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邱府出来,想着身上的一百两巨款,何春觉得像是潜在水里憋了半天气之后猛然冲出水面呼吸到新鲜空气一样畅爽。一百两能办不少事,首先要办的是在城里租栋像样的房子,立即把奶奶和妹妹接过来。那土窑实在没法住人,住在里面担惊受怕,晚上睡觉都要做噩梦。早一天搬出来早一天安心。
何春找到牙行,跟着看了几处房子。城南有栋一进三间的砖瓦房,屋内床铺桌椅齐全,屋后还有个院子。这屋子里外环境都不错,何春看后很满意,当即找来屋主签了租约。月租一贯半,年租十八贯。他用交子付了一年租金,屋主见他如此爽快,又另外配了锅碗瓢盆等用具。交接完毕,屋前屋后转了两圈,何春感慨到:这下总算是有个家了。
去街上雇了辆马车,仰面八叉靠躺在车上,一股按捺不住的满足感油然而生。何春乍富还贫,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有钱,将那两锭银子摊在手上前后拨动,一路拨回村里。
村口碰到挑着担子去城里卖菜的华叔。华叔老远看见一辆大车飞驰而来,以为是城里的官差下乡巡查来了,急忙卸下担子恭恭敬敬让到路边。走近见到车上坐着何春,正人模狗样冲自己笑,当即气得操起扁担就要打人。
“你个****的刚消停两天又浪上了,腿脚烂了怎的,敢学人坐车。有钱没地花啊!”
“来,看看,看看。”何春敲着手中两锭银子笑道。
华叔看着那两锭银子惊道:“你怎会有这么多银子,偷的还是抢的?”
“啥偷啊抢的。我刚帮人撮合了一笔买卖,这是佣金。”
“啥买卖?”
“哎!说了您也不懂。您别卖菜了,先帮我搬家吧。”
“搬家!你要搬去哪?”
“我在城里租了栋房子,正要把奶奶和妹妹接过去。”
“那我这菜咋办?”
“两筐破菜值几个钱,一两银子我全包了。连筐扔沟里,省得碍事。”
华叔一巴掌扇过来,何春低头躲过,笑着说道:“回头我给华婶打付金镯子,这次说真的。”
“真是狗改不了****,学不得半点好,你爹那些坏毛病你倒一样不拉。”
两人把菜抬到车上,让车夫绕了半个村子的远路才行到土窑前。乡亲们见何春耀武扬威高坐于车上,华叔也蛰了身子陪在一旁,不知他俩唱的哪一出,纷纷上前询问。不少债主听说何春搬家,以为他想要躲债,都慌忙赶来看个究竟,待见到何春手上那两锭白花花的大银锭,又立即换了副面孔,挽起袖子说是专程赶来帮忙的。
也没什么好搬的,何春让奶奶只收拾了些衣物细软,新买的床和剩下的一石多米都留给华叔家。
“米都不带,你们搬过去吃啥?”华叔问。
“有了钱哪买不到吃的,真是死脑筋。”水生一旁嘀咕道。
华叔撇了撇嘴,忍住没发火。毕竟自己一把年纪了,想法难免落后守旧。翅膀硬了总是要飞的,以后都是年青人的世界。就说这何春,这次回来像是换了个人。也不知咋整的,几日间挣了这么多银子,比抢还快。不服老不行,只盼着他们在外面安分守己,千万别生出啥事端来。
“等会儿咱们去四季青叫一桌酒席,今天不醉不休。”何春笑道。
几人挤上车,邻里乡亲沿路相送。要不是他们长年接济照顾,一家人也活不到今天。何春沿途作揖道别,心里莫名生出几丝感伤。
搬到新家,妹妹高兴得满屋子乱跑,看见什么都觉得好奇,拉着何春问个不停。奶奶摸着屋里的家具、墙壁感叹道:“上次住这样的屋子,还是你爷爷在世的时候。那时家里还有些田宅,你爷爷败了一半,你爹又败了一半。可怜妹妹一生下来就要住土窑。你娘改嫁了,怪得了谁?还不都是那两个败家玩意害的。奶奶要是再年轻几岁,也改嫁跑了。”
华叔华婶笑道:“奶奶少念经,如今春哥争气,您老的好日子才刚到,以后就等着享清福吧。”
何春笑道:“只当是手气不好赌钱输了的,过两年我一定把上两代败掉的田宅再买回来。”
四季青位于洗马街与显正街交叉口,是城里最好的酒楼,一桌很普通的酒席也要两三贯。何春点了十几道硬菜,又叫了几壶好酒,两家人热热闹闹围坐一桌。华叔、水生不用劝酒,菜没上齐已喝得半醉。奶奶和华婶看着菜牌心疼不已,连声骂道:“黑了良心,介个贵,傻脱节了才来吃。”又怕吃不完糟蹋了,只好放开肚量猛吃,中途也陪着喝了几杯。
“你娃儿长进了,读了书就是不一样。水生你好好跟春哥学学,一天到晚没个人样,文不会写字,武不能挑水,傻吃憨胀等天收。”华叔念叨道。
“读书你又供不起,还不都怪你。上梁不正下梁歪,没个好爹活该我命苦。”水生犟嘴道。
“好,明天老子借钱供你去读。”华叔被呛得直翻白眼。
“算了吧,我做木匠还能孝敬您几文钱买酒。要是去读书,一家人饭都没得吃了。”
华叔懒得理他,转头问何春道:“你做的啥买卖,钱来得这么快?”
何春信口答道:“还能是啥买卖,就是上次我跟您说的那个。有个老相识收了两船货,找不到买家。碰巧有个朋友急于补货,我帮忙撮合了一下,两头收钱,弄了几十两银子。”
华叔低头小声问道:“贩私盐的?”
何春点点头道:“这事您千万别说出去,让人抓住了可是要坐牢的。”
“放心,还信不过你华叔么?你那位朋友是不是江夏的尤葫芦?”
“尤葫芦?”何春一怔,这人他从未听说过。
“就是时常背袋米来看奶奶的尤葫芦啊。”华叔见何春没明白过来,又提醒道:“在江夏开杂货铺的。”
“背……背啥?”
“你个****的真是没心没肺。你出去这两年尤葫芦隔些日子就要送些米粮过来。这么老远的路,还要过江,亏得他背过来的。你以前那帮狐朋狗友只有尤葫芦还算是个仗义人。”
“哦!尤葫芦啊,我听成刘糊涂了。您老没喝多少,怎么舌头都不灵光了。不是他,是别人,您没见过的。”
“你跟我爹嘀咕啥呢?”水生问。
“你知道个屁,说了你也不懂。”华叔骂道。
这顿饭吃到天黑。都喝多了,赶不了夜路,何春留华叔一家住了一晚。第二天吃完中饭才送他们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