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骏也知道自己宠这庶子太过，自己年纪大了，又是在这边城为官，只怕也管不了多久，也猜到自己死后，庶子虽不至于缺衣少食，但也难得到什么好的前程。听说前程无量的小杜将军欲寻个五岁左右的孩子陪玩，忙不迭地就把自己那七岁的宝贝儿子报上去了。
然而，他并没有想到，自己那打小被宠坏的儿子一向都是被人陪玩，如何能陪别人玩？李舟一向是个霸道性子，中意什么就一定要得到，完全没有商量的余地。阿珂虽不曾被宠坏到那种程度，却一直是家中唯一的孩子，哪个不让着？更没有自己的东西无端端就被人抢走的事情发生过。两人凑一块儿，不是争就是吵。
阿珂本就是特别有主意的孩子，被抢了几回后，阿珂索性故意让李舟在杜玄屏及李骏看得见的地方抢他东西。李舟本就年纪大，吃得又壮实，站在阿珂小小的一团旁边，视觉效果十分具有冲击力。不仅杜玄屏看了生气，就连一向宠爱李舟的李骏也是二话不说就提拎着李舟回去开揍了。
揍完之后，李骏派李舟生母前来道歉。那宠妾心不甘情不愿地道完歉后公然嫌弃阿珂霸道不讲理，还怪阿珂不懂孔融让梨的道理。长歌当时只是微笑，转头便请杜玄屏向李骏要那宠妾的卖身契。
李骏大惊，了解事情原委后彻底冷落了那位宠妾与李舟：毕竟就算再为庶子考虑，前提都是自己和嫡子不被连累。李骏一直以为阿珂是杜玄屏的儿子，若真的得了杜家的嫌，恐怕难以在武官中继续混下去。
杜玄屏回头找了几个低位武官的孩子陪阿珂玩，那些孩子一开始虽因李舟事件对阿珂有些疏远，但毕竟年纪小，况且李舟一贯嚣张霸道讨人厌，转头混熟了也就忘了疏远，倒是让阿珂难得有了玩伴。
只是那宠妾名为道歉实则挑衅的时候，来接受道歉的阿珂不小心听到了长歌暗讽那宠妾不过是个妾婢等话语，第一次明白了“妾婢”的意义，如今又听到自己阿娘可能成为小妾，只怕心中少不了惶恐。
长歌想了想，问他：“你希望杜叔当你阿爹么？”
阿珂望了望床顶，摇摇头：“杜叔是英雄，可阿娘说了，他不是阿珂的阿爹。”
长歌微微一笑：“阿珂这么想就好，别人怎么睡不要管，你只要记住：阿娘就不会成为你杜叔的小妾。”
阿珂眨了眨眼：“那为什么他们都觉得阿娘会成为小妾呢？”
长歌斟酌着开口：“阿娘曾教过你：大燕把人分为士农工商，士便是指当官的。你杜叔是大将军，当了很大的官，他是士。阿娘是在村子里种田的，属于农。律法规定，一个阶层的人只能跟同一个阶层的人成亲，不然就会入狱。但是，就像士比农地位高一样，妻比妾地位也更高。他们以为你是你杜叔的儿子，像阿娘这般的农女若要嫁给你杜叔这样的大官，也就只能当个妾了。”
阿珂听得似懂非懂，又问：“妾都跟李舟的阿娘一样吗？为什么李舟的阿爹说要把他阿娘卖掉？阿娘要是成了杜叔的妾，杜叔也会把阿娘卖了么？”
长歌失笑，拍了拍他的头：“阿珂胡思乱想什么呢？你杜叔怎么会卖了阿娘呢？李舟的阿娘是奴婢，签了卖身契的，叫妾婢，所以他阿爹才威胁她说要卖了她。但他阿娘为他阿爹生了儿女，其实也不能随便卖的，他阿爹只是吓唬她。至于阿娘，阿娘是身家清白的农女，属于良籍，如果为妾也是良妾，除了皇上，就算是你杜叔也不能卖的。”
阿珂松了一口气，长歌看得愈发想笑，摸摸他的头：“你今天晚上是不是一直在担心你杜叔把阿娘卖了啊？”
阿珂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长歌帮他理了理略有杂乱的头发，笑道：“阿珂不用担心，阿娘是绝对不会为妾的。我们老祖宗可是留了规矩的，不许我们为人妾室，不管是贵妾、良妾还是妾婢，不听话就要逐出家门。阿娘可不想被逐出家门。”
阿珂使劲点点头：“阿娘不会被逐出家门的。以前听刘家姐姐说过，都是因为没有钱大家才去当妾的，当了妾后就一直要受欺负，还会被打。阿娘不要当妾，不要挨打，等阿珂长大了，一定挣很多很多钱给阿娘。”
长歌听得心都快化了，亲昵地摸摸他的额头，笑道：“那阿娘就等着阿珂很多很多的钱了。不过现在，阿珂该睡觉了！”
阿珂乖巧地点头，乖乖地闭上双眼。长歌为他盖好被子，正要离开，又见阿珂睁开了双眼，望着长歌问道：“阿娘，你说阿爹去打仗，是个大英雄，杜叔也是去打仗，也是大英雄，阿爹是不是跟杜叔很像呢？”
长歌怔了怔，想起那个不告而别的人，又想想杜玄屏，轻轻摇头：“不像。你阿爹生得斯文，不如你杜叔高大，但他只要一笑，就好像世间没什么事能难倒他一般。”
阿珂的桃花眼更加亮晶晶的：“那阿爹到底是什么样子啊？我见过刘家姐姐的阿爹，见过李舟的阿爹，见过蔡家哥哥的阿爹，也见过阿牛的阿爹，可是长得都不一样啊。”
长歌听了心中一酸，心中自责，慢慢闭了闭眼，转而笑道：“你阿爹啊，其实也是两只眼睛一张嘴，与其他的阿爹也相差不大。”
阿珂看起来很疑惑：“可是我们不都是两只眼睛一张嘴吗？阿娘不能画出来吗？阿娘的画都能画得跟真的似的，杜叔也说过呢。”
长歌攥紧手中的被子，脸不红气不喘地哄他：“都过去五年了，阿娘只记得一个模糊的轮廓。你看，你还记得你一岁的事情吗？阿娘也记不住了，哪还画得出阿爹的模样。”
阿珂很是失望地“哦”了声，问道：“阿娘记不住阿爹长什么样，那要怎么找阿爹？”
长歌假装认真地想了想：“嗯，阿娘跟你阿爹心有灵犀，一见着他就记起来了！”
阿珂撇撇嘴：“阿娘又骗人，不乖。”
长歌装凶：“超过睡觉时间那么久还不睡的人才不乖吧！”
阿珂忙摆手，乖乖地闭上了眼睛，不一会儿就陷入沉睡。长歌检查了门窗，吹熄烛火，这才关上门出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