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的我已经大学二年级结束,薛庄明虽然说:“嗯,可以了。”可是如果不是我不得不离开,我想我还是会继续练下去,我还是远远赶不上他。四年多的严酷训练,薛庄明教了我很多,不仅是技术上的,更主要的还有不经意间教会我的生存法则。虽然我从不反驳他的话也不会干涉他做的事,可是他的很多观点和做法我并不同意,我最心底还是包藏着仁慈,怀着一颗同情悲悯的仁心,懂得去宽恕和理解。这就是我为什么会对好脾气的人情有独钟,我喜欢温润平和的,讨厌武力和粗暴(虽然很多时候我自己是这样的),我说我希望世界和平,绝不是一句虚话。只是,我无能为力。(好像严晓宇的脾气也挺好的,这可能就是为什么他浑身毛病而我却能跟他相处下来的原因吧,不过“情有独钟”?我好想收回我说过的话。)
我就当做这一次的比试是我赢了,至少在技术上我比他略胜一筹,所以在刀术上我非常的有自信,越自信就越想精益求精。后来我又专门找了老师教我刀术,那个老师非常的绝,他几乎没教我任何的技艺,第一次见面他就让我抽出长刀和他对拼,我五花八门却总奈何不了他,最后只能和他硬碰硬。他的力道非常大,一刀下来我的半个身子都震得失去知觉,他一直都在全力以赴,使得我也不敢有一丝大意。那时我已经不在国内,他也不是中国人,我所学的七八种语言也无法与他沟通,所以我们根本没有语言交流,他也从不与我用眼神对视,一见面就是抽刀对拼。我和他练了将近有两年的时间,每次都是和中间人约好时间地点,他那方先提出来,如果我没有办法来那就算了,一直打到一方败下来,当天的训练就结束,当然,每次都是我输。刚开始的时候时间通常很短,有时候才过一两招我就输了,他从不停留,收起刀就走,你可以想象我的自尊伤到了什么地步。后来时间越来越长,直到有一天我们差不多对峙了八个小时,最后以我在他的后背上划出了一道超过半米长的伤口,从此我们就断了联系,以后我再也没见过他。中间人只是为了赚钱,他也不知道那人是什么来历。不过我觉得我还是胜之不武的,首先他年龄比我大很多,我虽是个女人,但我的体质非常强硬,耐力更加不在他之下,此次我是有意拖延,很多时候我只是拼命地躲闪和避让,他几乎是被我给累的。再者,我的刀是精钢锻炼而成,很轻薄,刀刃非常的锋利,真的是吹毛断发削铁如泥,并且在锋利之余还有足够的任性,而他的刀是钝的,乌金做的古刀,很厚重,一般人轻易不能举起,只要我尽量不正面和他对拼,基本上是占上方的。并且因为我左右手都很灵便,所以我用的是双刀,他只有一把单刀,如此我就可以将他施压下来的力量减轻一半。他的刀法很特别,他从来不教我,我也只能自己领悟,结合以前所学的加以应用。
另外还有一个特别之处,他的刀是插在背后的,我一直也没看明白,他不把刀抽出来我根本就看不出来他身上还藏着这样厚重的武器。我琢磨了好久,后来也是机缘巧合,我遇到了一个铸刀的大师,他跟我比试了两下,发现我力量很大,不像一个女人,而且速度快反应敏捷,因为这个,最终答应给我做了一对双刀。我之前一直用的是武士刀,刀太长,出门时背在身后总会引起别人的注意,还惹来了不必要的麻烦,又不能真正的防身,没有多少实用的意义。我的背骨很深,是标准的蝴蝶骨,他根据我的背骨以苗刀作为参照重新做了设计,刀的长度变短,刀身也是跟着我的背骨形状来的,抽出来的时候也不会伤到我自己。刀柄缩小不会翘起,我若站直,正好贴着我后颈的下端,只要不穿紧身暴露的衣服根本看不出端倪。为了不引起注意,我的刀鞘看上去很简单很薄,没有任何特殊的纹饰,连大师的作品标志也没有。但是因为要贴合我的皮肤,在牛皮的外面又蒙了一层人皮。是什么人皮我就不知道了,怎么弄来的我也不清楚,只是看上去没什么特别的,而且当我的手抚摸它时我一点也不排斥,长时间贴合着我的背部,我的皮肤也没有任何的不适感。我当时并不知道是人皮,大师的技艺太过精妙,高超到了滴水不漏,要不是薛庄明,可能永远是个秘密。
不过要不露声色的背着两把刀,这也导致我走路时腰非常的直,不能像其他女孩那样扭动腰肢显出曼妙的身姿,但因为有芭蕾的底子,气质上不会觉得别扭。做这样的一对刀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几乎花了那位大师一年的时间,我的代价也是巨大的,它的价钱抵得上好几辆豪车,弄得我好长时间都处于经济紧张的地步,还不得不放弃了很多东西。不过在看到它的第一眼我就深深地被它迷住了,真的是太完美了,觉得与它比起来,那些都是小事了。大师显然是不舍得,但是他又觉得只有我配它。我兴奋地好几夜没有睡着觉,一直擦着它,和它说了好久的话增进感情,我一直相信这种东西和枪支一样不是冷冰冰的死物,它是有灵性的。当我在薛庄明面前抽出那两把刀时,我能感觉得到在他深不见底的眼睛里掀起了波澜。
这些是后话了,被打后在家养了一个星期的伤,好得差不多我就去学校上课了,我原以为同学们明里暗里总会或多或少带着点冷嘲热讽,可没想到一切如常。只是我与他们的距离更加的遥远,他们似乎都怕我了,这种滋味并不好受。除了严晓宇和另外几个经常玩的,偌大的学校再找不到一个可以说上话的。
差不多一个多月以后,那天是星期五,放了学以后,严晓宇让我跟他一起去学校附近的台球室玩两把,本来薛庄明已经约好了我,我也把其他的事情推掉,可是他又突然临时有事,于是我的时间就空下来。家里面也有台球桌,只是就两个人,玩两把就没意思了。在这里没劲的时候还可以看看别人玩,有时候打打比赛也挺好玩的。我其实也挺喜欢那种氛围,没夜店里那么肮脏现实的混乱也不是那么循规蹈矩束缚着难受,每个人都有些个性。我就让苗叔叔先回去,因为严晓宇已经拿了驾照,所以平时他也是自己开车来的,我心里挺不服气的,他没一样比我好,却比我早出生了三年。苗叔叔虽然会教训我,那也是在我做错事的情况下,通常他还是很明白他的职业规则,我的话他依然会遵守的,他也不干涉我的事情。
严晓宇先拿到球,玩了好几杆还不死,我站在他旁边等的不耐烦。因为刚放学,接下来又是周末,所以人特别多,吵吵嚷嚷的讲着各种粗话,我心里也有些冒火。由于球杆比较长,桌子与桌子之间距离也不是很大,严晓宇的球杆在转弯时不小心撞到了他旁边那桌的人,他自己也打偏了位置。原本错也不能全怪他,不过他做个讲文明懂礼貌的好孩子习惯了,刚要给那人开口道歉,被我大喊大叫的给拉了过来,我因为等了好长时间,好不容轮到我了,便急急忙忙的要上阵。
刚拿过球杆,我一抬头,就看见严晓宇被一个高个男孩给拎着衣领,旁边还围着几个人在那看着。听见那男孩说:“不知道让一让呀,打到人了也不会说一句对不起吗?”他一边说着,另一只手在严晓宇的脸上轻轻拍着,也许晓宇的表情稍一被他看的不爽,他那一巴掌就会过来。我一看晓宇肯定要吃亏,既不想他被打,也不想看到他向那群人示好,于是只好走过去一把扣住那男孩的手腕。
“不好意思,我带我的朋友跟你道个歉,是我刚才叫住了他。”男人与女人是不一样的,我示一下好也许就没事了。我脸上还带着微笑的表情,手上的力道却很大,我看到他的整只手已经不能控制,再看他的脸色也变了。
我身上还穿着校服,扎着简单的马尾辫,不经意看,是看不出我的与众不同的。而此时其他的人却一下子全都将目光落在了我身上,好几个人都惊叫了起来,再加上一起哄,连我也有些扛不住。对我来说原本不算什么,跟着薛庄明什么阵势没见过,只是突然针对我,还是第一次。我丢掉手,抓着严晓宇说了一个字,“走。”
可是刚走两步,整个台球室都被堵了起来,我回头瞪了一眼晓宇,大意内容是,你找的这是什么地方,也不勘察一下就敢把我带来,你死了不要紧,我的命还珍贵呢!
晓宇一脸惊慌,脸也白了,抓着他的手都有些发抖。
我叫了一声:“干什么?让开!”
“好不容易遇到个大美女,绝世难有啊!怎么再联系呀?”他说着手已经快碰到我的脸。
我可不是那种说两句话就脸红,眼看着人动手动脚就不知道如何是好的人,我冷着脸“哈哈”一笑,“你也知道我是个绝世美人,你不打听清楚就敢碰我,有胆量你就摸。”
他听我这样一说,手在空中停住了。
这时突然冲过来一个人,把他一扯,猛的仍在了地上,那人疼得惨叫一声。紧接着人群中让开了一条道,我看到是那天找我谈话的人。他看了一下躺在地上翻滚的那人,几乎不带语气,“东哥看上的女人,你算什么?”
随后他转身跟我说:“丫头,我们东哥在外面。”
他喊我“丫头”的时候,让我想到了一个词,叫做——铁汉柔情。我对着他笑了笑,说了一声:“谢谢。”
我出来的时候,第一眼看到的是晓宇的车旁边停着我的车,苗叔叔坐在车上面,他看着我,并没有要下来的意思。我一转身,看见一个男孩朝我走了过来,他穿着一件白体恤,外面套着蓝格子衬衫,下面是条淡蓝色的牛仔裤,脚上穿着不算干净的白色板球鞋。他个子比我高一点,剪着清爽的头发,整个人看上去有些文弱。我看到他的手晃了晃,有点不知所措,微微的斜转着脸,直到走到我近前才看着我。
他朝我笑了笑,一笑起来满脸的孩子气,似乎还有点害羞,和我想象的完全不一样,没有前呼后拥,他形单影只的一个人,就那么站着,低调的甚至还带着谦卑,“你好,祁清晓,我叫孟天东。”
我也向他笑了笑,“原来一直就是你呀?”
“上次的事情实在很抱歉,我本来想要处理,不过你家里人却比我还要快。”
“没关系,就当做是蓝颜祸水好了。”我说的时候语气带着一点调皮,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会跟他开玩笑。
“那你不是很吃亏!”
“吃一回亏就够了。”
他低着头,笑得眼睛眯了起来,怪不得这个男孩能迷倒那么多女孩了,我突然一下子对他不反感了,不过我觉得还是应该让他知难而退。
他的兄弟们都站在远处,严晓宇站在我的旁边,我的手还拽着他的一只胳膊。我最讨厌严晓宇这个样子,懦弱的连气都不想跟他生,一点靠不住,遇到点事情都得我来顶着,还好他没胆量害我,要不然我一定先剁了他。
我拉过严晓宇在面前,“我这哥们喜欢特立独行,他不惹你们,你们也别招他行不行?”
“这是小事,不过,有什么好处?”
“你都说是小事了还跟我要好处,既然如此,我就请你到我家吃顿晚饭吧?”
我说着就朝我车的方向走去,苗叔叔也从车上下了来,我让严晓宇开他自己的车先走。那时我坐的车是一辆迈巴/赫,提回来还没多久,高中开学才第一次开。苗叔叔给我打开了车门,我坐了上去,他又跑向另一边给孟天东开了车门。
孟天东没有说话,却看到他拿眼扫了一眼我的车,如果说我的车从外看来是所谓的低调的奢华,那么内饰就是高调到了奢靡的地步,他笑的有点自嘲,“我都不知道该把脚放在哪了?”
“没关系。”我的声音说的很小,像是在偷偷告诉他一样,说完我又有些后悔,这样只会适得其反,我应该拿出点架子的。
现在正是秋天,天气不冷也不热,刚下过雨没几天,空气并不干燥,可是还是习惯性的紧关着车窗开着恒温的空调。孟天东可能是顾忌到苗叔叔,一路上我们没再说话,直到车开进了别墅群,孟天东的神情变得更加严肃起来。
“事情太突然了,我都没有做好准备。”他的有点窘。
“不碍事,我爸妈现在不在家,随意些就好。”
虽说是别墅群,半面山上并没有多少家,楼与楼之间相距几千米,各家又都有好几百平米的草坪做间隔。我家没有院墙也不用阑珊,除了象征性的永远都不会关的一扇大铁门,视野非常的开阔。家里也没有游泳池,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小型的高尔夫球场。我家的房子是一栋三层,薛庭竹进来以后按照她的风格重新装修过,除了我的房间我没有参与其中任何一项。整个别墅区的房子都是英式风格,我家的也不例外,一楼是大厅,二楼是我们居住的房间,三楼是功能房和客房,保姆和司机不住在家里。我们家是开放性的,家里经常举办派对,薛庭竹的同事和朋友还有爸爸的客人也会到家里做客,并不是每次都会提前打招呼,因而时刻准备着。家里原本的两个菲佣好是很好,但她们并不了解本地的方土人情,薛庭竹也不是很懂,爸爸不介意,有时却会怠慢了客人,所以后来又请了一个家庭总管,负责各项事宜。
苗叔叔把车停在了门口,相继给我和孟天东打开了车门,随后又开车到了车库。
我让孟天东跟我来,孟天东走在我旁边,说了一句:“你家的这位司机真不简单!”
“没点本事怎么能做我的司机。”我本来是想冷笑,带着些许不削的,可是说出来的话却是自豪的,我自然不会认为他是在示好,但我心里确实很受用。
管家看我带了人回来,便走了过来问我:“大小姐有什么吩咐?”
“我有客人,留着吃晚饭,先准备我们两人,我爸爸妈妈回来再说。”
因为一楼的大厅经常举办宴会,所以装修的很华丽,水晶大吊灯是必不可少的,还有更深档次的浮雕壁画,铺着伊朗手绘地毯,澳洲小牛皮的沙发不亚于迈巴/赫里的座椅,随处可见的古董瓷器和镏金相框,及一些出自名家的工艺作品,连瓷砖也是从荷兰空运回来的。
我听到有人在弹钢琴,都是些简单的调子,大厅里放着的是一架古董钢琴,平常并不动它,二楼的偏厅里放着一架斯坦威用于平时的弹奏和练习,声音是从那里发出来的。不用想也知道肯定是清月,清月的命运原本跟我一样,可她既没有天赋也不懂得刻苦。爸爸对清月没有多少感情,薛庭竹也没将多少心思放在她身上,才上幼儿园,老师就一直反应,根本没有人能管得住她。爸爸和薛庭竹很少替清月出面,每次都是我去面对清月的老师们不断的跟我发牢骚,我嘴上没说什么,心里却想,你们要是能将这个小妖精制服那就奇怪了。能做的也只是用经济补偿,为了钱她们能忍得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