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她懒懒的,不知道为什么,只是不愿意动一下。
窗外泛起了青白色,杨心碧迷迷糊糊的,正半睡半醒,觉得有人推了自己一把,于是翻个身,有些不耐烦地呢喃:“吵死人了。”
杜莹莹笑道:“起床吧,送送四爷。”
“你送吧,我不想见他。”
杜莹莹道:“你不想见他,总想见见我吧。姐妹一场,好歹送送我。”
杨心碧一愣,一咕噜爬起身,她有不祥的感觉,仍不愿意相信地反问:“送你?为什么送你?”
杜莹莹一身紧打扮,还披了一件黑色的风氅,平日披肩的秀发也高高挽起。她一笑道:“你说呢?”
杨心碧道:“你——你要去澶州?”
“我不能离开二爷,更不能失去他,所以我决定要跟他共生死,他已经答应带我去。心碧,只当今日我们诀别了。如果有缘,他日再见。”
杨心碧起了床,胡乱洗脸穿衣,送杜莹莹出来,赵成瑞正翘首相待,二人四目相对,微微一笑,千言万语,已尽在不言中。杨心碧看在眼中,只觉心头很不是滋味,环目四顾,独见罗云柱牵着楚天松的马,再无别人,不由脱口道:“就你们四个人?”
赵成瑞道:“城外还有五百多人,都是自告奋勇,要去效力的热血男儿。你放心,我们并非孤身闯狼窝。”
杨心碧道:“我希望你们能平平安安的回来。莹莹,如果方便,你派人送封平安信给我。”
杜莹莹点头答应。
楚天松大步走出来,翻身上了马,说道:“人齐了,我们走吧。”
一眼也不看杨心碧,杨心碧见他眼圈发黑,脸色很不好,那是一晚未眠的结果,她心头发酸,忍不住走上几步,欲言又止。可是楚天松只用冷冷的眼神撇了她一眼,就用力一抖缰绳,纵马扬鞭,驰了出去。
杨心碧呆呆地站着,她的大脑又变得一片空白,一切都似被楚天松带走了,她的快乐,她的痛苦,她的爱,她的恨,全都随着远去的马蹄声灰飞烟灭。
一只手温柔地轻轻拍了拍她的肩,杨心碧回头一看,李婶眼里盛着慈和的笑,沉稳地道:“你应该放心,他们会平平安安回来的。”
杨心碧眼睛一红,咬咬嘴唇,强忍住就要夺眶而出的泪水,勉强点点头,涩声道:“但愿如此。”
李婶道:“这孩子是我看大的,他经历了很多磨难,他是坚强的,没有什么能打倒他。”
“可是——可是契丹人野蛮凶残,又有锋利的武器,刀枪无眼啊。”
李婶温柔地看着她,柔声道:“我知道你还有很多话没跟他说,那么从现在起,你就为他祈福,求上天保佑他平安无事吧。”
杨心碧想分辩,她没有什么话要跟他说,可是在李婶的注视下,她觉得许多埋在心底深处连自己也没弄明白的东西早已被李婶看得清清楚楚,她的辩解全都苍白无力,连自己也骗不了。
这一整天,楚府都静悄悄的,没有人声,没有鸟语,就连满园的花都失去了香味。
以前她总盼着楚天松有事出门,最好一出门就是个把月,她在府里就可以无拘无束,可是现在她却觉得楚府里空荡荡的,更可怕的是她的心也空荡荡的,难道——难道她真的——不,莹莹说的话只不过是看到表面上的楚天松而已,楚天松一向最善于作戏,也善于欺骗每一个人,别人可以上当,她杨心碧绝不会上当。
可是为什么这种奇怪的感觉不是恨?她从心底深处曾深深地恨过白书怀,更恨过楚天松,没有人比她更清楚恨是什么样的。
她知道此时此刻她对楚天松的感觉不是恨,而是说不清。
马厩里如今孤零零地只剩下她的那匹马了。楚天松命令她把马跟他的拴在一起的时候,她还赌气别扭了很久。人被监视,连马也要被马监视?
两个人的马拴在一起,自然也得到了最好的照料,杨心碧还赌气说,楚天松照顾的不是她的马,而是郡主的马。楚天松听了哈哈大笑。
她在他眼里,是多么稚气。
从前白书怀的马也总是跟她的拴在一起,有时在她家,有时在他家,不管是谁,都悉心照料着对方的马。遇上她生气了,会不由分说牵上自己的马就走,无论白书怀如何苦苦哀求,也打动不了她分毫,而换了白书怀生气时,她却嘻嘻哈哈,不以为意,直到白书怀自己气消了,自己来找她。
细想起来,白书怀的每一次生气,都没吓住她,而楚天松,只是冷冷地瞥她一眼,她就觉得伤心难过,老天,她真的——
一只手轻挑地在她纤细的腰上摸了一把,杨心碧一惊回头,是刘震。
他一本正经的脸色一点儿也不像刚做了这个举动的样子。
杨心碧放下脸,淡淡道:“楚天松今天一大早出门采货去了,他没告诉你吗?”
刘震微笑道:“别人却不是这么说的。”
“谁?”
“是谁有什么紧要。目前的问题是,楚天松已经去了澶州,你大概还不知道那儿的战况有多吃紧吧,澶州已被重重包围,城内弹尽粮绝,契丹人又如狼似虎,一个顶百个,就是再去十个楚天松,无非多增加死亡人数而已。”
杨心碧冷冷道:“你们是结拜兄弟,用不着咒他吧?”
刘震笑道:“一条道上的才是兄弟。我跟他往日称兄道弟是不假,可是此一时彼一时也。弟妹,我真正担心的是你。四弟若真的一去无回,你年纪轻轻的,为他守寡,那就大大不值了。”他的眼睛里闪动着令人反感的光芒,仿佛猫在戏弄爪子下的老鼠。
杨心碧道:“刘爷,别忘了,楚天松虽然走了,张常还在府里,刘爷不怕他把你这番话讲给楚天松知道?”
刘震哈哈大笑道:“看家的一条狗,刘爷我也怕,还在这京城里混得下去?”
杨心碧脸色通红,气恼不语。
刘震道:“我一向关心你,一听说老四去了澶州,就赶快看你来了。”
“只怕你关心错了人。”
“错?我刘某做事从不错。弟妹,我只要你一句话——”
“大哥的‘弟妹’二字,叫得很顺口啊,你还记得我是你的四弟妹吗?”
“这个嘛——这个——我早看出你们不和。也难怪,四弟早有婚约,不得不把你从洛阳娶来,你呢,从没见过他,平白无故的嫁过来,人家又早有了四房妾,个个娇美动人,你这个正房颜面无存,因此不肯好好伺侯他,他也就不给你好脸色看。与秋曾经说,四爷最难伺侯,整夜不让人睡觉。她是最得宠的尚且如此,你就更不必说了,他一定让你受了不少委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