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燕道:“你的丫头也太没心没肺。四爷昨天不是答应给我们做衣服,李老板带着伙计来我们夫人院子里给我们量衣服,和凤去请她,她来到门口敲门,正好左右没个丫头,李婶就去开门给她,告诉你,我一句也没夸大,我在旁边瞧得一清二楚,一开了门,画眉见是李婶,愣了愣神,二话没说,抬脚就往李婶小肚子上踢了过去,面对面的,谁提防。李婶当时一连倒退七八步,蹲下去就没抬起头来。画眉口里还骂,你这个老不死的,开个门也这么半天,踢死你。画眉,有没有这话?”
红燕不问,杨心碧也要问这句话了。
画眉拼命叫道:“我随口说说而已,并不是有心。”
杨心碧道:“你无心?你无心为什么要踢李婶?只因为她开门慢了?”
画眉张口结舌,连说两个“我”字,终于说不出话来。
杨心碧道:“画眉,你几时变了?你贪图享乐我不怪你,可你不该对别人这么狠。”
红燕道:“就是,连夫人也不为你说话,可见你真该死。”
画眉叫道:“我踢她,是为了报我们的仇。小姐,你忘了她从洛阳迎娶你回来的路上,怎么折磨我们?不许吃饭,不许休息,难道不是要我们的命?从前我恨她,怕她,却不敢对她怎么样。我跟四爷的那天晚上,就知道报仇的机会来了。我踢她一脚,还便宜她了。”
红燕怪叫道:“哈,承认了吧?还说不是有意。十八层地狱都不够你下。”
杨心碧怔怔看着她,她也恨李婶,也恨罗云柱,可是她的恨没有画眉那么深藏不露,等待时机。看画眉平日里陪着小心带着笑脸的跟李婶说话,她还以为她是个小孩子,早把路上所受的苦忘记了。现在看来,是小孩子的人不是画眉,却是她自己。
家人推搡着画眉,跟着红燕走了,杨心碧才回过神,一路小跑追上去。
拐过墙角,迎面跟楚天松撞个正着。红燕本想说笑两句,忽见他铁青得吓人的脸色,手里还提着一支剑,顿时把要说的话都咽回肚里。
楚天松谁都不理,一双眼睛也如他手中那支锋利的剑,一下就刺中画眉。画眉勉强堆起的笑脸刹那间变得哭不像哭,笑不像笑,双腿一软,倒在地上。
楚天松走上两步,低头俯视她,既不发怒,也不冷笑,忽然间寒光闪动,手中的剑已对着画眉刺了下去。
杨心碧跟在后面,从未见过他的脸色这么难看。他脸上哪怕一根最细小的眉毛,也清清楚楚表明着杀气。他恨不能杀了画眉,换回李婶的平安无事。
杨心碧忽然感到一阵心惊肉颤,红燕说得对,就算天王老子来了,也救不了画眉。她闯的祸太大了。她伤了李婶,伤了楚天松看得比命还重的李婶。
比命还重?天,她为什么会这么想?李婶在他眼中当真比他的命还重要?
李婶不过是他名义上的干娘而已,而且他根本连“干娘”二字也未叫过。
看见他举起剑,杨心碧想也不想,急扑到画眉身上,李婶已经出了事,她不愿意再多一个人出事。
冰冷的剑尖已刺破她背上衣衫,触到她的肌肤,楚天松及时地收住了剑,说:“让开。”
只是很短的两个字,却是咬牙切齿。
杨心碧吓出了一身冷汗,那剑尖的杀气似已侵入她的心脏。可是如果她退却,画眉的命不保。她护住画眉,抬头向他,乞求道:“先去看李婶,画眉以后再处置。”面对他血红的眼睛,要说出这两句话,真是鼓足了所有的勇气。
楚天松与她对视,只是一眨眼的工夫,她却觉得过了很久很久,差点就要像画眉一样软在地上。他把她从画眉面前扯开,再次俯视画眉,淡淡地道:“李婶没事,你的命就算保住;她若有事,你也一样。”
她跟在他后面,走进李婶的卧房,田大夫已诊过脉,看见楚天松,神情凝重,开了药方给丫头去抓药。
杨心碧伸头探了一探,想看看李婶,但楚天松挡在前面,无法看见,倒是瞧见楚天松一脸的颓废之色,就连他的双唇也似在微微颤抖。这个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楚四爷,也有无能为力的时候。
不知为什么,杨心碧心中一痛,她想起有一次娘得了急症,一连五天神智不清,那时她才九岁,吓得哇哇大哭,整夜整夜守在床前不肯离开一步。
她想着想着,眼泪就不由自主地在眼眶里打转。
楚天松转身引田大夫出门,一没留神,右肩撞在杨心碧左肩上,杨心碧的眼泪没控制住,卟簌簌落了下来。
楚天松正没发泄处,骂道:“你是个木头,不会让让?”
杨心碧唯恐给他看出,匆忙退后两步,低头试泪。
楚天松厉声道:“人还没死,你哭哪门子丧?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
若在平时,杨心碧一定还嘴,但现在不同,楚天松心情不畅,骂人自不奇怪。他虽然声色俱厉,杨心碧却觉得他心里很苦,自己倍感难受,眼泪止不住的流下来。
楚天松的脸色变得极其可怖,他握紧双拳,手指的关节已咯咯轻响。
幸好这时田大夫轻轻扯他衣袖,说道:“四爷,有话我们出去说吧,房里需要清静。”
楚天松经他提醒,一扫房中与秋等人,众人忙不迭地退出门去。杨心碧走慢了一步,腕上一紧,已给楚天松扣住,拖出门外。她若不是小跑赶上他的步子,便要被他扯倒在地。
出了门,大家大气也不敢喘的悄悄离开了。楚天松的手一推一松,直把杨心碧摔出十几步外,沉声道:“你最好呆在自己房里,我不想看见你。”
杨心碧咬咬牙,头也不回地走了。
晚上开饭时,厅里只有与秋四个人默默地坐在桌子旁,谁也不先动筷。
杨心碧哪知道她们早已经在自己院子里先吃了一顿,这样才好在楚天松面前表现得为李婶担忧而食不下咽。可惜楚天松没来吃饭。
也幸好他没来。因为杨心碧才坐下来,就吩咐玉铃盛饭。
她一个人在屋里呆了大半天,中午没吃进任何东西,这时看见一桌菜,确实是饿了。
那四个装模作样的女人都大吃了一惊,异口同声地道:“盛饭?你还吃得下去?”
“我饿了,为什么吃不下去?”
弄月道:“唉,难怪四爷说不想见你,连饭也不愿来吃。”
杨心碧十分反感,冷笑道:“他不想见我,何必大老远的把我从洛阳迎娶来?我难得高兴,他当然不好扫我的兴。李婶不过是旧病复发,你们平日见得比我还多,有什么吃不下饭去?那她要是死了,你们还不难受得要陪葬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