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心碧失笑道：“哪有你这样问人的？”
文香宁道：“我生来就是个直性子，爱笑爱闹，爱说实话，可是爹娘教导我说，女孩子要斯文，不许多说话，不许多笑，不许这个，不许那个，我都快烦死了。我没什么朋友，常常一个人在家看看书，钓钓鱼。可是那些朝中夫人们老来看我，我烦不胜烦，就躲到这儿来。”
杨心碧道：“谁让你生得这么俏，她们自然是来看未来的儿媳妇的。”
文香宁脸儿红了，说道：“我才不要做显贵，做将军夫人，我讨厌三妻四妾，我只要嫁一个一心一意对我，陪我一辈子的人，哪怕他既不是官，也没有钱。——这话我只对你说，你千万别告诉别人去。”
杨心碧笑道：“糟了，这话已经被菩萨听去了，她可给你留神了。原来这就是你的心愿。”
文香宁道：“不是不是。你瞧，太阳已经升上来了，我们下去吧，再过一会，只怕人多了，难下山。”
杨心碧看看渐渐消散的云山雾海，叹气道：“这样的美景再也看不到了。”
文香宁也叹气道：“是啊。今天我也是趁爹爹不在京城悄悄来的，娘起来不见我，一定等着我回去狠狠骂我一顿。”伸手一指山下，说道：“不过，山下面景色也很美，那儿有一个飞仙湖，碧水清波，改天我请你去划船。”
杨心碧道：“到时候看吧。如果我不能去，你不要介意。”
二人在禅房里吃了些白云师太准备的素点心，出得门来，果然香客渐多，那石阶又窄，几乎不能错身相过，这样一让一等，花了不少时间，才下得山来。在转弯处，竟意外地看见一个男子正拈香为礼。
杨心碧看见他，心头微微一振，低下头，便要走过去。不想那人却招呼她道：“夫人，这么早来进香？”
杨心碧哼一声，不置可否。那人正是庄子谦。他站直了身，不让路，杨心碧无法过去。
文香宁见杨心碧不作答，接口道：“你是谁呀，在这儿做什么？”
庄子谦道：“我老家有个哥哥，成亲多年未得一子，家母曾在此处许过愿，去年她回老家去了，不想我哥哥竟得了一子，因此家母托人带信来，要我来此还愿。我不能入庵还愿，只好在此点一柱香略表心意。”
杨心碧不冷不热地道：“掌柜的，请借步。”
庄子谦道：“夫人，夜明珠之事，让夫人受累了。我心知夫人是被小人所冤，奈何我力量有限，不能为夫人辨解。请夫人万事多看开些。”
说着稍稍退后半步，让杨心碧过去。杨心碧猛听他话，一时不知如何是好，见他让开，也就下意识地举步走过。
文香宁莫名其妙，问道：“什么事，什么夜明珠？”
杨心碧勉强笑道：“没什么，都是过去的事了。”
在城中与文香宁道别回到楚府，楚天松又出门远行了，与秋去了问月楼，至夜未归。杨心碧夜不能眠，耳边反反复复尽是庄子谦那几句话，受委屈这么久以来，忽然听得有一个人尚且如此关心自己，心中真是百感交集。未到七月十五，月光竟是如此皎洁，水银也似的泻在窗上，于是信步走出来，举头望月。天空没有一丝云彩，是难得的赏月的好夜色。
隐约有扣门声，画眉早已睡了，楚天松又不在家，谁会找她？再说这么晚了，能有什么人。杨心碧只当自己耳朵叫。
过得片刻，隐约又是扣门声，的确是扣门的声音，只是声音太小太弱了。
真是怪事。已是半夜了。
杨心碧走到门前，问：“谁？”
有人微弱地说道：“开门——开——门——”是一个女子的声音。
杨心碧壮起胆子说道：“管你是狐是仙。”
拉开了门，不见一人，再一低头，地上竟爬着一人。衣服上犹沾血迹。杨心碧吃一大惊，慌忙扶她入内，掌起灯一看，那女子长发披散，脸色惨白，摇摇欲坠。
杨心碧唤醒画眉，画眉见了她样子，很是害怕，不敢出门拿水。急得杨心碧骂道：“没用的丫头。”
又去叫玉铃起来。玉铃将热水拿来，三人合力给她擦洗身上血迹，换了身干净衣服，知她已服过药，便让她静静躺着休息。
玉铃请杨心碧出来，悄悄道：“夫人，她——这杜莹莹姑娘还是把她送回去吧。”
杨心碧道：“你认得她？送回哪去？”
玉铃道：“她是二夫人的——的——那边的。”
杨心碧道：“你把话说清楚，用不着吞吞吐吐。”
玉铃道：“她是二夫人买来的，准备调教以后送进问月楼。她一直不肯从，这段时间都在府里被——被——”
难怪夜里常听见鞭打声，不是她的错觉。杨心碧道：“逼良为娼？楚天松真不是个东西。这种事也做得出。”
玉铃道：“问月楼是二夫人开的，那儿的事，四爷从不过问。夫人，把杜姑娘送回二夫人院里去吧，你管不了的，二夫人——谁也惹她不得。”
杨心碧道：“原来如此。所以整个楚府人人当聋子，个个当哑巴，眼睁睁任由她为非作歹。”
玉铃道：“夫人，你——你就听我一句吧。”
杨心碧道：“好了，你也忙了这半天，下去休息吧。”
转身进来，那杜莹莹还大睁着眼，并未入睡，玉铃跟进来，还想说什么，杨心碧不理，她只得又出去。
杜莹莹见状，心中已明，说道：“夫人，请你先给我准备一把刀。”
杨心碧道：“做什么？”
杜莹莹道：“我知道我人在深门大院里，别说我身上有伤，就是没伤，也难逃出去。今天是我支持不住昏倒，她们请了大夫来给我看，当我再也没半分力气逃跑，因此放松了看管，我才得以爬着离开了那里。我只想找把刀了断自己，保住自己的清白。我死也不去问月楼。”
杨心碧道：“对，你提醒了我。是该有个准备。”
在厨房找了把菜刀，拿来房中。守在床前。天微微亮时，杜莹莹已睡沉了，杨心碧以手支额，坐在桌子边正打盹，只听大门被人拍得震天响，一惊醒来。
玉铃跑进来道：“夫人，四夫人带人来了。”
杨心碧道：“你去把罗云柱叫来。”
杜莹莹探起身，说道：“夫人，我不能连累你，你把刀给我。”
杨心碧道：“你放心，如果我因此而死，总算也死得其所。”
出门来尚未站稳脚，院门已怦的一声，给人撞开。撞开门的是平日跟在与秋身边如狼似虎的几个打手。再后进来的是百合和红燕。
杨心碧道：“怎么回事？谁允许你们撞我的门？”
百合道：“与秋姐姐院子里走失了一个丫头，我们要在这府里搜一搜。”
“哪个丫头？”
“——”
“叫什么名字？”
红燕道：“你管是谁。府里只这儿还没搜过，我料定她藏在这里。”
“好大的口气。谁同意你搜我的院子的？”
红燕道：“四爷若在这儿，夫人想，他会不会同意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