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云谷静室之中,目光呆滞的江景然盘坐在地,呆呆地看着盘坐在自己眼前的卓青儿。此时的江景然恍若魂魄出窍一般,任凭如何使力,身形依旧无法动弹。
修真界神通法诀万千,先前烈阳尊者与卓青儿之间的对话犹在江景然耳边回荡,莫非这便是卓青儿所言的抹去灵智之术?只是若说抹去灵智,自己眼下虽无法动弹,心中思绪却依旧如常,难道是先前所中的心魔宗诛心噬魂大法所致?
这时卓青儿缓缓睁开了眼睛,看着江景然说道:“你可知我为何违背师命,未将你的灵智抹去?”
江景然闻言心中大喜,想不到这卓青儿居然手下留情,没将自己的灵智抹去。
卓青儿轻叹了一口气,接着说道:“其实我与你一样,皆是身不由己,这玄空山中你我二人的性命不过存于他人一念之间。阴阳真君与那姬无双也好,同为无相雷音寺一脉的烈阳尊者也罢,只因我于他们尚有大用,这才留下我的性命。”
江景然口不能言,就连转动眼珠也是无法,只能静静地听着卓青儿仿佛自言自语一般的呢喃。
“这数百年来,修真界中尚无人修成不朽元神,直达化神之境。唯有百年前紫云仙境第一宗门无相雷音寺的神僧空闻大师,修为直达元婴大乘期,不料空闻大师在渡雷劫之时遭人暗算,无上神念被灭,躯体圆寂之后便化为了一颗元神舍利。”
江景然心中思绪飞转,暗自盘算卓青儿说这番话的用意。先前便从烈阳尊者嘴中听到了无相雷音寺之名,这卓青儿一个小丫头,又怎么会同烈阳尊者那个秃驴同为无相雷音寺一脉?
卓青儿又说道:“传闻那元神舍利不仅可炼制为洞天法宝,于元婴大乘期修士参悟化神之境亦有莫大神通。当年那一颗元神舍利惹来正邪诸宗连番大战,无相雷音寺更遭灭门之祸。”
“当年无相雷音寺大劫,天魔宗宗主横扫各方高手,元神舍利一度落于其手,之后魔尊虽被四大仙境正道宗门的元婴期高手联手诛杀,可这元神舍利这百年来却是下落不明。而那阴阳真君乃是天魔宗余孽,当年跟随魔尊麾下,擒下了一名无相雷音寺弟子,那人便是如今的烈阳尊者。烈阳尊者当年亲眼看到阴阳真君曾以金丹大乘期修为硬接下元婴期修士一记神通法诀,神识重创之下,此生难以复原,不曾想十几年前竟能修成元婴,于是烈阳尊者便断定那元神舍利极有可能就是落在了阴阳真君之手,这才起了异心。而我卓青儿,便成为他们之间争斗的一颗棋子。”
江景然心中大惊,那颗元神舍利一听便知是极为厉害的宝贝,想不到竟落在阴阳真君那个魔头的手中。心中感叹这邪道中人果然阴毒狠辣,先前孙无望还自吹赤血阴阳宗如何如何,此番就连赤血阴阳宗左护法都已起了异心,想要勾结心魔宗密谋元神舍利,看来用不了多久,这玄空山就要遭逢大变。
这卓青儿若是其所言非虚,倒也是和自己同病相怜。只是一想到卓青儿先前的不谙世事,与见了烈阳尊者后所表献出的高深心智,江景然心中不由猛然一惊,在心中暗自提醒,这事情绝非自己所想般简单,切莫大意又中了这妖女之计。
似是看穿了江景然心中所想,卓青儿说到这里,扬手一唤,将放置在静室一旁的九曲金蛇剑摄入手中,紧接着在江景然呆滞目光的注视下,缓缓将九曲金蛇剑刺入了自己的胸口。
江景然惊骇莫名,难以理解卓青儿为何会有此行径。下一刻,江景然才猛然发现,刺入躯体的九曲金蛇剑被卓青儿拿出之后,竟不带一丝血迹。
江景然来到这玄空山中也有些时日,这些日子在孟虎、卓青儿等人嘴中也略微知晓了修真界的一些常识。须知修真者也是血肉之躯,莫说九曲金蛇剑是通灵法宝,纵然是寻常利器,一旦刺入躯体,修真者也定会受创。即便这卓青儿还修炼了护身法诀,也断无理由能做到这般地步。难道是如心魔宗幻心迷魂阵一般的幻术?
卓青儿脸上闪过一丝苦涩笑意,淡淡的道:“修真界之中,异兽灵木得天地灵气滋养,亦可通晓灵性,更能成为可幻化成年形的妖修。千年之前,我本是紫云仙境无相雷音寺禅院内的一株青竹,得神僧慈悲,以佛法渡化,使我渐渐通晓灵性,成为通灵之物。”
听到这里,江景然有些难以置信,这卓青儿竟是通灵妖物?也难怪了,适才九曲金蛇剑刺入躯体也能毫发无损,只是卓青儿为何要将此事告之自己?
“当年无相雷音寺遭受灭顶之灾,我便被阴阳真君与烈阳尊者带到了这玄空山中。十几年前,阴阳真君修成元婴,之后便将我点化成了可幻化人形的妖修,封住了我的大半灵智。姬无双奉命将我收入门下,传授我赤血阴阳宗法诀,想要助我修成金丹,好将我炼制成真形法宝。先前我灵智未开,终日里只知在这玄空山中嬉闹,直至有一天,阴阳真君和姬无双二人同时闭关修炼,烈阳尊者便来到了摩云谷之中。”
卓青儿似乎觉得一个人自言自语甚是无趣,挥手一弹,将一道真元流入江景然的躯体,刹那间江景然一阵头晕目眩,回过神来之后,便发觉自己又能开口说话了,只是躯体真元涣散,经脉大损,身形依旧无法动弹。
咬牙忍住身上的剧烈疼痛,江景然深吸了一口,强打起精神说道:“如此说来,还是那烈阳尊者开启了你的灵智?”
卓青儿缓缓点了点头,说道:“当日烈阳尊者在摩云谷不惜大费真元,将我的灵智完全开启,因烈阳尊者与我皆为无相雷音寺一脉,于是我便暗中拜入了烈阳尊者的门下,听命于他。”
江景然有些不解,继续追问道:“既如此,你为何还要违背师命,不将我的灵智抹去?”
卓青儿眼中闪过一道厉色,回答道:“阴阳真君与姬无双这些年不惜耗费大量灵药,想助我修成金丹,好将我这通灵妖修炼制成真形法宝。而那烈阳尊者野心勃勃,不过是想利用我这妖修之力与阴阳真君一斗,我又为何要真心听命于他?”
“你先前说言元神舍利可炼制的洞天法宝可是比那真形法宝还要厉害?这洞天法宝是否与赤血阴阳宗的真形法宝子母阴阳镜一般神通广大?”江景然回想起当日阴煞道人所言,不禁开口问道。
卓青儿回答道:“子母阴阳镜乃是赤血阴阳宗之中唯一一件真形法宝,这真形法宝玄奥无双,乃是修真界少有的宝物,远非九曲金蛇剑之流的通灵法宝可比。我所言的洞天法宝,乃是传说中拥有毁天灭地之威的无上仙器,早在数百年前便已绝迹修真界中。”
江景然心中暗自思量了片刻,索性坦然问道:“卓青儿,我江景然自问不过是一个练气期四层的小修士,此番你违背烈阳尊者之命,冒险留我一条性命,又将这些足以惊动整个修真界的大事原原本本的告知于我,不知有何图谋?”
卓青儿明眸闪过一丝异彩,笑答道:“阴阳真君与烈阳尊者皆是深谋远虑之人,只是他们二人万万不会想到,当年空闻神僧渡雷劫之时无上神念被灭,却让我这棵禅院外的通灵青竹得了天大的机缘。在灵智大开之后,我才赫然发现竟然莫名其妙的便通晓了无相雷音寺神通法诀。”
“这些又与我何干?”
卓青儿脸上又献出了令江景然心悸不已的狡黠笑意,轻声道:“这无相雷音寺神通法诀,便是我此前与你提起的四大通玄秘典之一的《菩提心经》。”
江景然一脸震惊的望着卓青儿,心中惊骇万分,也不知这卓青儿话中有几分真假。
卓青儿继续说道:“无相雷音寺所有的半部《菩提心经》之中有三大通玄法诀,其中有一门法诀名唤寂灭无相诀,乃是其中最为神通的玄奥法诀。这些年来,阴阳真君与烈阳尊者皆以为我只修成了筑基大乘期,却不曾想,数年前我便已借助寂灭无相诀的神通修成了金丹,这几年不过是借寂灭无相诀中的神通敛息之法隐匿修为。至于你江景然,虽只修成了练气期四层,在这玄空山中可谓与蝼蚁一般,我却想与你联手在这凶险万分的赤血阴阳宗中破开死局,一起逃离这玄空山。”
卓青儿神识一起,江景然顿时感到了一阵无上威压。这令人窒息感觉绝对错不了,与当日诛心道人与烈阳尊者施加在自己身上的毫无二致。江景然暗自一惊,这卓青儿居然真的修成了金丹。《菩提心经》果真厉害,竟能让卓青儿在短短十余年内便修成了窥破生死大道的金丹期。
望着眼前这位意图与阴阳真君、烈阳尊者一斗的青衣少女,再想到卓青儿此前毫无破绽的天真模样,江景然不禁对这妖女的心智佩服得五体投地。
好不容易回过神来,江景然又问道:“我这练气期四层的小修士既然与蝼蚁无异,又怎配与你这个金丹期修士联手?纵然你修成金丹,可这玄空山中修为远在你之上的大有人在,你又如何能与我联手破开死局,求得一线生机?”
卓青儿望着江景然,问道:“你可知你身具的这纯阳之体有何来历?”
江景然一脸茫然,回答道:“我只知这纯阳之体乃是修真者夺舍的绝佳鼎炉,当年阴煞道人将我丢在世俗界中,对诛心道人布下杀局。至于我的身世,确是不知。”
卓青儿一手握住晶石,一手按在江景然的额头之上,运起一道雄厚的真元流入了江景然的躯体。卓青儿这道真元一流入江景然躯体,江景然顿时感觉到一阵清凉之意,同时察觉到原本躯体涣散的真元瞬时间朝着丹田之处缓缓涌来,之前受创的经脉居然也开始渐渐复原。不多时,江景然身上的伤势便恢复得差不多了。
“这便是寂灭无相诀的妙用之一,若是心脉不灭,纵然全身经脉俱断亦能复原如初。”
待卓青儿收回了手中光芒黯淡的晶石,江景然身上的伤势恢复了许多,挥了挥手,挪动了一下几乎僵硬的脖颈,江景然不禁大呼神奇。
连番施法之下,卓青儿也耗费了大量真元,手握晶石默运法诀调息了片刻,接着说道:“修真界中,若未修成金丹,修士寿元与世俗界凡人无异。金丹期修士虽身具神识,躯体破灭之后可夺舍重生,但这夺舍一法却是凶险万分。若是夺舍凡人躯体,纵然能成亦需重修大道,可夺舍修士躯体,稍有不慎便会神形俱灭。千百年来,修真界金丹期之上修士历经无数次夺舍,终于找到了一个夺舍最佳之法。这便是如同世俗界中的凡人生子一般,金丹期修士寻一女修做为鼎炉,以本命精元使其诞下麟儿,以做日后夺舍之用。”
江景然大惊失色,怒斥道:“虎毒尚且不食子,这阴毒之法简直禽兽不如。”
卓青儿没去理会江景然的怒火,淡淡的道:“大道无情,此法虽说阴毒,只是那些自诩正道宗门的修士在暗中也多行此道。而身具纯阳之体的你,便是鼎炉之法极为罕见的变数。身具纯阳之体,周身经脉隐含阳刚之劲,不仅施鼎炉之法的金丹期之上修士夺舍无忧,纵然是外人也可借此绝佳鼎炉大大减少夺舍的凶险。”
“如此说来,我岂不成了修真界人人争夺的一件宝物?”江景然暗道自己不过是无情修士所炼制的一具夺舍鼎炉,如此也好,倒也不必再多费心思去探寻自己那隐秘的可悲身世了。
卓青儿摇头道:“倒也并非如此,否则之前烈阳尊者也不会命我夺了你的性命。纯阳之体,若无金丹期神识之上的修为,自是不能辨别,况且这身怀纯阳之体之人若是开窍筑基,便失了夺舍鼎炉的妙用,眼下玄空山之中,尚无金丹期修士需要鼎炉施展夺舍之法,你自是无忧,怕只怕……”
江景然连忙追问道:“只怕什么?”
卓青儿轻叹道:“怕只怕不久之后,烈阳尊者联手心魔宗修士进犯赤血阴阳宗,到时一场大战下来,若有金丹期修士躯体被毁,那么你必将成为他人的夺舍鼎炉。”
性命堪忧,江景然不由心急如焚,站起身来在静室内来回踱步,喃喃自语道:“如今我不过练气期四层的修为,离那开窍筑基之境遥不可及,否则阴煞道人断然不会让你在这摩云谷传授我赤血阴阳宗之外的神通法诀,这……这可如何是好?”
“你若想在这摩云谷内开窍筑基,其实也并非没有办法。”
江景然心中一喜,紧接着又猛然一惊,暗道此前炼化九曲金蛇剑之时卓青儿尚且没有帮自己开窍筑基之法,怎么转眼间又有了替自己开窍筑基之法呢?
卓青儿站起身来,将手中的九曲金蛇剑放在一旁,转身对着江景然说道:“你休要多疑,我这法子虽可在一个月内助你修成筑基初期,却也是凶险万分之法,纵然你福大命大,能修成筑基初期,日后修为怕是也难有寸进。”
听卓青儿这么一说,江景然反倒是安心了不少,心念一转,江景然又问道:“如今我连修真界中最寻常的御剑之术都尚未精通,莫说是筑基期,纵然成就金丹大道也未必能助你逃离这玄空山。我若开窍筑基,免去了纯阳之体带来的祸端,与你又有何益处?”
卓青儿高深莫测的微微一笑,说道:“如今你与我一般,生死皆为他人所掌控,我只问你可愿一试?若筑基之术能成,我自有办法与你一道求得一线生机。你若不愿意,就当我没提过,只是若烈阳尊者下次来摩云谷,见你如此生龙活虎,怕是会亲自出手将你诛杀。”
江景然心中思绪翻转,这玄空山中自是凶险万分,纯阳之体也定会给自己带来无边祸患,若依卓青儿所言,助自己开窍筑基免去祸端之后,尚有办法带着自己一起逃离这玄空山,这未尝不是一件两全其美的好事。只是不知卓青儿这话中又有几分真假,先前几次经历让江景然吃够了卓青儿的苦头,一时间江景然犹豫不决,难下决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