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完美飞机眩窗中的侧脸。
“一杯咖啡，谢谢。”
他放下手中的杂志，礼貌的对空姐微笑，训练有素的空姐回报以微笑，递给他咖啡之后推着车子往下一排走。
这么有礼貌的男人似乎不多见，而且他的脸上总是挂有微笑。她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又快速的回头，微笑着问下一排的旅客，需要些什么。
一周前，他做了这个决定，到意大利罗马大学深建筑系深造。
或许他想逃离，不想看到自己喜欢的女人和另一个男人的甜蜜。
在这一点上，他似乎胆小的可以。
记忆中，第一次见到这个女孩，是在十年之前，后街酒吧的大一新生迎新会。
二军大和同济大学连的很近，所以酒吧的迎新会也一起举行。他并不知道有这回事，如往常一样在八点准时到酒吧，等待着足球赛的开始。
“老方，你真是落伍了，今儿个还谁看足球啊，全都去把妹了！”
到了酒吧之后，电视机前面竟然空无一人，他不禁起了疑惑——那帮看球的，平常比自己还准时，今天怎么全都不见了？
二军大的大二男罗安好心的走了过来，手上拿着一瓶浅度数的果酒，脸颊却红的通透，看样子之前喝过不少度数很高的酒。
“怎么？都吃伟哥了？”
足球赛的二十二名球员已经进场，他更是目不转睛的盯着屏幕，抢过罗安手上的果酒，猛猛灌了一口醒神。轻佻的话语从他嘴里说出，却丝毫不显的这个男人市侩。
“我说老方，你是真傻还是装傻，不知道今天是大一新生迎新会，不仅你们同济的学妹来了，就连二军大也以前啊……哈哈……嗝……”
从他手中夺过自己的果酒，摇摇晃晃的进入舞池。
方成儒只是笑笑，撑着手继续看电视。
自己大一那段时间是疯狂了些，一天换一个女人，控诉家里给自己的压力。
父母都是正统的商人，一直不支持他读建筑，想送他到美国读MBA，毕业之后就可以出现在家族企业中，占据一席之地，一点一点接管全盘事业。
可他从小就对工商管理没有任何兴趣，高考瞒着父母填了志愿，闹到最后差点没能来上学。
只是自己想不透，同济这个中国最好的建筑学府，有哪点不让自己父母满意。
一个暑假过去，自己也升到大二，应该放下这些心中的压抑。
渐渐的，他去夜店酒吧的次数减少，到最后，除了看球已经不来了，这一次自然不知道还有这种迎新会。
笑了笑，不管舞池那头的人声鼎沸，点了一杯可乐，专心的坐在电视机前面看自己的足球。
身边一个黑影闪过，他并没有多少的在意。酒吧本就黑暗，闪过几个影子也无可厚非。
没想到这个黑影闪过之后，又回到自己眼帘内，清澈的声音透过酒吧的音乐，清晰的传进他的耳朵。
“MAN UTD 对CHEL，这不是曼联对切尔西吗？哎呀，都忘了今天的比赛了！我真该死，现在回宿舍也来不及，干脆就在这里看了。”
方成儒听到她的声音，忍不住转过头去多看了两眼，她在长椅的另一端坐下，手肘撑在大腿上，似乎很专注的盯着屏幕。
他冷笑一声：女球迷？多半看的是人吧……
上半场很快结束，中场休息时间，那个女人向服务员要了一杯冰水，慢慢的喝着，让他有些疑惑——常来酒吧的人不会点冰水，那么这个人是……大一新生？
不自觉把心中存留的想法小声说了出来：“女球迷？”
声音不大不小，却足以让她听见。
呆住片刻，倔强的抬头，毫不留情的讽刺：“女球迷怎么了？女球迷就一定是假球迷？”
被她的话语刺激到，方成儒不愿意服输，沉着的冷哼一声：“你倒是跟我对质，让我看看你是不是真球迷。”
“成！”
整个中场都用于讨论，得出的结局是……眼前的女人懂得东西还不少。
“再纠结下去也没意思，下半场开始了，看球吧。”
转播信号一切入，她就不愿意再同自己说些什么，专心致志的盯着电视屏幕看。
一场比赛结束，两人坐在长椅上聊天：“对了，我叫王远楠，主队是曼联，你叫什么？”
“方成儒，主队也是曼联。”
他的戒心比一般人众，不愿意多透露些东西。
王远楠思考片刻之后说道：“方成儒……方可成儒，我想……你父母是希望你成为一个大学究吧。”
他只能苦笑，这个名字是一辈子都在读书的爷爷取的，爷爷去世之后，父母有好几次都想给自己改名，被他拒绝，告诉他们：这是唯一可以让我记得爷爷的东西，不可能会改。
怕自己慌神，只能赶紧转移话题。
“……别说我了，你的名字也不赖，远山楠木，求之而不可得。”
他却不知道，因为这样的解释她的名字，在过后的十年里，果真是“求之而不可得”。
王远楠眼里的失落一闪而过，却被正巧照射过来的灯光捕捉的完美。
有那么一刻，自己想问她，究竟怎么了，却强忍住没有说出口。
而后想想，如果那一次就说出口，之后的一切，会不会有什么不同？
四年过的很快，他亲眼看见王远楠从一个小丫头长到成熟，用朋友的身份在她身边存在。
而后，他们又认识了一个曼联球迷——樊微，逐渐形成球迷铁三角的关系。
自己大四毕业，樊微甚至看出了自己都不太明了的情绪。
“楠楠不会喜欢你的，这份暗恋到此为止。老方，别把时间耗在一个得不到的人身上。”
那一次自己近乎失态，抓着她的肩膀追问为什么，樊微只是淡淡的说：“楠楠的心里有一个男人，身边还有一个，你觉得你能挤上什么位置？”
她说的并没有错，自己的痴心妄想也是时候到了终结。
以后的每个比赛日，他们还是如同往常一样看球，只不过明眼人发现，方成儒已经有意疏远了王远楠。
就算远离了又怎样，他还是止不住自己对她的喜爱。
他简直恨惨了自己的懦弱。
为了她，自己留下读硕士，眼看她毕业，跟同学拥抱，没有留恋上海这个地方，背上行囊就回了C市。
那自己毕业之后，也去那里吧。
不经意之间，已经为未来做好的决定。
哪知再见面，已经是五年之后。
这五年里，他床伴不少，可是没有一个人像她一样入得了自己的心。
过了二十五岁大关之后，父母不厌其烦的为他安排相亲，政要、商人、军官。
每个女孩都各有特色，只是……没有一个人，有她那种特色。
“小儒，明晚有个丫头……”
妈妈的例行电话又打了过来，他的设计图却还没有画出，烦躁到不行，差点没摔了电话：“你烦不烦啊！”
妈妈没有被他的大喊打断，而是继续说了下去：“……这家丫头名叫王远楠，听名字就觉得是个文静的女孩子。”
王远楠？不知道是不是她，这次不管怎样，自己都会抓住这个机会。拿着电话，傻愣愣的听妈妈把话说完。
这一天，把相亲地址在心里记了一千遍，熟透为止。
一切都很顺利，她改变了不少，头发染了色，改了波浪卷发，人比之前更加成熟。
看见他的时候，她吃了一惊，不过还是很快的坐下，眼神充满欣喜。
原本以为一切都顺利，他跟她谈起了之前的事情，最后一句话准备脱口的时候，却发生了一件事情。
——一个男人的出现，打乱了他的全盘计划。
男人把她带走，王远楠没有反抗，而是近乎顺从的跟他走了。剩下他一人坐在座位上，手伸进口袋，里面有他准备送给王远楠的戒指。
呵呵，就连这一次，自己也没能勇敢。
走到河边，用力把戒指抛入河里，连声入水的声音都没能听见，或许戒指已经渺小到微不可闻了，可是自己的爱……似乎更加渺小。
之前千百次的告诉自己，就这么算了吧，没有结果的。而这一次，是千百加一次。
方可成儒，自己成儒了吗？他没有完成爷爷的心愿。
从小到大，一次都没有完成。
他很想怒吼几声，或是弄些刺激让自己的生活加些色彩，可是自己身上这张画皮已经形成，就连他本人也无法把它扒下来。
没想到，过了些时日，竟然还看见她。
他眼尖，在酒吧里一眼就看见了这个喝的近乎烂醉的女人，不知她发生了什么，走了过去。
“王远楠，真的是你，你怎么在这里？”
她的眼神已经迷蒙，带着水雾，他却看见了一种叫做痛苦的东西在她眼珠里闪着。
他有些愠怒，却装作毫不在乎的在她身边坐下：“我记得你毕业那天说过，到C市以后再也不来夜店。”
细问之下，才知道她看见自己男友和别的女人亲昵的样子，心里不由一阵激动，可说出的却是：“或许是误会……”
自己的气势怎么会这么弱？竟然到要撮合自己喜欢的女人和自己的情敌在一起。
王远楠躲着那个男人，让方成儒把自己从后门带走，他照办，看着侧头睡在副驾驶座上的女人，叹了口气，把她带到一家宾馆，而不是回自己家。
他已经决定了放手，不如就让第二天变成诀别。
诀别这句话，他没有说出口，只是留下一张字条，让王远楠第二天醒来后找自己。
距离离别，已经过去了一些时间，他的事业渐渐的走上正轨，今晚的这单生意，合作对象是大市公安局的吴副局长，据他的估计，老局长刘东退休之后，多半是这个人接任局长的位置。跟他做生意，自己只有赚没有亏。
早前听到一些风声，说C市最近不太平，他没当回事，继续自己安然的生活，直到那一天。
吴副局长在电话中不经意的就透露了一些内容，让他心惊不已：司令员的女儿，不就是王远楠吗？
依旧为她紧张，迅速跑到公安局，接着和大部队的车子一同赶往祁山。
车灯亮着，他看的清清楚楚，王远楠躺在担架上，身边是那个男人。
那一刻，他终于知道樊微那句话的意思：“楠楠不会喜欢你的，这份暗恋到此为止。老方，别把时间耗在一个得不到的人身上。”
原来她早就看出来了，他苦笑，自己也不过就是晚了十年，不算太迟。
那天晚上，把公司的事情全部交给自己的表弟，烧了自己所有的手稿。
“飞机将要降落……”
不知不觉，在飞机上呆了十二个小时，打开眩窗，一丝太阳的光辉直射在脸上。
既然已经选择了离去，过去的种种，自己曾经爱过的一切，都已经不复存在。
平稳的降落在达·芬奇机场，他拖着行李走出航站楼。
欧洲，与东方不同的一切，还有很多东西需要自己读懂。
走在这里，不由想起德国女星莎拉寇娜演唱的一首歌。
We meet in the night in the spanish cafe
那个夜晚我们相遇在西班牙咖啡屋。
I look in your eyes just don't know what to say
望着你的双目语不能出。
Just one last dance
就最后一支舞。
before we say goodbye
在我们说再见之前。
似乎，自己连这一支舞的权利都没有。
东邪西毒中有过一句话：当你不能够再拥有，你唯一可以做的，就是令自己不要忘记。
可这时候，方成儒觉得，不如忘记。
记忆中闪现当年……
“远山楠木，求之而不可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