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葶儿,老爷子偏心得很,咱们几个皇阿哥加起来,都比不上你这个媳妇说话有分量。”老九一边嘟囔着“吃味”,一边将切好的苹果片递到我嘴边,一肚子想法的我,哪里还有心思吃东西?摇了摇头,窝在旁边的小四立即高兴地张开小嘴补漏,“大哥虽然高墙圈禁在府邸,但皇阿玛把看守他的人,换成了贝勒延寿和贝子苏努,延寿是你外公的二女婿,和大哥甚亲,而苏努是我的人,大哥除了失去自由,在生活上断不会有丝毫的委屈;上前天,皇阿玛召见了八哥,然后又召见了废太子,再然后内侍便出来传谕百官,自此以后,不复再提往事,父子之情亦当一如往昔……前天,八哥恢复了多罗贝勒的爵位,而老二,也奉诏搬出了上驷院,以养病的名义搬回了原先的毓庆宫,外面都在猜测……”
“胤祥呢?”我最关心的是老十三。
“还是羁押在养蜂夹道,不过皇阿玛让十格格去探视了一次,让他们兄妹好歹见上了一面,正式道了别。”
“皇阿玛为什么要这样对十三,为什么?”我眼圈一红,“阿九你说实话,胤祥的事,是不是你在背后捣的鬼?”
“不是,真的不是……葶儿,等你再恢复几天,我便陪你去小汤山温泉住一阵,咱们蜜里调油,终日里悠哉游哉地过点小日子,调养好身子才好。”
有句话说的好:宁肯相信世间有鬼,也不能相信男人的破嘴……可是,我在他脸上寻觅不到丝毫心虚的痕迹,心里稍微好受了一点,“阿九,在去之前,咱们要做两件事,第一,去各家寺庙寻找一个刚刚种了痘,长相和小四一模一样的小和尚,咱们的小五可能就在庙里;第二,咱们家的孩子们,也该种痘预防了……”
事之有好必有坏,正如物之有成必有毁……两件事的结果一忧一喜,京城乃至整个翼地的寺庙都被翻了个底朝天,却没有找到我昏迷中遇见的小和尚,难道真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把整个华夏的寺庙全部梳理一遍是需要时间的,必须耐着性子等待……而九爷府上的“四大千金(四个小格格)”以及康熙45年到46年之间生下的“六小龄童(六个小阿哥)”,都顺利地挺过了“种痘”的危险期……当然,也要感谢康老头良心发现,对害得我差点“遇难”一事心怀愧疚,亲自指派了有“种痘圣手”之称的傅为格以及太医院痘疹科最优秀的三名御医夙夜护理……
孩子们共同经历了生死考验,感情自然又亲近了一步,而就在这时,康熙复立太子,同时分封诸皇子,其中,老九被封为固山贝子,比他衷心期盼的“多罗贝勒”矮了一个级别,比他偶尔担心的“镇国公”又高了一个级别……
“老爷子也真是的,生这么个玉树临风的儿子容易吗?居然一个小小的贝子就打发了……”老九一边试穿着前后绣着五爪行蟒各一团的贝子朝服,一边气哼哼地冲我发牢骚。这个市侩的家伙!
“贝子爷,脑袋伸过来!”我把红宝石顶子、三眼花翎的帽子给他戴上,“嗯……啧啧,三分邪七分俊九分英雄气,帅得八面来风一塌糊涂,简直就是上天的宠儿,男子的典范嘛!”
某人受用得贼耳朵都竖起来了,“那——是!想当初我走在大街上都不敢回头。”
“为什么呀?”
“一回头便看见掉落了一地的芳心……好葶儿,咱们明儿就上小汤山去温泉水滑洗凝脂。小崽子们一个不带……呃……小四除外?”
“皇阿玛那边怎么说?”
“托老十告病假罢……老爷子偏心眼儿,我这个爹不疼娘不爱的儿子消极怠工,自个儿爱自个儿还不成?”
忍不住狠戳他脑门瓜子,“你呀……敢问九爷,贝子府的后院归谁管?”
“当然是九福晋了。”
“如果有人越俎代庖怎么办?”
“谁敢?”他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告诉我,谁给你气受了?”
“除了你还有谁?说,阁下的情债可还干净了?”
“早还干净了,她们六个提出要养老送终的儿子以及照顾她们一生做补偿,那六个小毛头不就是还的情债吗?天地良心,除了你,我现在洁身自好得连柳下惠都自叹弗如,旧宅子一次也没去过,老十、老十四好几次拉我去喝花酒,哪次不是被义正严辞地回绝?嘿,哪个王八羔子又乱嚼舌头根子了?”
“哟,六月飞雪窦娥冤呢?堂堂八尺男儿,做什么小媳妇委屈状呢?成心恶心我是吧?我问你,一下子多出六个儿子,我怪过你没有?”
他倏的蹲在了地上,立着爪儿仰着脖儿谄媚,只差没舔我两口了,“好人,好妹妹,过去的都让它过去吧,你的阿九哥哥已经脱胎换骨了,咱们往前看。”
这猢狲现在贼精贼精的,知道避重就轻弯弯绕了,每次都嬉皮笑脸地跟我和稀泥,敢情真烈女怕缠郎呢?我努力板起脸,“那为什么不允许她们见自己的孩子?知不知道你很残忍!”
“每个人做错了事都要付出代价,我做错了,你狠心三年不见我,那她们做错了呢?我欠下债,所以我还,外带每年拨银子养她们一辈子,那她们欠下的呢?七个都住在偏苑,低头不见抬头见,刘氏做的那些个事,她们真的一点都不知情吗?可又有谁出来阻止了?有谁?……谁害咱们失去小五,我也要让谁尝尝,见不着儿子的滋味!”
“够了!剜心割肉的滋味何必人人都去尝?就当为小五积德好不好?真的!”
“不行!……呃……好吧,我也不是忒心狠的人,等找回小五了,我便让孩子们每月去探生母一次……你去哪儿?还没换上吉服给我看呢?站住!”
“头痛得很,去小汤山泡温泉,你爱带谁去带谁去,反正我哪儿也不去!”
他一个箭步上来将我拽进怀中不撒手,“非得逼我全都讲出来吗?……我不是怕吗,怕她们几个暗地里教唆孩子,今后我死了,几个儿子联合起来对付你怎么办?我就希望孩子们跟你亲,就希望你来抚育他们,虽然自私,但就是这样!”
我停止了挣扎,心里百感交集,“傻子!其实我一直都喜欢孩子,很喜欢,我会待他们很好的,今后,除了先生们要教的经典巨着,咱们还要教他们乐观、坚强,还有自娱自乐,要督促孩子们锻炼好身体,还要磨练意志,挖掘潜力……阿九,我会努力成为孩子们的良师益友,但我终究给不了他们完整的、无私的母爱,他们需要自己的生母,就像他们的生母也需要他们一样!……你看,八哥打出娘胎起便抱给惠妃娘娘抚育,可他和生母良妃、养母惠妃的感情都很好啊!……好了,咱家的后院归我管,妇唱夫随,你不依我,当心我给你下巴豆!”
“你为什么一点都不像我?……我怕了你了,今后每月允许他们回旧宅一天……这是底线!”
算了,一口吃不成个大胖子,慢慢来吧……阿九啊,如果你知道,当大格格20岁,小十一15岁时,就不得不在重大变故中面对世态炎凉人情冷暖,你会不会更宽容一些?
……
位于京畿左翼的小汤山,翠柏枫林,十里荷塘,青峰峙立,卵石如鳞。山上温泉清冽细柔、泼珠溅玉;雾气缥缈,如烟似纱,享有“一盆金汤”之美誉……伊甸园里的亚当九和夏娃葶,欢畅似初绽的花,缠绵如化不开的墨,浸淫在蜜里调油的小日子里乐不思蜀,直到那一天忽如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