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自己的车上下来,丁骏一身Chanel高定套装,摇曳生姿地走进写字楼大堂,一路上吸引了无数目光。谢如欢则一如既往地跟在她身侧。
办公室里,照旧是满室的鲜花,丁骏从来不缺乏追求者,哪怕已经有了未婚夫,那些不死心的人依然每天鲜花不断、狂轰滥炸,期待美人心情好的时候能赏脸共进晚餐。
送花的人虽然多,但聪明的秘书一向知道该把谁送的花放到丁骏办公桌上的水晶花瓶里。一杯冒着热气的咖啡和待签的文件早已放在桌上,丁骏习惯在一天的工作之前听秘书汇报一下她两天内的行程安排。
“易先生的秘书一早打来电话,你们的晚餐地点定在亚德里亚。明天晚上Chanel秋冬新品秀,邀请函在我那里,要安排时间吗?”秘书安妮点开掌上电脑里的日程表,一项一项报给丁骏。
“不去,没时间去看那些。”丁骏低头摊开案头的文件,心里却在想,安妮跟着她几年了,却还是学不会甄别事情轻重缓急,净拿些鸡毛蒜皮的小事问她。
“《名媛》杂志的主编打了三遍电话来想给您做一篇专访。”安妮试探地看着丁骏。
丁骏抬起头:“我又不是名媛,上什么《名媛》杂志?以后除了财经类杂志的专访,我一概不接受。”
出身名门,又被美女的光环围绕,丁骏是各类时尚杂志在名媛圈争相追捧的对象,坊间关于她的传闻也不少,可她本人很反感这个称谓,也不喜欢别人说她是雁京名媛。
在商场打拼,靠自己本事吃饭,别人不知道她的辛苦,自己还能不知道?创业初期,为了争一个项目,连天带夜加班出方案熬到嘴角起泡,发烧打着点滴坚持工作的日子也不是没经历过。
所以不屑与那些饱食终日碌碌无为的太太小姐为伍,却也因此在无意中得罪了不少人,只是她既然无心与那些人多来往,对她们的评价也就越发不在意。
这几年,丁骏在事业上一帆风顺,俨然成为雁京商界最耀眼的一颗新星,然而商场上的每一次胜负,必然会有失败者,当那些败军之将或者因为不甘心、或者另有目的而散布关于她的谣言,几乎把她说成是一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时,她也不过一笑置之,甚至笑纳了竞争对手赠予的“魔女”称号。
魔女,自然是贪得无厌、不讲道义的代名词,丁骏自认为不是个不厚道的商家,面对这些诋毁,她很清楚,如果她过分在意别人的看法,反而会令自己陷入被动。
看秘书已经汇报得差不多了,丁骏道:“你出去吧,叫如欢进来。”谢如欢进来的时候,丁骏刚接到一个电话,示意她先坐坐。
“钟阿姨,您放心,我一定到,您是看着我长大的,天大的事也没有您的事重要。”丁骏笑容可掬地回应着电话那头的邀请。
谢如欢耐心地等她说完了,才问:“这两天你的日程表都满了,还能抽出时间?”
丁骏叹口气:“抽不出也得抽,钟阿姨的颐兰会后天晚上办慈善晚宴,别人的事可以推,她的场子不能推。”
谢如欢知道,丁骏口中的钟阿姨就是寰宇集团董事长钟孝礼的胞妹钟淑怡。钟家是雁京有名的地产大王,钟淑怡是城中老一辈贵妇中的头号人物,哪怕丁骏从不刻意讨好任何人,对看着自己长大的长辈,对方的邀请也是不能拒绝的。
谢如欢道:“我收到消息,这几天OM的老总柯建富跟徐天朔见面频繁,徐天朔喜欢打高尔夫,听说柯建富送了他一根老虎伍兹用过的球杆,不知道会不会对我们的竞标有影响?”
OM就是跟丁骏的公司争寰宇集团新综合体宣传推广项目的最大竞争对手,隶属于美国老牌公关咨询公司OM集团,实力雄厚,历史悠久,是业内的4A级公司,很多全球五百强的知名跨国企业是他们的客户,其中包括联合利华和美林证券,OM在公关界的江湖地位堪称一枝独秀。
OM的老总和寰宇集团的执行董事徐天朔频繁见面,这不能不说是一个危险信号,丁骏清秀的面容上隐约出现了一丝阴霾,随即隐去。
商场如战场,龙争虎斗并不奇怪,自己没有必要因为别人的一点伎俩就自乱阵脚,说到底,柯建富那也只是投其所好的情感投资而已。
“所以钟阿姨的慈善晚宴我更要去了,不仅如此,我还要拔得头筹。徐天朔爱妻心切,OM打算先下手为强,我们不能在这方面输给他们。”丁骏心里盘算着。
想了想,她又道:“柯建富毕竟是老美,思维方式和东方人有一定差距,他带的团队秉持的也是他那一套美国作风,我倒觉得未必能打动寰宇的那些董事。”
谈话间,余光瞥到桌子一角放着的一束洁白铃兰,丁骏心生疑惑,好奇怪,竟有人知道她最喜欢铃兰,连易初阳,她也未曾跟他提过自己不喜欢玫瑰反而喜欢的是这种洁白的小花。
谢如欢察言观色,见她像是有点走神,耐心地等她思路回转。
丁骏拿起那束铃兰,翠绿花叶间掉下一张淡黄色卡片,上面的一行笔迹略显生涩,看着不像是成年人的字体,也或者,不是个写惯了中国字的人的笔迹。
“行程苦短,不日将返美,恳见一面,盼回复。”
落款是似水流年,同时在他的名字下面还有一串电话号码。
意料之外的重逢,自己的态度也很明确,他竟不甘心地找上门来,这是中了什么邪?丁骏看着这张卡,心头微微不安,心思几番宛转,最终把卡放进了抽屉里不再理会。
“对手越强,越能提高自己的身价,我们博朗能不能在业内更上一层楼,就看这次寰宇的项目能否顺利拿到。如欢,这些天辛苦你,如有所成,你我功劳各占一半,我会给你博朗的股份。”丁骏注视着眼前这个自己认识了十多年的女孩,她们非亲非故,却情同姐妹。
谢如欢点了点头,并不多做表示,相知多年,有些话不必说对方也能明了。丁骏对她有大恩,粉身碎骨亦不能回报,尽心尽力辅佐她,就是她最大的报恩。
城市另一边的某个酒店里,沈年从白天等到黑夜,又从黑夜等到白天,始终没有等到心心念念的那个电话,离回美国的日期越来越近,他的心情也越来越失落。
这两天,他一直沉浸在丁骏的世界里,上网搜索了所有能查到的关于她的资料,甚至通过她资料上的教育经历,顺藤摸瓜查到了费城那所著名的商学院,辗转托了几层关系连她的入学资料和历年获奖记录也查得清清楚楚,终于把她从小到大的成长脉络理清了。
然而,这其中还是缺少了重要一环,那个叫慕泽的人,他没有在丁骏的资料里看到,尽管他知道那个人肯定存在,但是关于丁骏的采访报道也好,八卦新闻也好,没有任何关于那个人的线索。
是把消息抹干净了,还是那个人根本微不足道?沈年很好奇,到底那个人在她的生命里是怎样一个角色,又怎么会忽然死去?
明知道这些事只要打一个电话给熟悉她的朋友就能了解得一清二楚,沈年却不愿去找别人询问,他对丁骏的关注,在他俩目前这种境况中,只能是个秘密。
他迫切地想见她一面,这种激动的心情就像两年前在清迈的那个早晨发现她不告而别时一样。
在曼谷下车,他几乎是冲到了大街上,浑浑噩噩到处寻找,想象着下一秒她就能出现在他眼前,仿佛此生此世他只有这一个女子,找不到她便失去了心魂。
如梦如幻的邂逅,泡影般散去,当他以为自己要忘记时,意想不到的重逢又将他的心绪重新拉回当初那种悸动,令他深陷其中不能自已。
黯然销魂,唯别而已。中国文字之精妙,此时他才深深体会到,那种触碰心灵的感觉,每个字都是他思想的写照。
那天相见后,他一直在回味,如果她假装不认识他,那这个女子在他心中势必大打折扣,太过于惺惺作态、摆出高高在上的做派,反叫人瞧她不起。
她见到他,没有吃惊,也没有伪饰,虽然当着别人的面并没有跟他相认,私下里他问起,她倒也十分坦然,只是不愿继续回忆。这一点他事后想想,也不是不能理解,毕竟她有个未婚夫跟在身边。
现在想来,沈年对自己的微妙心理也有所反思,他故意找她叙旧,只怕在那一刻也是不怀好意,因为她未婚夫在场,不能不让他心生妒意,而她显然看穿了他,当时就冷冷地掐灭了他的小小恶意。
尽管衣香鬓影、锦衣华服,与当初那个温柔纯真的女孩大相径庭,沈年还是不能说服自己不在心里惦念她,哪怕知道见她一面也不能代表什么,他就是想见她。
眼看着天色变暗,沈年心中那份失望越来越深,他还有两天就要回波士顿了,如果不能在走前见她一面,只怕此生再无相见之期。
终于,他打了个电话给时墨言,向他问起那个叫慕泽的人。
“慕泽……你是说程慕泽吗?”时墨言听他忽然问起这个名字,很是惊讶。
沈年心中一紧,忙道:“是他,你认识他吗?”
时墨言停了几秒钟才道:“他几年前就死了,我跟他不熟,听说过他而已。怎么你忽然想起他来了?”
沈年略感尴尬,却也不方便直说,只得道:“其实是……我从别人那里听到他的名字,对他有点好奇,你知道他是怎么死的吗?”
“不清楚,如果你特别想知道,我可以帮你问问别的朋友,看有没有跟他熟一点的。”
“好的,谢谢。”
挂断了电话,沈年忐忑地等待着,心里清楚,时墨言既然答应去问,就是有把握知道谁是知情者。
大约二十分钟之后,时墨言打来电话,沈年兴奋地接听,结果时墨言的第一句话就让他语塞。
“你问起程慕泽,是因为丁骏吗?”时墨言的语气中带着一丝质疑。
沈年犹豫片刻,决定坦然回应:“是的,我想知道。”
时墨言这才缓了缓语气:“程慕泽是丁骏以前的男朋友,两人青梅竹马,一起去美国上高中上大学,但是程慕泽在五年前自杀了,原因不知道,他没留下任何遗言。”
竟然是自杀?
沈年惊住了,想象不到,一个像程慕泽那样拥有一切的人会自杀。
和丁骏青梅竹马,说明他的家境很优越;在美国上高中和大学,说明他应该也很聪明,个人条件出众。最重要的是,他有个丁骏那样漂亮可爱的女朋友,女朋友还那么爱他,什么事会让他想不开,要放弃这一切在旁人看来可遇不可求的东西?
半天等不到沈年回话,时墨言追问道:“怎么不说话了?是太惊讶了?老实说,我也很惊讶,程慕泽以前在我们这个朋友圈里还是挺有名的,口碑也不错,都说他跟丁骏很相配,不知道他为什么忽然自杀。”
沈年道:“是很惊讶,但也不奇怪,人生本来就充满了变数,好了,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听他有挂电话的意思,时墨言知趣地咽下了本来想说的话。
尽管是朋友,有些话还是不好说的。身边喜欢丁骏的人太多了,沈年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但再多人前赴后继拜倒在美人裙下,笑到最后的也只有那一个。
打开电脑,沈年忽然记起来,那时候他跟丁骏提起他在哈佛医学院读博士,曾听她说,也是哈佛医学院,这个“也”字用得不同寻常,似乎另有隐情,会不会跟程慕泽有关?
有了这个想法,聪明的他很快登录母校的网站,查询校友录,凭着直觉,在那一排排陌生名字中搜索,心里企盼着但愿能有所获。
功夫不负有心人,花了两个小时,他终于在那一排排名字里找到了程慕泽。原来程慕泽比他早一年进医学院,主攻的学位是神经内科。
校友录上没有他更多的资料,只有一些获奖情况,沈年点进社区论坛,找了很久才看到他的同学发的悼念帖子。
程慕泽在五年前死于一次滑翔翼的飞行事故,最后警方调查发现是他自己割断了绳索,导致坠落身亡,其后的追踪调查也没有发现他在生前留下任何遗言,警方便以自杀结案,通知家属办理丧事也就了结。
仔仔细细看完了帖子内容,连下面的跟帖也看过以后,沈年想,难怪她会受不了,这么优秀的男朋友,没有留下只言片语就自杀身亡,实在令人难以接受,难怪她过了几年还那么伤心。清迈的那个夜晚,他眼睁睁目睹她借酒消愁,并且把他的死因归咎于自己。
这是怎样一种自我精神折磨?沈年的心不由得揪了起来,为丁骏感到心疼。
他兀自出神,没有留意到手机响了几遍,直到有人来敲门,才回过神来。
打开门一看,竟然是阴魂不散的易思琦,沈年微微扯着眉,尽管不大欢迎,还是让她进了门。
要说这易思琦,虽然略显鲁莽,却也没到令人讨厌的地步,但沈年只要一想到她是易家人,心理上就不能不对她产生排斥。
“今晚有个慈善义卖会,你有没有兴趣参加?”易思琦一心想跟沈年拉近距离,无奈的是,沈年态度不温不火,让她摸不着实际。
“我后天回波士顿,这两天想休息一下。”沈年对这些富家女的聚会没有任何兴趣,礼貌地拒绝。
易思琦有点失望,却还是忍不住怂恿:“你整天待在酒店里有什么意思,一起去玩玩吧,今晚的义卖会去的人很多,差不多雁京有头有脸的人都到齐了。”
“是吗?”沈年沉吟着,继而又问,“你们一家都去吗?时墨言和绫夏也去?”想问另一个人,可他心里也明白,当着她的面问不出口。
易思琦哪里知道他揣的什么心思,笑道:“时墨言我不知道,他性格怪怪的,总把自己当盘菜,摆得高高的。绫夏肯定会去,绫夏没他那么难相处。”
听到她对时墨言的评价,沈年忍俊不禁,眉眼中潜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狡黠,他又问:“我们现在去还来得及吗?”
“来得及的,你换身衣服,我等你,坐我的车去。”易思琦听他松口,非常高兴,以为自己终于把他说动了。
作为雁京最有名的名媛贵妇交际沙龙,颐兰会的慈善义卖被安排在城里最高档的一家私人会所举办。理事长钟淑怡在贵妇圈号召力数一数二,为了这场晚宴顺利进行,她亲自招待前来的各方贵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