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酒是赵成瑞高价购得的百年陈酿,酒性先甘而后烈,一般人都不敢轻易喝的。杨心碧喝下之后,先觉唇齿生芳,慢慢的小腹里起了一阵暖气,这暖气越来越热,最后滚烫如火,烧得她坐立不安,看人都看出了重影,连忙向赵成瑞告罪退席。
楚天松有心不许,但赵成瑞已命丫头扶她下去休息,也就不便说什么。
杨心碧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睁开眼时只见皓月当空,映得纱窗上一片雪白,想起那株醉陶,也不知是不是借着几分尚未清醒的酒意,她竟下了床,悄悄的出门来,去寻醉陶。
赵府跟楚府一样,太大了,何况她是醉了之后被丫头扶下去的,根本不记得路。这样醉意朦胧的穿过几进院子,走在九曲回廊之上,杨心碧低头苦想,无论如何也回忆不起来路了。
转眼只见脚下一方晶莹剔透的手绢,那手绢上还有几缕柳枝,难道自己的眼睛真是花了,那柳枝竟似在随风轻轻晃动。
那手绢还真是漂亮,不知道是哪家小姐掉的。想着俯身去捡。
真是怪了,明明手已触及,竟是捡不起来。连捡两次,硬是没捡起来。疑惑中,定神看去,哪是手绢,根本就是月光。循着月光抬头一看,可不是头顶上恰恰缺了一个口子,月亮的光辉从那里洒下来,缺口上隐隐约约的还摇动着树枝的影子。
杨心碧不禁失笑,脱口说道:“原来是月光手绢。这样的手绢自然只有这样美的夜晚才能有。”
话音始落,她忽然怔住。对面五六步开外,正站着楚天松和赵成瑞。两个人都凝目看着她。
赵成瑞的笑意很和善,而那该死的楚天松,为什么一副皮笑肉不笑的样子?为什么他眼睛里闪动着古怪的光芒?
刚才那醉得不成样子的一举一动,自然都被他们尽收眼底了。杨心碧想着,又羞又窘,红霞布满了脸颊,也不说一句话,从二人身边匆匆穿过。
目送她远去,赵成瑞笑道:“月光手绢,月光手绢。也只有弟妹这样一个玲珑剔透冰心玉洁的人才会发现这么美的东西。”
楚天松道:“她醉了。”
赵成瑞看着他,笑道:“你这样认为?”
楚天松转过头,看着杨心碧消失的方向,久久不语。
赵成瑞拍拍他的肩,说:“四弟在做生意方面一向都很有眼光,我相信你不会轻易放掉任何好东西。”
楚天松转回头,淡淡笑道:“二哥认为她好,将来送你,任由使唤如何?”
赵成瑞笑道:“只怕你舍不得。”
杨心碧慌不择路,埋头匆匆走出很远,心情才稍稍平静,可是脑海中仍然翻来覆去的浮现着楚天松那似笑非笑的神情,她感到心惊肉跳,不知道那意味着将要发生什么她意料不到的事。
明月照伊人,该是怎样的美妙。可是杨心碧已全无心思去赏月赏花,她只想赶快离开这儿,远远的躲开楚天松。
她越想走快些,脚反而越软,也不知是不是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总之她一下就摔了下去。抬头看时,面前赫然就是那株醉陶。月色下,似乎还真有一阵酒香从花瓣上轻轻袅袅的飘洒开来,它似乎开得更美了。
杨心碧醉意薰薰的笑了,手指醉陶,嗔道:“都是你害的我。我为你醉了。”索性翻过身来,以手枕头,就睡在菊花之下,透过轻轻摇摆的花的枝叶,月亮如此大如此迷朦,像母亲那双温柔的手,轻轻地拍着她的手和脸,跟她轻声细语地说话。她真的醉了,她睡着了。
梦中似有人说话,只是这声音不像母亲。可为什么有眼泪滴落在她的脸上?杨心碧心中一惊,忽然睁开眼睛,她看见菊叶上的露珠。谢天谢地,不是做梦。
不,的确不是做梦,的确有人在说话。
而且是两个人。一男一女。
女的正无比失望的说:“啊,你不是去找我?”
男的说:“古先生当今奇人,今日难得大驾光临,我想去多跟他聊几句,也许今夜一别之后,就再也见不到他啦。”
女的说:“我们好些天没在一处了,人家怪想你,你也不找个借口来看看我。”
虽然天凉了,杨心碧的手心竟出了冷汗。听声音,不是与秋和刘震,又是谁?
刘震笑道:“四爷这些天冷落你吗?他只顾疼新娘子?”
与秋哼道:“提起她我心里就不顺。她算哪门子东西,四爷老把心思花在她身上。自从她进了府,我们四姐妹哪一个不被冷落?这大半年了,他去我们那儿的时间加起来没超过十天。这也罢了,四爷居然还由着她的性子胡闹。试问我们四姐妹有哪个敢在他面前大口喘过气,大声说过话?我原想把画眉收买过来,杀杀她的锐气,哪成想画眉竟是个忘恩负义的东西,得了宠,倒把我们都不放在眼里了。前些天两个人更是悄没声的一去就是半个多月。你们这些没良心的,就知道喜新厌旧。”
刘震笑道:“自然是你功夫不如人家,四弟的魂儿被她勾走了罢。”
“呸,人家跟你诉苦,你还乐呢。”
与秋的裙摆似乎就在杨心碧头上晃动,杨心碧心头怦怦乱跳,她早已听不进二人说话,只想着如何藏好自己,别让他们发现。
撞见别人偷情,平生还是第一遭。她实在尴尬羞窘得不知如何是好。她悄悄的把身子往花丛深处挪了挪。
与秋的声音变得暖味起来,她在低唤刘震。衣裙悉悉索索的声音,她抱住了刘震。
刘震却推开他,说:“也许四弟今晚会去找你。”
与秋怨声说:“都这个鬼时候了,他若要找我,早来了,何况在自己府里都不来,在这儿就更不会来了。一定是赵二爷给他找了个美人,他忙着享受去了。”
刘震说:“也未必。我们还是小心些,免得撞见,大家面子上都不好看。”
与秋沉默了一会,又娇声柔气地说:“那——我们就在这儿。爷,你看这儿花多美,月亮多好。这是后园,不会有人。就算他去找我不见,我也可以说出来赏月了。”
那声音听在杨心碧耳中,浑身上下起了一层疙瘩,她恨不能此刻自己就是个聋子,是个瞎子。
刘震却很受用,两人搂在一起,过了半晌,才听他说:“你还是回去吧,我得去看看古先生。”
与秋有些恼火,换了冷冷的口气,说:“刘爷真去看古先生?”
刘震轻笑道:“你不信,我们一块去?”
与秋又放软口气,说:“那个古怪东西,我可没兴趣。我宁可回去睡大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