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妍依靠在长椅上，头顶上是紫荆枝繁叶茂，红绿闪烁间，点点阳光如碎银，在她脸上跳跃。眯起眼睛，灵魂仿佛轻悠悠地飘出了躯壳，整个人陷入一种绝对的放空和虚无状态。
可惜这时，手机突兀地响了起来。
拜托，可千万别是有采访任务。干脆懒的睁眼睛，许妍摸索了一阵，终于找到了破坏她清静的罪魁祸首。
“喂？哪位啊？”她懒洋洋地问。
“是我，你不会还没起来吧？”一个温和沉静的男声。
居然是欧阳牧！许妍一个机灵，赶紧坐正，调整好声音，“没啊，我在学校呢。”不知怎的脑子一抽，加了句，“紫荆花都开了，很美。”
“你等着，我半个小时后到。”欧阳牧说。
“哦？你找我吗？什么事啊？”许妍有点奇怪地问。
“电话里说不清楚，我现在就过去。”欧阳牧说。下一秒，许妍听到电话那头传来关门的声音。
“哦。”她挂了电话。
“上山采蘼芜，下山逢故夫。长跪问故夫，新人复何如？新人虽完好，未若故人姝……”耳边突然传来一个声音。许妍寻声望去，一个背着双肩包、穿白T恤的高个男声手里捧着本书，边慢慢挪步边小声吟诵着。
许妍心一凛，这首汉乐府是少数她大学时背诵直到现在还记得一字不差的文章。
她读的是新闻系而非中文，不过文学是她从小的爱好。大学时，她最喜欢的就是泡在图书馆。有一次，她又漫无目的地在一排排书架间晃荡，看到了一本乐府诗集，出于好奇，她抽下了那本书，翻了翻，直到看到这首，一下就喜欢上了，这种通俗到满篇都是大白话，读来却让人痛彻心扉的句子，真是写尽了人世间的坎坷情事。许妍几乎只看了一遍就把整首诗背下来了，但对于初读这首诗的惊艳感受，许妍一直苦于无法找到准确的语言形容，直到再后来有一天，她看到一句歌词：其实美丽毕竟太抽象，被文学书本一语道破。她仍记得当时自己心被击中的感觉，那种自己的情感被一古一今两个作者一语道破的震撼让她惊呆了。这才意识到，不管个体觉得自己情感多独特，其实都是人类共有的情感。
“想什么呢？”欧阳牧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眼前。
“呃，哦，我……你来了。”许妍半天回不过神。
“是啊，刚到，老远就看到你对着树发呆。”欧阳牧说。
“我没发呆，我想起了一首诗，大学时学过的，到现在还记得。”许妍老老实实地说。
“哦，什么诗啊？这么念念不忘。”欧阳牧坐下，笑着问道。
“呃，也没什么，我的记性很奇怪，老记些不相干的东西。”其实是许妍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解释这首诗。看着欧阳牧怔怔的表情，许妍一笑，“你不是找我有事吗？啥事呀？”
“呃，这个……”欧阳牧突然紧张起来，他舔舔嘴唇，故作轻松地说，“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想问问你这几年过得好不好，前两次见面一直没机会好好聊聊。”
“哦，就这个啊，我蛮好的啊。”许妍轻松一笑，“师兄你呢？”
“我离婚了。”欧阳牧躲过许妍微笑的眼睛，淡淡地说。
“啊？哦，我很抱歉。”许妍低声道，“可是为什么呢？你不是很喜欢她吗？”
“一两句话说不清楚，很多原因吧，以后有机会的话，我会告诉你的。”欧阳牧叹了口气。
这还是许妍第一次见到如此沮丧的她，也不知如何安慰他，沉默了半晌，冒出一句，“没事，你可以找到珍惜你的人的。”
欧阳牧一直没接话，许妍也不知如何暖场，一时间两人都沉默地僵持着。许妍偷偷看了欧阳牧一眼，刚想开口说点什么，欧阳牧用手指在嘴唇边做了个“嘘”的手势：“师妹，我闻到了紫荆的香味。”
许妍刚想反驳他紫荆无香，想了想又觉得太扫他的兴，于是也闭眼认真闻了起来。
半晌，许妍听到耳畔欧阳牧悠悠地说了一句话，这句话让她心头一痛。
欧阳牧说：“师妹，你还记得吗？你曾经说过喜欢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