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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我坐着,想着,悲悲切切地过了一会儿。钟敲了八下、九下,我的同伴仍然来回踱着,他的头垂到胸前,而且一声不响,只是偶尔迸出一声呻吟或一声心酸的叹息。我倾听着,想听到屋里有女人的声音,我心里充满了狂乱的悔恨和凄凉的预感,我终于忍不住出声叹息着,哭了。我这是第一次当着陌生人的面哭起来的,直到恩萧在我对面停住了他那规规矩矩的散步,而且以如梦初醒的惊奇神情盯着我。趁他恢复了注意力,我就大声说:

我走得累了,想上床睡觉!女仆在哪里?要是她不来见我,就带我去找她吧!

我们没有女仆,他回答,你就自己伺候自己吧!

那么,我该在哪儿睡呢?我抽泣着,我已经顾不上自尊心了,我的自尊心已经被疲劳和狼狈压倒了。约瑟夫会带你到希刺克厉夫的卧房去,他说,开开那门——他在里面。我正要遵命,可他忽然捉住我,用最古怪的声调说:你最好锁上门,上了门闩——别忘了!好吧!我说。可是为什么呢,恩萧先生?我从来没有过这种想法,故意把我自己跟希刺克厉夫锁在屋里。

看这儿!他回答,从他的背心里拔出一把做得很特别的手枪,枪筒上装着一把双刃的弹簧刀。对一个绝望的人,这是个很诱惑人的东西,是不是?我每天晚上都要带这个上楼,还要试试他的门。要是有一次我发现门是开着的,他可就完蛋了!就是一分钟之前我还想出一百条理由使我忍下去,但我还是忍不住要这样做,是有魔鬼逼着我去杀掉他!你去反抗那魔鬼吧,爱反抗多久就多久,但是时机一到,天上所有的天使也救不了他!

我好奇地细看着这武器。我想到一个可怕的念头。我要是有这么一个武器,就可以变成强者了。我从他手里拿过来,摸摸刀刃。他对我脸上一瞬间所流露的表情觉得惊讶——那表情不是恐怖,而是贪婪。他猜忌地把手枪夺回去,合拢刀子,又把它藏回原处。

你就是告诉他,我也不在乎,他说。让他提防,替他防着。我不明白,他身受危险,可你为什么并不惊慌。

我为什么要惊慌?希刺克厉夫对你怎么啦?我问。他有什么事得罪了你,惹起这么怕人的仇恨?叫他离开这个家不是更聪明些吗?

不!恩萧大发雷霆,要是他想离开我,他就要成为一个死人啦,我会因此而杀死他,我要他留下,如果他走了,我失去一切,就没有挽回的机会啦!哈里顿不是要作一个乞丐吗?啊,该死的!我一定要拿回来:他的金子,我也要;还有他的血!地狱将收留他的灵魂!有了那个客人,地狱要比以前黑暗十倍!

耐莉,你以前给我讲过你的旧主人的习惯。他分明在疯狂的边缘上了,至少昨天晚上他是这样的。我一靠近他就哆嗦,相比之下,那个仆人的毫无教养的坏脾气反倒让人舒服些。他现在又开始他那闷闷的走来走去了,我就拔起门闩,逃到厨房里去。约瑟夫正在弯着腰对着火,盯着火上悬着的一只大锅,还有一木盆的麦片摆在旁边高背椅上。锅里的东西煮开了,他转过来把手朝盆里伸。我猜想这也许是准备我们的晚饭,我尽管饿了,也不能容忍约瑟夫的手伸到粥盆里,我因此尖声叫出来,我来煮粥!我把那个盆挪开,使他够不到,而且脱下我的帽子和骑马服。恩萧先生,我接着说,叫我伺候自己,我就按照他说的做。我不在你们中间作小姐,由于我怕我会饿死的。

老天爷!他咕噜着坐下来,摸着他那罗纹袜子,从膝盖摸到脚腕。又要有新鲜的差使啦——我才习惯了两个东家,又有个女主人到我头上来啦,真像是时光流转,世界大变哪。我没想到过有一天会有人讨厌我煮的粥——可事实就近在眼前啦!

他的悲叹并没有引起我注意。我利落地煮着粥,叹息着想起曾在这间厨房里发生过的,往昔的快乐,可是马上不得不抛开这些记忆。回忆起往日的快乐越使我感到难过,过去的幻影越拼命出现,我就把粥搅动得越快,大把大把的麦片掉在水里。约瑟夫看到我这样做饭,越来越气。

瞧!他大叫。哈里顿,今天晚上可没你的麦粥喝啦,粥里没别的,都是像我拳头那么大的块块。看,又来啦!要我是你呀,我就连盆都扔下去!瞧呀,把麦片都倒光,你这就算是搞完啦。砰,砰。锅底没敲掉还真是大慈大悲呢!

我承认,把粥倒在盆里时,确实是一团糟。预备了四个盆,一加伦的罐子盛着从牛奶场取来的新鲜牛奶,哈里顿抢过来就用他那张大的嘴连喝带漏。我劝告他,希望他用个杯子喝他的牛奶,我肯定说我没法喝搞得这么脏的牛奶。那个满腹牢骚的老头由于我的话勃然大怒,他再三地跟我说,这孩子每一丁点都跟我一样的好,每一丁点都健康,他奇怪我为什么这样自高自大。同时,那小恶徒继续喝着,他一边向着罐子里淌口水,一边还挑战似地怒目睨视着我。

我要在另一间屋子吃晚饭,我说。你们没有可以叫做客厅的地方吗?

客厅!他轻蔑地仿效着,客厅!没有,我们没有客厅。要是你不喜欢跟我们在一起,找主人去好了。要是你不喜欢主人,还可以回这儿找我们。

那我就上楼了。我回答,领我到一间卧房里去。我把我的盆放在一个托盘上,自己又去拿点牛奶。

那个老家伙说着一大堆嘟嚷话站起来,在我上楼时走在我前面。我们走上阁楼,他不时地开房门,把那些我们所经过的房间都看一下。

这儿有间屋子,最后,他突然拧着门轴推开一扇有裂缝的木板门。在这里喝粥可够舒服啦。在角落里有堆稻草,就在那儿,挺干净。你如果怕弄脏你那华丽的绸衣服,就把手绢铺在上面吧。

这屋子是个旧仓房,有一股浓浓的麦子和谷子气味。各种粮食袋子堆在四周,中间留下一块宽大的空地方。

怎么,你这个人,我气愤地对他大叫,这不是睡觉的地方。我要看看我的卧房。

卧房,他用嘲弄的声调重复一下。你看了所有的卧房啦——这是我的。他指着第二个阁楼,跟头一个的唯一的区别在于墙上空些,还有一张又大又矮的没有帐子的床,一头放着一床深蓝色的棉被。

我要你的干吗?我回骂着。我想希刺克厉夫先生总不会住在阁楼上吧,是吗?

啊!你是要希刺克厉夫少爷的房间呀?他叫,好像有了新的发现似的。你怎么不早说呢?那么,我要告诉你,别费事啦,那正是你看不到的一间屋子——他总是把它锁住的,谁也进不去,除了他自己。

你们有一个好得不得了的家,约瑟夫。我忍不住说,还有好得不得了的一群成员。我觉得从我的命运跟你们联在一起的这天起,世界上所有的疯狂都聚集到我的脑子里来了!不过,现在这些话说了也没用——还有别的房间吗。看在上天的份上,赶快把我安顿在什么地方吧!

他对于这个恳求没有搭理,只是固执地、沉重缓慢地走下木梯,在一间屋子的门口停下来。从屋里家具的上等质料看来,我猜这是最好的一间了。那儿有块地毯——挺好的一块,可是图案已经被尘土弄得模糊了。一个壁炉上面贴着花纸,已经掉得一块块的。一张漂亮的橡木床,挂着很大的猩红色帷帐。帷帐用的材料是贵重的,样式也是时新的,但是明显被人粗心大意地使用过——原先挂成一只花球的帐帘,给扭得脱出了帐钩,挂帐子的铁杆有一边弯成弧形,使帷帐拖在地板上了。椅子也都残缺了,有好几把坏得很厉害。深深的凹痕把墙上的嵌板搞得很难看。我正想下决心进去住下来,这时我的笨蛋向导宣布:这儿是主人的。我的晚饭到这时候已经冷了,也没有胃口,忍耐也耗尽了。我坚持要马上有一个安身之处和供我休息的地方。

到什么鬼地方去呢?这个虔诚的老人开始了:主保佑我们!主饶恕我们!你要到哪个地狱去呢!你这麻烦的废物!你除了哈里顿的小屋子,所有的都看过啦。在这所房子里可没有别的洞可钻啦!

我是如此生气,我把托盘和上面的东西突然往地上一扔,接着坐在楼梯口,捂着脸大哭起来。

哎呀!哎呀!约瑟夫大叫。干得好呀,我的小姐!干得好呀,我的小姐!可是呀,主人就会在这些破片上摔跤,那我们就等着听训吧,我们被他像骂狗一样地骂吧。不学好的疯子呀!你就应该从现在到圣诞节一直饿下去,只由于你大发脾气把上帝的珍贵恩赐丢在地上!可你总是这么任性,你以为希刺克厉夫受得了这种作风?我希望他在这会儿看到你。希望他这会儿就打你。

他就这么骂骂咧咧地回到他的窝里,把蜡烛也带走了,留下我在黑暗里。我想了一会儿,觉得有必要克制我的骄傲,咽下我的愤怒,并且打起精神把东西收拾干净。突然出现了一个意外的帮手,就是勒头儿,我现在认出它就是我们的老狐儿的儿子:它小时是在山庄里,后来我父亲把它给了辛德雷先生。我猜想它认出我了:它用鼻尖顶顶我的鼻子算是敬礼,然后急忙去舔粥。这时我一步一步摸索着,收拾起碎瓷片,用我的手绢擦掉溅在栏杆上的牛奶。

我们刚忙完,我就听见恩萧在过道上走过的脚步声。我的助手夹着尾巴,紧贴着墙,我偷偷地躲进最近的门口去了。狗想躲开,可是没躲过,从一阵慌忙跑下楼的声音和可怜的长嚎,我就猜出来了。我的运气较好,他走过去,进了他的卧房,关上了门。紧接着,约瑟夫带哈里顿上楼,送他上床睡觉。我才发现我是躲在哈里顿的屋里,这老头一看见我就说:

现在我想大厅可以容得下你和你的傲气了。那儿空了,你可以自己独占,上帝他老人家总是个慈悲者,陪着你这样的坏人。

我很高兴地接受了这个暗示,我刚刚坐到炉边的一张椅子上,就睡着了。

我睡得又沉又香,不过很快就睡不成了。希刺克厉夫先生把我叫醒。他才进来,并且用他那可爱的态度质问我在那儿干吗?我告诉他我因此迟迟不去睡的原因——是他把我们的屋子钥匙搁在他的口袋里了。我们的这个词引起了他勃然大怒。他赌咒说那屋子本来不是,也永远不会归我所有,而且他要——可我不想再重复他的话,也不想描述他那惯常的行为——他巧妙地、无休止地想方设法激起我的憎恶!我有时觉得他实在奇怪,对他奇怪得降低了我对他的恐惧。但是,我跟你说,一只老虎或一条毒蛇给我引起的恐怖也抵不上他给我的恐怖。他说我凯瑟琳有病,是我哥哥逼出来的,他发誓说一直要把我当作埃德加的替身来受罪,直到他能直接报复他为止。

我真恨他——我是不幸的——我做了一个傻瓜!千万不要把这事对山庄的任何人透露一点风声。我每天都期待着你——不要让我失望吧!伊莎贝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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