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监视,杨心碧反而感到很高兴,至少,如果刘震对她欲图不轨,一定不能得逞。早知如此,刚才自己何必紧张至斯?杨心碧莞尔一笑,自己笑话自己。
半个月之后,澶州告捷的文书送到了东京,皇帝龙颜大悦。正值科考结束,白书怀在试卷中力主应痛击契丹人,言辞洋洋洒洒,气概非凡,竟意外地拍中了皇帝的马屁,与另外四个也是主战的考生一起得到恩典晋见。
当第五份大捷书送到时,皇帝坐不住了,在相爷大人的串缀下,要亲自挂帅出征。
出征之前,皇帝给状元白书怀赐了婚。
婚书送到杨心碧手里时,杨心碧真是感慨万千。
谁能料得到,白书怀竟然有一天,会如此的飞黄腾达。他要娶的,是周鼎的千金周绿云郡主。
她不知道楚天松得到这消息会怎么想。而她呢,再感慨,也得厚厚地备一份贺礼,代楚天松送去。
那碧落阁,其实周绿云只来过那一次。
就像小孩子玩过家家一样,兴致所至而已。
至于建碧落阁花费了多少功夫多少银子,关郡主什么事?
而郡主怎么样,更不关楚天松什么事。碧落阁建不建无所谓,郡主来不来无所谓,花了多少银子更无所谓。只是为了让杨心碧受折磨。
现在才知道她在楚天松眼中,其实比任何人都来得重要。
他每天观察她,在意她,无论她开心也好,不开心也好,她受到的关注都是最多的。
难怪与秋她们忌妒得几乎要发疯。
皇帝主持了婚礼之后,带着周鼎,二人亲自往澶州去了。
就是说,楚天松很快就可以回来了。
两个人再次见面,会是怎么样?
杨心碧面红耳热,不敢去想,也羞于去想。
这其中的很多消息,都是文香宁带来的。
再过了不久,契丹人兵败。
两国达成了澶渊之盟。
大宋国虽然是胜了,盟约却订得屈辱之至,契丹人撤兵,而大宋却要答应年年送“岁币”给契丹。
更不公平的是,契丹人要求惩办主战派中的顽固份子。
就是拨着人头的数,文香宁和杨心碧也万万想不到,这罪名会落在文和头上。
边关的将士还没有凯旋,一道圣旨,就把文府上上下下,老老少少全都下了大狱。
杨心碧连面也见不上文香宁。她慌了手脚,第一次直接写了封书信给楚天松,派人快马加鞭,连夜的送了去。
很快,文府的下人都被发配流放,文和、文夫人、文香宁则被送往契丹,要任由对方处置。
皇帝在其他的事情上优柔寡断,在这件事上倒做得干脆利索。
第一封信可能还没到楚天松手里,杨心碧又接着写了第二封,不过这第二封信送去时,皇帝已经回銮了。
而楚天松失去了行踪。
文香宁走时,杨心碧远远的去送,看着一家三人落魄的困在牢车内,心酸得掉泪,只恨自己没有一身武艺,无能为力。
一连几天,她都情绪低落,这该死的楚天松,他究竟躲哪儿去了?他不是有通天的本领吗,知道出了事,却还是躲起来了。罗云柱呢,他不是喜欢文香宁吗?怎么也可以当无事人一样的无声无息?
夜深了,她独坐在烛光下,久久不能入睡。
似乎有人在轻轻敲门。杨心碧笑着摇头,自己几时变得这么敏感起来?既使真有人访,来的人也不该这么客气。
“笃笃笃”,确实是敲门声,不急不缓的声音,显得那么从容,仿佛一个老朋友约好了来串门。
杨心碧趿着鞋,走到门边,玉铃和玉铮早已挪到隔壁睡去了,房里只有她一人。她镇定声音,问道:“谁?”
“我。”楚天松平缓的声音清晰的传入耳中。
杨心碧怔了怔神,一时间百般滋味涌上心头,想要不开门,又控制不了要责问他的冲动,拉开门,冲口问道:“你没收到我的信吗?你究竟去了哪里?你知不知道文家出了事?”
楚天松轻轻一笑,道:“我的夫人,你打算门里门外的跟我说话吗?”
“不然还怎么样?半夜三更——”杨心碧忽然住了口,她才发现,楚天松的脸色跟他的衣衫一样苍白,他虽然勉强在笑,勉强挺直着身,可是已经摇摇欲坠。杨心碧顾不上多想,忙伸手扶他进来。
楚天松勉强道:“把门关上。不——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杨心碧依言关上门,扶他在床边坐下,倒了杯水给他,乘他喝水之际,悄悄打量他,他左臂白色的袖子下隐隐透出红色,胸口上也似透着血迹,杨心碧不敢再看,心头发慌,嗫嚅道:“你——你受了伤?”
楚天松喘过口气,又似有了精神,笑道:“我受了伤,你该高兴才对。”
什么时候了,他居然还如此满不在乎地开玩笑,杨心碧又急又恼,道:“哼,你死了我会更高兴。”
楚天松点头道:“看来你快如愿了。我连夜赶路,伤口在出血,你去找李婶来,快去。小心别遇上人。”
杨心碧见他脸色白得吓人,知道他绝不是说笑,不由得心跳加速,忙不迭去叫李婶,临走还不忘把灯吹灭。
李婶冷静地问了她几句话,就在药柜里取了金创散及干净布条。两人回来,远远的一团漆黑,死一般寂静。杨心碧心慌意乱,几欲绊跌。忽然李婶轻轻推她一下,轻声道:“去厨房提壶热水来。”
灶台有现成的热水,杨心碧也不敢点火,摸索到了壶,提回房来,李婶已点亮蜡烛,烛光下楚天松双目紧闭,已昏迷过去。
李婶除去他上衣,动手解开他身上浸红了血迹的布条,左臂上一条一指多长的刀口,肌肉外翻,不知划了有多深,血还在往外渗透。
李婶头也不回,道:“你扶他起来,我好拆他身上的布条。”
杨心碧脸上一红,可是看情形不帮忙也不成,只得在床头坐下,两人合力扶起楚天松,让他的头靠在她肩上。李婶细心地拆着,生怕用力大了,牵动伤口。
杨心碧把头扭向一边,楚天松身上灼热的气息却不断传过来,热得她耳根都红了。
好不容易拆完了,李婶拿热水将他身上擦拭干净。
杨心碧羞于见他衣衫不整的样子,又忍不住想看看他的伤,匆匆转头一督,只见一条血痕,自他右肋横过左胸,直到左肩之上,不由倒抽一口冷气,失声道:“我的天,我从没见过这么可怕的伤。”
李婶麻利的在伤口上洒上金创散,重新包扎,一面道:“你这个大小姐,什么时候见过别人受伤?你看看他后背的疤痕,也一样可怕。”
杨心碧侧过头去,暗淡的烛光下,仍然可见他后肩下面横七竖八、永难磨灭的疤痕。她很难想像,这个平日衣着华丽、举止逼人的四爷身上,竟有这样的伤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