冀州首府邺城,迎风客栈地下,夜锋分堂。
莫岳今天黄昏抵达了邺城,分堂分统王涅立刻派人通知了段轩和郭岚。两人正在沮授府上探听关于袁绍拥立刘虞的事,一听说师傅来了,便马上赶了回来。
莫岳简单问候了两个徒弟的近况,以及袁绍的动向之后,便把段轩走后洛阳发生的变故告诉了他们。
……
“也就是说,是李傕等人命那假董卓胡作非为,而真正的董卓并非如传闻中那般不堪,是么,师傅?”郭岚问道。
莫岳微笑着点了点头,他知道郭岚为什么会这么问。自从段轩得知董卓进京后祸乱朝纲之后,这孩子每天都在自责。虽然他不曾表露,但莫岳做为师傅,这点心事还是能看出来的。
段轩坐在椅子上,并没有说话,只是用一只手挡住了自己的眼睛。他在颤抖,一滴眼泪从指缝中滑落。莫岳和郭岚知道,他终于能将心事放下了。
莫岳起身,走到段轩的身旁,用手在他肩头拍了拍,“好了,臭小子,可以松口气了。”
段轩努力地控制着激动的心情,最终,他将头转向一边,用手擦去了眼泪,回头说道:“谢谢师傅。”他很少称呼莫岳为师傅,因为他觉得,这个称呼的分量很重,只有在重要的时候他才会叫。
“师傅,您来这里不会只是为了告诉我们这些吧,是不是四贤老有事安排?”郭岚收敛了情绪,问莫岳。
“的确,此次贤老命我来是为安排冀州的变动。”
“变动?”两个徒弟同时问道。
“不错,包括你们在内,我手下的一众人等将全部撤出河北,以后此处诸事交由孟卿负责。”
“啊?!”听到这个消息,段轩和郭岚都张大了嘴。
这孟卿字无言,也是四贤老手下的夜帅。但这个人的性格和他的名字正好相反,简单概括就是:话太多。
当年在北方分堂时,他是比郭岚还让段轩头大的人。只要是没事见面,这人就能从“嗨,轩儿,还记得你刚来时……”一直聊到“那时你应已是九十之人,定然……”,甚至连饭都不吃,以至于最后段轩见到他撒腿就跑。
但是必须承认的是,此人的武艺在四贤老三个夜帅中是最高的,甚至在北方总堂都数一数二。段轩曾评价他说:武艺堂中翘楚,废话技压群雄。
让这人来这里主持?贤老是怎么想的,不会是想让他用嘴踏平河北吧。
莫岳当然不知道两个徒弟已经开始胡思乱想了,只是淡淡地说:“最晚后天,他便会抵达邺城,之后他手下四堂两万余人也会陆续进驻河北。你们则随我去长安,颍川荀家已然同意与我等合作,只是希望能救出天牢中的荀攸。轩儿,我想董卓应会卖你这个人情吧。”
“只要他还是那个董卓,此事便不难。”段轩狡猾地一笑。
起初四贤老打算让陆远营救荀攸,毕竟董卓虽然认识段轩,却并不知道有夜锋的存在,可是因为张枫的一番胡闹,打乱了原计划。而且如果营救失败,那么,夜语便站到了董卓的对立面。
各方考虑之后,四贤老决定让段轩出面,看能否说服董卓。虽然荀攸密谋行刺是死罪,但毕竟当初董卓进京时,段轩出了不少力,包括与袁绍的接洽,这个面子他应该还是会给的。
只是,远在冀州的他们不曾想到,此时的长安,又发生了变故……
————————————————
长安,陆家米铺地下,夜锋分堂。
那日,陆远得知张枫与吕布动手并且受了伤,便下令将张枫关在地下密室,派人昼夜看守,并派人向四贤老说明了情况。但张枫多留了个心眼儿,并没有告诉他任莹的事。
之后,北方总堂传回命令让他先不要打草惊蛇,看好张枫,等待莫岳一行人。可是,陆远错误地估计了任莹对于张枫的意义……
“冯旭,我要见陆分统!”张枫在密室内喊到。
“分统这两日外出办事,枫儿,你就别再固执了,好好养伤吧。”冯旭苦口婆心地劝着张枫,可他并不知道,张枫根本就不想见陆远。他不过是想确定陆远还在不在,当听到陆远并不在分堂之中时,张枫知道,是时候逃出去了。
……
天渐渐黑了,冯旭端着饭,推开了密室的门,“枫儿,吃饭了,一会儿吃完……枫儿?”
屋子里空无一人,他刚想转身问把守门口的弟兄,脑后突然被重重击了一下,当时昏了过去。原来,张枫一直躲在门后,等待时机出手。门口的弟兄赶忙进来,可是,张枫毕竟是未云亲传弟子,这些弟兄哪是他的对手,几招便背放倒了。
张枫顺着台阶小心地来到上方的米仓,悄悄出门从院子的墙上翻了出去。
……
司徒府后院。
貂蝉安静地坐在床上,望着窗外的月色。
那日昏迷之后,直到第二天她才苏醒,王允请大夫瞧过,并无大碍,只是守了些惊吓,便给她开了几副安神的药。
她并没有对人说起,再次苏醒时,她的记忆……已经恢复了。
可是,她却更加地痛苦了。失忆的这段时间,她已然渐渐喜欢上了吕布,如今,突然想起自己竟然一直也喜欢着另外一个人。这种矛盾的心情让她每天痛苦不堪,因为她自己也不明白自己内心之中究竟是怎么想的。
心中烦闷,她不禁低头,叹了口气。
忽然,她发现有人悄悄地潜进了她的闺房。现在的她,不光是记忆,武艺也同样恢复了,自然对这种动静有所察觉。
“谁!”她猛地起身,面对着来人。
那人从角落的阴影中走出来,月光下,是那张熟悉的脸……
“枫……”
“莹儿,我好想你。”
“你不该来的。”貂蝉不自觉地避开了张枫的眼睛。
“跟我走吧。”张枫上前,一把抓住貂蝉的胳膊。
可是,仿佛自己是陌生人一样,貂蝉慢慢地后退了两步。
“我不能跟你走。”
“为什么!”
看着张枫被吕布打断的胳膊,貂蝉的眼睛瞬间湿润了,“那日我们跌落山崖,之后我便失去了记忆,幸好被司徒府下人所救。之后,王允便收我为义女,更认识了……奉先将军。而当我见到你之后,如今已然全部想起。只是……只是此间尚有未了之事,我还不能走。”
“借口!全是借口!你明知我为你肯不顾一切,而你也对我有意……莫非,你竟爱上那吕布了!”
“啪!”貂蝉一记耳光抽了上去。
张枫摸着自己的脸,难以置信地看着她。
“枫……我……”貂蝉看着自己的手,不禁有一丝后悔,刚想上前抚摸,却见张枫猛地回头瞪着她。
貂蝉吓了一跳,倒不是因为害怕他对自己如何,而是,当看到张枫那双含着泪光充满血丝的眼睛时,貂蝉觉得很陌生。
那双曾经温柔的眼睛,如今变得那么冷淡。
张枫低下了头,慢慢地,心中的委屈变成了怨恨,变成了愤怒。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究竟为什么。是他!全都是因为他!吕布!如果没有他,莹定然会跟我走。而现在,为了他,莹竟然打我!我那么喜欢的莹,竟因为吕布打我!没人能夺走我爱的人!你们想把我甩开?把我扔掉?没人能再扔掉我!你们想长相厮守?做梦!
并不是每个人都如段轩般能学会乐观。张枫是个弃婴,他的爹娘因为没钱养活把他丢在河边,未云外出正好看见便将他捡了回来。
他从小就不知道家人为何物,未云希望能让他有出息,坚持要自己教育他,可毕竟她自己不能天天陪在张枫身边。加之,从小未云便对他严苛,却又在礼教方面有所疏忽,故而在张枫的记忆中,从记事起,每天就只是学武、习字。
直到有天师傅把任莹带回来,告诉自己这是他的小师妹。从那时起,他终于明白有人陪伴的感觉,而任莹,便成为了他的唯一。他以为这样的日子会一直继续下去,却从没想过自己有天会失去她。
压抑的成长环境,缺失的亲情和道德,让张枫对世道和人性的认知都变得有些畸形。有任莹陪在身边的日子里,并没什么关系,而此刻,他唯一珍视的人竟背叛了自己,那种扭曲的性格瞬间爆发了。而他,做了一个可怕的决定。
再次抬起头时,他的目光变得很平静,看不到任何感情在里面。
“没关系的,莹,怪我太冲动了,”他竟然笑了,“其实我这次来找你,是来传达师傅的命令。”
“什么命令?”貂蝉虽然惊讶他的变化,却也不知怎么开口,便小声地回应。
“师傅命你刺杀董卓。”
“什么?可是董卓……董卓现在并没有为害天下啊。”
“师傅的命令如此,我们只管执行便可。”
“任莹谨遵师傅之命。”
“好了,莹,你早点休息吧。对了,师傅说,你可以先想办法接近董卓消除他的戒心,之后……再找机会动手。”
“接近……么。”她当然明白“接近”的意思,不禁有些犹豫。
“放心,莹,我不会让他伤害你的,相信我。”
“枫……刚才……我不是故意的……我……”
“没关系,我不会在意的。”说完,张枫笑笑,便悄悄出了房间,翻出墙外。
貂蝉看着他离去的方向,双手轻轻按着胸口,心中有些不忍。
而当张枫快步朝米铺方向奔跑时,他并没注意到,自己的脸上,露出了狰狞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