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远家，地下车库里，林念初反复拧钥匙，车完全没有反应，她把额头撞在方向盘上自言自语：“难道我上次又忘了关灯？！”然后迅速下车，跑上楼，搬出一辆锻炼用的自行车，搬下二楼，骑上出了小区，她没有带手套和围巾，眯着眼，缩着脖子，骑车往医院的方向而去。
凌远此时已经在医院停车场停了车，正继续跟金副院长讲电话：“老金，你给消化科、眼耳鼻喉、职业病几个床位相对松的科的总住院开会，计算一下这几个科能空出几张床，半小时之内给我一个数。通知骨科、儿科，严格拒收不符合急诊收住标准的，联系附近下级医院。”
他挂上电话，走出停车场，进入后院，拨另一个：“王主任？你去通知各科管学生的，让不跟班的实习生也都回来，省际客车翻，大部分都不是本地伤员，需要人来联系家属讲清楚伤情。”
他再拨另一个号码，踏上了急诊楼前的台阶。
环路入口一辆私家车开过来在林念初身边停下，车窗降下，里面的人是曾经在她刚刚回国时，提出许多刁难问题的记者谢小禾，探头道：“林大夫，我正要去你们医院采访特大车祸的抢救。”她看了眼她的运动自行车，“我带得了你，恐怕装不下你的车。”
林念初立刻把那辆自行车扔到路边拉开车门坐上去。
谢小禾打火上路，笑：“能先得点内部消息吗？凌院长呢？怎么让太太半夜自己骑车去医院？”
林念初：“您做社会新闻，不是娱乐新闻或者人物传记。”
谢小禾：“凌院长可是目前我们社会新闻组相当关注的一个新闻人物。”
林念初：“拒绝回答你会把我赶下去么？”
谢小禾：“难说。”
林念初：“我不下去，你有本事就别去抓第一时间的新闻。你去，就得把我也带去。”
谢小禾哈哈大笑，车开得很平稳：“看来凌院长是先到医院了。我倒是可以透露给你一个内部消息，这样的反应程序与反应速度，是此次参与这次特大事故抢救的第一批4家医院中，最快的一家。”
环路上，4辆救护车闪着灯鸣着笛，向第一医院方向驶去。
急救车上，两个橘红背心的急救人员一左一右单膝半跪在一浑身鲜血的伤员面前。
一急救人员给伤员调整氧气面罩，一急救人员调试输液，另一急救人员正对着对讲机：“患者男，神智清，瞳孔等大，对光反射正常，血压70/40，呼吸浅快，主诉翻车时腹部撞上前方座位扶手，剧痛一度昏迷……”
急诊大厅一侧电梯门打开，心外、胸外、脑外的主任、总住院们以及王东从电梯下来，鱼贯向急诊总护士台而去。
另外一边电梯门紧接着打开，妇产科副主任秦少白以及几位妇产科主治、住院医生跟着，也向总护士台走去。另一边的楼梯口，李睿连同郁宁馨转进来。
骨科副主任和几个值班医生先到了，急诊护士长正带领护士们劝说正在等候的外伤患者换其他医院，几个小护士带着导医将可调集的轮床、轮椅从各个地方推过来，查点输液设备，可移动心电监护设备。
凌远拿着一份传真文件在看，神色非常平静。
远远地，救护车的鸣笛传了进来，越来越清晰。
这仿佛尚远的鸣笛，一下让有些喧嚣的急诊大厅骤然安静。
各位大夫也不自觉地更加聚拢，方才还在玩笑着的大夫容色严肃起来，而方才低头闭眼沉默思考的大夫睁眼抬头。
凌远放下手中文件，抬起头，语气平静：“这是一场巨大事故，经初步估测，伤员达到60人左右，需要多科协作手术。伤员全部被送来我院，我们大外科和妇产科需要在原本已经100%满床位的情况下收治大批重伤员，请大外科各位主管做好最坏准备，我们很可能会超过接诊极限。”
此时，急救车的鸣笛已经额外清晰。
凌远微微一笑：“但是极限么，就是用来超越的，这真是个验收我们新应急措施的考试，我很有信心。”他停顿了一下，宣布，“开工。”
急诊楼前，第一辆救护车在急诊楼前停下，另外几辆救护车陆续进门。
急诊护士长领着导医抬着轮床早列在门前，护士们推着移动监护仪器。
当第一辆救护车的后车门打开，急救人员跳下，第一医院导医也推着轮床迎了上去。
此时，穿白大衣的第一批接诊医生从急诊楼门口快步而出，纷纷迎向陆续被推上来的伤员。
导医推着轮床穿行，护士台的电话铃声几乎没有间歇，护士小跑着推着各种医疗仪器。
一些没有转移走的急诊患者家属有些好奇地低声议论。
各位医生都在各自做着检查，各种下医嘱的声音此起彼伏。
“肋骨骨折，呼吸困难，吸氧后未见改善。血氧饱和度降低，怀疑肺部损伤。”
“加急肺部x光片。血气分析。”
“加急心脏彩超，胸部CT——不，来不及了，直接送手术室，床旁加急b超，准备开胸手术，跟手术室确定！”
李睿带郁宁馨检查一上身完全被鲜血染透的昏迷伤员，他前胸扎进一不规则型铁片。
郁宁馨递过CT片。
李睿展开片子，眉头深皱，他对片沉吟片刻，转头向旁边刚给一患者做完腹部触诊直起身的凌远：“凌院长。”
凌远对侯宁交代刚查完的病人：“观察2小时，抗休克治疗好转后安排手术。”
侯宁答应着推病人离开。
凌远转向李睿。
李睿：“铁片从右侧二三肋骨间叉入，穿过右肺、心包、肝大叶、肝门，到达脾被膜、若干条大血管。”
凌远眯眼看片子：“这个铁片位置，干扰了传统的胸骨下开口探查胸腔，延长开口探查肝脏的方法。拔出铁片呢，立刻会大出血。”
李睿：“开放两条静脉通路，以备大出血后输血扩容；胸外医生延胸骨下开口检查胸腔脏器，尽量结扎大血管；我们从下面开，结扎血管后直接游离肝大叶。”
凌远点头：“连铁片带所涉及的部分脏器一起清除，是唯一的可能。”
李睿有些犹豫：“只是理论上可行，中间随时可能因为铁片轻微移动大出血，或者操作困难，结扎缺血时间过长病人死亡。”
凌远：“让我看看这个理论，能不能实现。”冲护士，“通知手术室麻醉科，做胸腹联合手术准备。”
凌远说罢，穿过楼道。
护士长急匆匆本来：“凌院长，手术室电话，还要3000的A型血，我们血库只有3200了。下面——”
凌远：“先供应手术室。”拨电话“老葛，备血到哪了？”
葛主任：“已经到了医院门口，多亏半夜尤站长亲自到了办公室去催，所有程序都办的加急！”
凌远收线，冲护士长：“20分钟之后，备血就到了。”
护士长如释重负地：“阿弥陀佛！”
凌远：“我已经跟医学院学生会联系，组织了40个学生义务献血，我们的车已经去接了。检验科血液科都做好了准备，1小时后学生到，采血化验，不会耽误抢救和手术用血。”
护士长意外惊喜地：“这太好了！”又皱眉，沉吟，“可是，血液管理规定，我们医院自己的检验不算，必须让血站来检验，有血站的章才能用血，因为紧急用血跳过这项规定，最后医院和急诊大夫被告吃官司的，已经不只一次。”
凌远：“陈局长正准备特批令，三小时内他会联系上面各位主管干部盖好所有章。特批令应该和献血学生同时到达。”
凌远说罢走出了急诊楼道。
刷手间里，韦天舒正在刷手。
凌远进来：“你那边如何？”
韦天舒：“肚子上扎了4片大玻璃，行性出血，抗休克治疗无效，只能手术止血——麻醉科的老当家说，打开肚子之后，我只有3分钟的时间找出血点，你呢？”
凌远：“带着不知具体长度的不规则铁片，跟胸外联合做。李睿说，我的手术方式只是“理论上可行”。”
韦天舒挑起眉毛：“你如果实现了这个理论，在他那里，你的其它的“理论”会不会更多点说服力？“
凌远笑笑：“我压力已经够大，别再加码了。”
俩人一起举着手从刷手间出去，经过手术室长长的楼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