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百年的白云苍狗,风沙霜尘,沧桑了多少繁华,多少落寞。
笑傲世间,只有少年凌云。
许泾渭明白,今日将是决定自己命运的时刻。
他望着师傅,师傅老了,鬓角霜白;走在凡山学院的青石台阶上不停喘气。
一年前师傅还看不出老迈,中秋过后,师傅仿佛一下老了几十岁。从记事起,他就跟师傅一起生活。师傅虽然是和尚,但他却不是。
原因是师傅不同意他出家。
师傅说:“出家是没有奈何的事,有我在,就不许你受这般清苦。”
于是,师傅做他的和尚,他做他的凡人。
一个和尚和一个凡人,生活在凡山脚下的凡山寺。
凡山不凡。
凡山是天下灵气汇聚之处。
凡山三万里,龙虎奔腾麋鹿逐,时有神龙惊万兽,常现金光盖紫峰;常年白云缭绕,白雾笼罩,参天松林遮日月,郁郁杂木满山间。
而且,凡山学院中还有一块令无数修炼之士垂涎不已的龙晶。
这次天师院、国师院从万里之外的京都赶来,就是为了选拔资质绝佳的人才。榜单一出,满城轰动,无数学子蜂拥而来,人们热情高涨,都希望一举登上龙门。
在圣唐国,天师、国师号称国教双青,分别执掌天师院和国师院。数百年间给王庭输送了无数强者;在对魔族、妖族,以及邻国的战争中发挥了无比重要的作用。
这次奉圣主之命前来选拔弟子,应试官员并不认为在凡山可以招收到天赋异禀的奇才,可是对于圣命,又有谁敢违抗?
天师院、国师院是圣唐国最高学府,是圣唐国的泰山北斗,也是修炼之士心中的圣地。能进入任何一家学院,就已经算得上是平步青云。
无数衣着光鲜的弟子蜂拥而至,许泾渭随着师傅穿入人流中。
老和尚穿了一件破旧的僧衣,脚下芒鞋也已经破烂不堪,许泾渭穿得虽然比师傅好一些,但跟这些学子比起来,简直算是寒酸了。
这样重要的时刻,学员们自然要装扮的光鲜亮丽,这样才能引起主考官的注意。
两个人夹在人群中,受到无数惊奇甚至鄙夷的目光。
“一个穷小子还想修炼……”
听到这些言语,许泾渭沉默不语。
修炼之人大多富贵人家,这样的家庭才买得起那些辅助修炼的珍丹良药,而这些珍丹良药对修炼极为重要,所以听到这样的言论,他并不奇怪。
穷不怕,但有一天我总会超越你们!许泾渭暗暗发誓。
东院是天师院招生处,西院是国师院招生处。
许泾渭跟着师傅正准备进入东院,却被门卫挡住。
“你们两个要饭找错地方了,这里是天师院招生处。”
老和尚很木讷,辩解道:“我们是来应试的。”
门卫冷笑一声,只是用冰冷的目光挖了两人一眼,撇了撇嘴,没说什么,放他们进去了。
许泾渭又一次体会到狗眼就是这么把人看得低下
他的牙齿轻轻咬着下嘴唇,目光却充满坚定,充满了一个少年的傲气。
院中摆了几张桌椅,数十个天师院学员坐在桌子后面,一边说笑,一边打量应试的学员。学员们排好队,填好自己的简历,就等待主考官测试。
测试的第一道就是举起放在院中的石墩。
石墩重一千八百斤,对于修行达到“筑基境”的学员来说,自然是轻而易举。举起石墩就算通过了测试,才可以进入第二轮的考试。许多学员举起石墩后,却不走,反而站在远处以轻松的心情观看。
轮到许泾渭之时,主考官看了他一眼,微微皱起眉头,许泾渭觉察出他轻视,昂起头,毫无畏惧着他。
此次来的主考官,只不过是天师院专管杂役的头头,修为不算深厚,但天师院声名显赫,即使一般的杂役也比普通家族或者宗门中的弟子厉害的多。
“筑基”境由低向高分为九重,他只不过是三重,离“筑基”境之上的“御气”境还差的很远,但即使如此,在这群人中,他的修为境界无疑是算是高的。
看到这个少年不服气的样子,他阴阴一笑,心想:“穷小子还挺高傲,看我打断的你的傲骨!”
许泾渭走到石墩前,两只手紧紧扣住石墩,一用力,石墩举在了头顶。
“好……”只有一个人叫好,跟别的学员举起石墩之后的掌声如潮形成鲜明的对比。
许泾渭放下石墩,走到给他喝彩的人面前。第一个给他支持的人,总要感谢。
鼓掌的人是一个身材高大的少年。
“谢谢!”许泾渭望着他朴实的脸。少年笑了笑,一只手搔着脑袋,不知道怎么回答。
许泾渭就点点头,走到主考官跟前。
主考官阴沉着脸,说道:“你明日不用来应试了?”
“为什么?”许泾渭问道。
“你不具备应试资格。”主考官冷冷说道。
许泾渭咬着牙,紧紧盯着主考官,道:“那你说什么条件才够资格?”
主考官道:“别的条件不说,先说主要的。”他望着许泾渭苍白的脸孔,慢慢说道:“在天师院,学员需要筑基灵药,不算吃穿,每个月的用度是一千两银子,你可拿得出来?”
许泾渭依旧昂着头,倔强地望着他,听着主考官冷漠的声音:“况且我们不收资质愚鲁之徒……”
许泾渭打断他的话:“你凭什么说我资质愚鲁?”
主考官冷“哼”一声,道:“凭我的判断。”
他很相信自己的判断,但是他是否能判断的出来,自己很快就会为这个付出巨大的代价。
那个身材高大的少年说道:“这不公平。”但是他的话很快就淹没在学员们的反驳声中。
“主考说不够格就不够格,你啰嗦什么?”
“我看很公平,没钱拿什么修炼?”
“是呀!贱命一条,就不要痴心妄想,主考大人也是为你好。”
“真是不知好歹的家伙!”
老和尚气得浑身颤抖,大声道:“真是无礼!”他一直没有说话,此时实在是忍不住,说完后,看到无人搭理他,就低下头沉默不语。
许泾渭眼光中突然射出一道亮光,他怒视主考官,朗声道:“当今圣主求贤若渴,此次全天下招募学员,只凡山一处就拨付十万两黄金,你们阳奉阴违,只不过来此虚晃一枪,做个样子,一个学员也不收,好独吞这些黄金,中饱私囊。真是狗官!”
这一番话说得大义凛然,就连方才嘲讽他的学子也无言以对。
对方不但是出自京都的官员,而且还是天师院应试,又奉王命而来,别的人只有恭敬的份,哪里有人敢说出此等话来。
这些话语简直是晴天霹雳,无数道惊奇,赞叹,甚至崇敬的眼神望向少年许泾渭。
气氛突然间变得十分沉重,主考官脸上挂不住,变了脸色,笑着道:“若想加入天师院未尝没有好办法。”
许泾渭还未说话,老和尚却来了精神,他绝不能放过任何机会。
因为许泾渭身有疾患,加入天师院,或许可以挽救他的性命。
老和尚睁着浑浊的眼睛,充满期待说:“大人,您说说。”
主考官盯着老和尚,道:“只要这小子在地上给我磕三个响头,我就收下他。”
许泾渭大叫道:“狗官,休想!”
老和尚慌忙拉住他,不让许泾渭说下去,然后颤颤巍巍走近主考官。
“小孩子不懂事,我给你赔礼!”
主考冷冷道:“赔礼,就这么简单?他既然不识好歹,你给我跪下。”
老和尚呆愣了片刻,说道:“只要你收下这个孩子,我磕一百个响头也愿意。”说着“噗通”跪在了地上。
天师院是老和尚的希望所在,与许泾渭的生命相比,他的尊严又算的了什么?
主考官以及天师院的弟子齐声大笑。
“不够资格也就罢了,磕个头算什么回事?”参加应试的学员开始窃窃私语。
“老脸丢尽了。”
那名身材高大的少年看到这种情景,暗暗叹了口气。
许泾渭眼中涌满泪水,使劲拽师傅,可师傅根本不为所动。看到师傅忍受这样的侮辱,若不是师傅要他一忍再忍,他早就跳起来跟主考官拼命。
笑够了,主考才冷着脸说道:“跪几个头算什么?若磕头能进入我天师院,估计天师院地上的青砖都被天下人的膝盖磕碎了。”说完仰天大笑。
许泾渭愤怒地望着他,双手紧握拳头,若不是师傅一再拉着他的衣袖,他早已扑上去。
“孩子,师傅没本事,让你受苦了。”老和尚一脸歉意。
许泾渭看着师傅难过的样子,说道:“师傅,是我没本事,让你受苦了。”
老和尚沉默半晌,突然说道:“走,我们去国师学院。”
“师傅,你不用求他们,有朝一日,我一定要让他们尝尝下跪求人的滋味!”
他扶着师傅站起身,人群自发让出一条道,两人慢慢走出天师院应试所。
圣唐国的冬季,天总是阴霾的,没有人看到少年的眼角却挂着挂着屈辱的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