休哥返回南京,同时带回消息:杨业拒绝投降,绝食三日而亡。
得知此讯,燕燕感到难过和失望,对休哥和韩德让说:“杨将军骁勇善战,我本想劝其归降为我所用,可他竟宁死不屈,真正一条好汉!”
“的确如此。”休哥不无遗憾地说,“他用死证明自己是个真英雄,这对那些质疑他、逼他孤军深入又弃他于险途的宋朝奸佞是一道催命符,可对我们却是一个损失。”
三人一阵感叹,燕燕做出了令人震惊的决定:“斩下杨业首级传示诸军,以振军心!”
“太后想以此提振士气?”休哥眉头微蹙,似有不解。
燕燕点头无语,韩德让解释道:“西线辽军多年惧怕杨无敌,尽管都知道杨业已经被俘,但仅是耳传并未亲见,如今将杨业首级展示于众,将士们必定心头阴影尽除,勇气毕增。”
“太后英明!”休哥恍然大悟,“连杨无敌都败于我手,何惧敌乎?”
“此正是吾意。”燕燕补充道。“展示三军完毕,将其首级与尸身缝合后厚葬,并于古北口建杨令公庙以示我辈敬意。”
休哥望着她感叹道:“太后恩威并施,刚柔相济,胸怀宏大,立意高远,虽真英雄也未必能做到,臣佩服!”
韩德让同样深感钦佩地看着她,深知她本性并不是权欲心重的女人,更不是嗜杀之人,她如此鞠躬尽瘁,笼络人心,恩威并施,树立权威,无非是为了保护她年幼的儿皇和先皇的江山。
面对两个优秀男人钦佩的目光,燕燕有些扛不住了,面色微红地对休哥说:“你何时学会这么大方地夸赞人了?当初我随你打虎时,做得那么好,可你连一句好听的话都不给!”
休哥爆出大笑,“哈,还记得当年的事呢?看来太后终究还是个小女人啊!”
他这一笑,让先前一直紧绷的谈话气氛变轻松了。
燕燕情不自禁地笑望着他:“我本来就是小女人,所以我要告诉你,小女人需要好男人陪伴,我已经与二郎重续良缘。”
她说得轻巧,听在休哥耳里则如惊雷一般,心中似有所失,但他为人沉稳,尤其面对燕燕坦诚中略显娇羞的笑脸,他更是神情未改,飞速看了眼沉静如常的韩德让后,微笑着说:“这是好事,臣为你俩感到高兴。”
“但我不能公开地改嫁二郎,原因你也清楚,皇儿年幼,尚不能独当一面,朝中势力随时可能生变。”
“没错,你的确不能!如此,只能委屈二郎了。”他转向韩德让,“但我相信,只要能与你重修旧好,二郎必定能忍受一切。”
“我能。”韩德让的回答简洁明快。对休哥,他无需隐瞒自己的心意。
燕燕伸过手来握住他的手,内疚地说:“二郎前半生因我而受苦,今后,我会尽力补偿他。”
他也轻轻地回握着她的手,两人四目相望,都有些激动难忍。
见他们深情款款,休哥心头的失意更浓,但他仍爽朗地笑着,倾身将自己的大手盖在他们两交握在一起的手上,用力握了握,轻声说:“好好珍惜这个先皇与苍天赐予你们的机会,这次,不会再有人将你们分开!”
“谢谢你,休哥!”
燕燕与韩德让同时转过脸向他致谢,而他,则俊颜含笑地起身走出了大殿,留下一对深爱彼此的恋人投入对方的怀抱中。
能成人之美者,真善人也!
能忍人之不能忍者,真英雄也!
而他,既不想做善人,也不想做英雄,只想做一个默默呵护她珍爱她的人。只要她快乐,他则快乐;只要她平安,他则满足。
数日后,一道圣旨迅速传至山西路兵马都统大元帅耶律斜轸手中。很快,杨业首级在各战区展示,果真将昔日杨无敌留在将士们心头的沉重阴影一扫而去。
与此同时,燕燕下诏褒奖有功将士,提升并重用了一批表现突出的将领,其中,东线总指挥耶律休哥因出奇兵、克强敌之功而进封宋王;西线大元帅耶律斜轸击溃宋朝西路军,败杨无敌于陈家峪而加太保衔,封魏王;都部署韩德让因辅佐有功,进封楚国公。
宋兵虽败,但威胁仍在。为了巩固战果,十一月,萧燕燕命耶律斜轸固守西线,自己则亲率大军,以耶律休哥为先锋都统继续南伐。十二月,辽军大败宋军于望都、君子馆,尽歼宋朝守军。
这次战争,彻底扭转了长期以来辽宋对峙中宋朝占据上风的态势,辽国朝野俱沉浸在莫大的喜悦之中,但萧燕燕的目光投向了更远的未来。
是冬,皇帐驻跸南京。
燕燕复归朝政,耶律斜轸也奉召返回。
燕燕见到他,也将自己与韩德让的事据实相告。他听后无太大反应,只是开心地笑道:“如此甚好,有心细如发的二郎相陪,可保太后后宫无忧。”
听到他的话,燕燕哑然,真不愧是自小熟识的朋友,韩隐真说对了!
如今,燕燕的生活的确后顾无忧。韩德让不仅管理着她的私人护卫及宫帐诸事,还关心着她因为忙而疏于照顾的孩子们,短短日子里,她已经发现,除了隆绪外,她的其他皇子皇女们也都对韩德让表现得恭敬有礼但又亲密无间。
“二郎,你很能应付小孩。”
一日,看到他吹奏树叶将哭闹不休的隆祐逗得开心大笑,又用一个花草编制的头饰安抚了闹脾气的长寿时,她对他说。
韩德让没回答,等侍娘将两个刚才还在哭闹争吵,此刻已经笑在一处的孩子们带走后,才转过脸来看着她,微笑道:“他们都是好孩子,不需要刻意应付,只要多点耐心就好。”
燕燕既赞叹又歉疚地说:“你会是个好父亲,可惜我好像没啥反应。”
说着,她的手下意识地摸了摸小腹。
他眸光一黯,抓着她的手将她拉进怀里轻轻搂着,在她耳边低声说:“我不能让你为我怀孕。”
“什么意思?”燕燕自他怀里抬起头,眼里带着疑惑看着他,随即想起什么似地低声惊呼,“你服药!”
他微微点头。
“谁给你的药?”燕燕气愤地问,有种被欺骗的感觉。
“你忘了我自己就是个很不错的郎中?”他看出她很生气,忙将她试图挣脱的身子紧紧抱住,解释道,“我们在一起就够了,我不愿让我们的孩子承受异样的目光。”
他短短一句话顿时化解了燕燕心里的气恼,也明白了他的良苦用心。
人言可畏,他与她是成年人,又位居高位,自然能够承受外界的议论和目光,可孩子不同,不该由于父母的原因而承受不公平的责难和轻慢。想到这儿,她用双臂搂着他的腰,仰面看着他,看到他眼中的伤感,心有不忍地说:“我理解你的想法,可你一定很想做父亲,我们的孩子会很漂亮。”
他以明朗的笑容掩盖伤感,“这一生我原以为会孤老终生,如今有了你,已经是意外之喜,我不能奢望更多,否则老天爷会惩罚我的。”
“二郎……”燕燕明白他做这个决定时的痛苦,不由泪湿了眼眶。
他亲吻她的眼睛,反过来安慰她:“你是皇太后,如今有更重要的事需要你关注和决断,而那绝不是怀孕产子。再说,你的孩子就是我的孩子,我会像爱自己亲生的孩子一样爱护他们。”
燕燕依偎在他怀里,听到他慷慨无私的回答,心里充满深深的感动和敬爱。二郎,她自幼婚配的情郎,似乎一生都在为她付出、为她牺牲,而她,倾注余生的爱,也未必能回报得了他如此的深情!
然而,正像他所说,眼前的形势确实不容她去怀孕生孩子。
数日后,各地大臣纷纷来到,在省方殿召见众臣商讨国事时,燕燕说:“我朝多年来一直受边境战事困扰,南边的赵宋自不必说,光北侧的女真,东边的高丽,西部的党项……就从来不曾消停过,而这些浑身长刺儿的老邻居大多受宋朝左右,因此哀家思量,咱不能总等着人家打上门了才还手,应该主动出击,再收回一些城池州郡,你们看是否可行?”
萧太后的提议立刻得到众臣响应。
“臣赞同!”最先公开支持她的永远是休哥,他意气飞扬地说:“这次宋兵元气大伤,如今辽宋力量此长彼消,我军继续往南推进是正确的选择。”
耶律斜轸也表示赞同,“眼下大军补给充足,士气高涨,继续南下,定无人退缩,咱可将疆域推进到黄河以北,就算不打到大宋开封府,至少得收回被后周占去如今沦入宋人之手的瀛、莫二州。”
“宋王与魏王所言极是,将不用不灵,兵不磨必朽。臣手下将士们都在摩拳擦掌,渴望在战场上建功立业呢!”萧达凛慷慨激昂地说。这次在活捉杨业,击败宋西路军的战斗中,他作为先锋立了大功,被擢升为诸军副部署,军中职位仅次于耶律斜轸。
他的话令在场武将个个热血沸腾,老将耶律沙激动地说:“臣虽老矣,但也想再执帅印领兵南下!”
燕燕看着他唇边颤抖的胡须,知道他对当年兵败北马岭,兄弟爱将死在宋兵埋伏中的事仍耿耿于怀,不由宽慰他道:“将军不老,好好爱护身体,大战来临,哀家定让将军遂其所愿!”
“谢太后陛下!”耶律沙当即行礼致谢。
燕燕请他就坐,然后环视左右,很高兴自己的建议得到众人认可。
当目光与韩德让若有所思的目光相接时,她想起了早先两人私下交谈时他的提醒,便说:“既然众爱卿对南征无异议,那么这就是我们的下一个目标。但眼下刚结束一场战争,我们必须先休整军队,补充战马,恢复农耕畜牧以获取足够的粮草,建立完善的后方供应体系以保证计划的顺利实施,同时,朝廷的律法改革、人才方略都要完善,因此,请诸位务必恪尽职守,体察民情,鼓励士气,为即将到来的大战作准备。”
“臣等领旨。”
众人齐声回应,那整齐浑厚的声音,预示着一个中兴时代即将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