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季没有改变云贵高原的阴云天,也冷得很,和东北不一样的冷,湿湿的冷,钻进肉骨内,心寒筋战,瑟瑟颤颤,不同东北冻人皮肉发木发疼。
一出贵阳火车站,阴冷催陆现云钻进搭棚下的大排档,要碗热面。二十多小时的列车咣当,把肚子咣的空空荡荡。
说是不加辣椒,面条一进嘴,辣味就把汗逼出来了。
“哎!”他招呼服务员,“不是不要放辣椒吗?”他吱着嘴,咋咋的,面前的服务员小姑娘,腼腆地望着北方佬,怯声回答:
“是没放辣椒啊,你看看碗里。”
他用筷子搅转大腕里的面条汤,是啊,没有辣椒的影子。
“那,那怎么这样辣呀?”他放低了声音,小服务员一定新来的。
“不会啊,你是……噢,汤底是麻椒,麻椒是有一点点辣的。”细皮肤的黑嫩脸现出十分认真和负责,眼睛亮亮看了他。
“哦噢,在贵州了,吃辣子的地方,辣习惯了,麻椒都不算。”他摇摇头,没再说。一筷子面填进嘴里,麻出汗来,正驱冷阴呢。
他张嘴哈出麻辣气的时候,一碗白开水摆桌前,他定睛抬头,小姑娘转身其它桌子了。
南方的服务意识,小服务员表现如此自如。
到了安顺市,又一个小姑娘情景,让他浑身窘颤。
街路行人稀疏,一个年龄更小的女孩,背了背篓,一跛一歪的。看眼睛,像公主,脸蛋儿绽出花儿;看身扮,一个褴褛小乞丐,粗布青衣裤碎出布条儿,披身肢间瑟瑟发抖,头发蓬乱挂尘,下巴灰兮兮,背一竹篓废纸壳碎木条。十二分的不协调在昏暗的天空下显出反差,可怜的是,她,也只有十一二岁。
她看他看她,眼波溜过来,水莹莹的眼睛,和一幅宣传画上的一样。
上次来安顺和望谟,他也看到过很多沿街乞讨的孩子。这女孩儿,没在乞讨,她背篓重样地表明她在拾废品,靠能力为生存做活儿。
他心在碎裂,颤颤手在兜里摸,一张二十元和几张一二元的纸币,塞到灰涩的小手上,转身离去。背后一声轻唳,他感觉那双残疾小腿在一跛一跛追,他没敢回头,迅速拐进一个胡同。
有点惨不忍睹,他心扭得难受,冥暗的阴沉天,扣住了凄冷。
好一会儿,快步子走发了热。鲁迅先生《一件小事》冒出来,才自慰了些。
放弃个人没有能力拯救贫困而回避现实的逃脱,一点点小钱,应该尽了微薄之力,这几点个钱,虽只够她吃几天简单的饭,唉!可怜的孩子,以后该……他没敢想。要总有人每天给她点,残疾女孩会知道平等博爱离生活近了。
省公安厅让来安顺市公安局。时间不容乱丢,他很快就迈进市局经侦大队,迎了办公室笼着的一层烟。
“哦,厅里打电话来了,现在经济案子多,复杂,很多情况报来后,查不到,落不了实。”经侦副大队长耷拉着眼皮,一副疲怠样子:“是啊,你老远来报案,很辛苦......你说的黑印制点,以前也有过举报,都没结果。我们现在人手少,经费也紧张,你需要等……最好,你能搞到些证据。”
似乎顾暇不及,是的,经济事件是乱麻堆,谁捋都会遭遇乱糟糟。可,自己该怎样抓到证据?那遥远山里的洞,纷杂的野草树花,遮蔽着。
他回到街上,有点沮丧。
云层薄薄,就算很好天气了,没有潮湿雨气。穿过汽车燃放的辛烷值街市,狭窄地段泥路,干干有了结儿,敷不到不多的汽油气。旅馆不远了,眼前小街,晃出昨晚上那女孩影子。
纯朴的孩子,着实傻傻的真…。。还是去村子里,寻那些纯朴实足的布依族人……为了这样的普通人。
公共汽车沿了盘山路,驶向远处大山。
在我生活中/遇到的是什么/为金钱绞尽脑汁/那些汗水融化了筋骨的人/
在我道路中/遇到的是什么/崎岖峰脊下/旋绕了险恶乱飞的山雾/
车窗视界,幽绿的山脊向下拉出靓丽的爪形,山谷氤氲,纷璀新造的淡纱,兆似山脚有芊绵美茂的树林。若那里散澹鸟语花香,会招客揽贵,引人足步。
车开始转弯,一边挨山,一边临崖……他立起身,想看看山谷内貌。
没看到,山底无底,凉他一眩眼晕,只得堆坐下。
车在万丈崖边上,倘若司机分心,错一把方向,车人就葬身崖底,粉身碎片。他一阵寒怵。
他闭了眼,熬着这段路,直眯眼到两边景物靠近视线。
思回到柯莉莉的位置,她不会甘心悬崖勒马。陆现云觉得他将要把她推下山崖,让她落入万丈深渊。这一做,太残酷了。
哪里上飞一飘淡雾,挂一纱帛峰间。那纱帛丝丝渺渺,悠悠摇出岁月。
清雅俏姿,悠闲笑语,广交会初见,他神魂无向。一句“褪颜色”翻译,洒来及时雨,润解了他的尴尬,消脱了他困境的干涸;纤细手指,点飞计算器,迅速聪睿间,教他如何定算换汇成本。她指路,他熟悉了商贸,工作游刃有余;她帮助,他从低谷飞起,人生朝阳;是她,柯莉莉点开了迷雾,走过了路障屏屏。
贺颉滢呢?她在那里就有了那个模板,姨妈的路子,和她有关么?几次想拨电话,却又动不得,把思想露给她,可以么?她会讲给她姨妈,那么,会是什么,她那永恒的十四行诗,是刻住自己的永恒么?
山暗天灰,阴云占据半个世界,脑里转旋天地混沌,那前面,黑乎乎一大片。顷刻间,雨点散下来了,拍着车窗,从没太关严的窗隙间,冒几线冷风夹着的冷水丝。
他抑住内心杂乱,思绪盘盘。
去见刘辉。
打了伞,顶着点点淅淅的冷雨,滑腻的石头路,就怕带些儿稀泥,遇到了,就得慢慢挪步,像走稻田埂。
刘辉还是老样子,见了陆现云,热情洋溢地打听:
“你们在这儿做了多少了?”
“一般般吧。”陆现云不冷不热。
“有些货,我可以帮你们组织。”
“哦,等老板需要的话……”
“需要什么?”刘辉急切的插进来,“是宝石吧……红蓝宝石?翡翠?”眼睛闪出的光,有点儿晶宝神彩。
“噢,等以后再说,现在,能不能给我找台车?”陆现云扔出主题。
“又要买?要什么型号?”刘老板对老主顾的语态很执着。
“不,是租。”
“租车?”问音接着:“什么型号?”
“能进山的,小车,越野吉普。”
“喔……”他眼睛一转,好似牵动了一根筋:“我有台北京吉普,八成新,就给你用,租金嘛,陆先生,你看着给。”
“好啊,刘老板,先谢谢你,可我,还想租个人。”陆现云扔出炸响。
“人?”刘辉被轰上了天,一头糊云。
“一单大生意,愿意去么?”陆现云拨开烟雾,眼睛盯死了刘辉。
刘辉春回大地,花开笑容:“陆先生,瞧得上我么。”在这癖地,能通达里外的,惟独是他,自下爆出自信,显露别人没的能量。
两人坐进小饭馆,几碟菜,一瓶白干。陆现云稳静的面孔和轻指弹举的势态,刘辉自觉受宠若惊,几杯酒下肚,他吐白:
“上次陆先生买车,贵了些,也是初次生意呃,这……”他等陆现云说“大生意”。
陆现云拿出三千元递给刘辉:“车费油费,一点辛苦费。”
“喔?不忙不忙。”刘辉接钱点头,滋出小生意人心悦:“那个……”
“这单生意去看看,你就知道最后怎么分成了。”
“分成?”刘辉觉出是好味道的果。
这辆车并没刘辉嘘乎的那么新,但跑起来还顺。路上一颠簸,驾驶员记路的感能回复了,沿着他跑过的山路直向山花密林深处。在拐向山洞小路的边上,他选了一个位置,和当年战备隐蔽车辆一样,他开始折树枝插车身上。
“这是做么?”刘辉纳闷,
“帮把手,把车藏灌木里。”
“这个……”看陆现云样子很冷,他只好也采枝拽草。
车荫沒灌木,陆现云递把镰刀给刘辉:“拿着”,自己手里拎只短腰刀。
刘辉满面诧异,拿镰刀的手战抖抖的。
“我们去个山洞,寻批大货。这路上草丛有蛇,才拿这家伙。”陆现云把刀抽出来,刀锋滋出寒光。
“别是……”
“别是什么,做好了比你几年都挣得多。”陆现云拿出个小红本给刘辉看。
一个军官证。
“你放心,我曾当过兵,不会做另类事。”
“那你......”刘辉绷紧的脸开始松弛。
“现在给国家公司做事。当然,也要有个人效益。”
刘辉道听途说,对政府官商也知取略许。
像侦察兵,陆现云带了十足的警觉朝山洞走,刘辉像刚反正的俘虏跟了他,心里揣个兔子:好久没和内地商打交道了,这军人背景的官商玩的什么活儿?
到山洞一段路有五六公里,没人迹,小路走走就没了。
“怕蛇么?”害怕碰到蛇,他问刘辉的经验。
“头些年搞山货常进山,这一带没什么大蛇毒蛇,就些个小的。天也冷了,蛇也要猫冬。”刘辉的话,有些安慰。如果真要碰到蛇,真不知道怎么打。他按按斜挎的短腰刀。
山风簌簌,草树摇摇,岩石怪棱四处,秋冬绿黄红叶斑斓参差;阴风若冰掠,山气夹寒霾,荒戾野岭的空旷再现出与世隔绝的冷僻。尽管是两个人,披荆斩棘踏路踩草,二人的跋涉也不过两片小叶飘坠在林海草野里,无声无息。
“去,是个什么去处?”刘辉一直没太大问。
“一个山洞。”这么个偏背地方,有个山洞很稀罕了,陆现云想起找洞时,打听很多人,也没人知道山里哪有洞。
天色泛浑,阴云在暗黑下来,按时间计算,他们应该在暮霭沉沉的傍晚接近山洞,可前面的路还不知有多少。
陆现云努力回忆两次来这里的经过,没错,路是对的,只是汽车压痕已经消失尽无。看样子,他们那帮人也很少从这里经过。……他们还会开辟别的路吗?脑子里蹦出个念头。哪这么容易,当年远征军军事运用,要开路,早就有了。他把那念头压了回去。
终于看见山洞口了,黑黝黝在山半间,似张能吞进很多什么的嘴。
他们潜到了洞口附近的灌木丛里,十几米前,是他曾读贺颉滢信的位置。
按计划,只需要确定生产车间在这里,就可撤回。万一要是被他们撞见,就需要随机应变,说些联系不上的理由,譬如手机没电了等等,毕竟那几人他见过。不过巴仑那家伙,非同一般。
“当兵学的,这回用上了。”陆现云抽出腰刀,握了握,想起上甘岭那幅油画,父辈们以一当十和敌人拼,陆现云血管腾动,覆盖了紧张和恐惧。
刘辉也握紧了镰刀,似乎真有蛇出现。
天朦胧已近黑色,他把手电筒蒙上了红布,二人像刀客一样,朝洞口摸去。
陆现云向里迈进的时候,有了第一次进洞的感觉。地面挺平,洞内宽高,略微欠身是进洞的心理习惯。一片墨黑,伸手不见五指。他有八个月的坑道生活经历,坑道洞内没有丝毫弱光线存在,摸黑进去时,瞳孔放大也没作用。那日子过去那么多年,此时此刻,一瞬间一股让他恢复了那时的状态。
“这咋个进呐?”刘辉怯异出声来。
“嘘”,陆现云只得把手电打开,又将红光压在脚前几米:“你跟在我后面,千万别出声。”
“好神呐。”刘辉摇摇头。
他们摸扶洞壁前进,石壁潮漉漉的,硬石棱很划手,只能轻轻触扶。约摸走了十多米远,转过弯,石壁有些干爽,再向前……奇怪,一丝亮也没有,一滴声也听不见,难道这些家伙睡觉了?陆现云有些纳闷。
向前走,洞壁压过来,要向右转弯了。猛地,触到块尖石,手一刺,麻嗖一下,他忙缩回来。
不知不觉,他感到离那个放机器的空场没多远了。开始左转弯,头倏地碰在一块凸出的石角上,撞力不大,疼痛钻脑芯,他咬咬牙,屏住呼吸,左转后又过了好几十步,应该到了……还是没有光亮和声响,就算都在睡觉,也不能这么死气啊。
终于,踏在平场上了。他们已经站在那块放机器的平场上了。
他向前大迈了几步,证实一下自己的判断,的确应该是。他小心翼翼地揭开蒙了红布的手电。周围明亮。一切了然,陆现云却大吃一惊。
洞内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他们换地方了!
约三十平米的空场,收拾得很利索,看不到什么碎片和机器摆过的痕迹。没人会相信这里会有什么印刷厂,公安局的来了,也会觉得陆现云在诌故事。
他们会去什么地方?这深山野岭无人烟的隔世之地……陆现云脑层一阵混乱,不知该干什么。在洞壁边角用手摸索,用刀把敲。“该不会像郭靖黄蓉那个山洞,有很多暗道机关吧?”他毫无意义的问自己。
“这是做什么的地方?”刘辉问了开。
陆现云没作声。
洞壁在手电光柱间,龇牙咧嘴歪歪扭扭凸凸凹凹,陆现云想在这里搜寻到可能的去处。
没有,不会在这里再开一处洞段。
他们撤了,或去了别的地方。
沮丧一片。数日思想运动,挖空心思计划,准备,跋涉,一下落空了。
看他举止模糊,刘辉觉得出问题了。只这深山密林石洞,够玄的,也没好问陆现云什么。
结束了探洞,他们慢慢回返。转过弯,看到洞口了。暗黑的星空映进洞来,却是十几米处洞口间,立根短柱子,直挺挺的,一米多高。
什么?他们打埋伏?会有枪?
他立刻关闭电筒蹲下来,等几个问号的遭遇。
没声音,万籁俱寂,洞外远空,还是隐约暗淡的星。
手电又射向洞口,短木柱子还在那儿,上部有点弯曲,象立了个?问号。
“蛇!”刘辉小声一句。陆现云左手一抖,电筒掉在一边。
“拿着,照!看我去收拾它!”刘辉把手电拾起递给陆现云,挥起了镰刀。
两人向前,陆现云手电灯柱死死盯住了昂起的蛇头。靠近了,只听声:嘁跐咔嚓,火星在土石地上乱窜。陆现云边照着,右手的腰刀试出去,把砍断的一侧,又补了几刀。
二米的蛇成了几段,湿淋淋的像被断截扔掉的绳子。它是在洞边角落休息,准备选好冬眠的地方,听到动静,出来探查陌生。
目标落空的失望冲淡了对蛇的恐惧,消灭蛇,也是出了口气。
少有的星星点点滴滴淡出云彩,暗光给乌黑的天一些靓眼的装饰。细瞭周遭,山在暗黑中隐隐显现轮廓,却分辨不清四周是不是原来的山廓。漆黑的世界把他想找到目标的愿望抹的更黑。
枕着小旅馆的硬枕头,他睡了一天一夜,疲倦和紧张从肌体上一点点消退。下一步需要计划的是,从哪里寻找那帮家伙的踪迹。
还是去他住过的山村。至于刘辉,让他休息几天再说。
吉普车轰醒了小山乡,孩子们奔过来看,一下就认出了走下车的陆现云,忙跑着去叫来了村长。看着陆现云和吉普车,村长有些惊疑,但又绷了脸,乌鲁着嘴,不太高兴:
“怎么?又是你,你们的山货不是不要了撒。”
“我们弄山货的那些伙计,来找过你?”陆现云问。
“一个胖乎乎的,还有个瘦长脸子。”
“他们说些个啥?”
“哦,你还不知道?不是不要货了哈。”带了抱怨,村长一脸阴云。
“我才从广州回来,不清楚山货的......”陆现云一脸无奈。
“这个子不算话,真个......”村长泻出了气。
“他们那儿,我没法子。村长,我有新客户,要在这山区找宝石。”
“这个俅地方,啥子宝石?”村长不屑地。
“外国客户的……出费用。”陆现云抽出三百元钱。
纸币的光泽亮了村长的眼球,陆现云递给他时,他还腼腆起来。
陆现云要求:“我要熟悉山路的,上次那位莫大爷,带我去勘探。”
“你晓得我们这儿山区有宝藏撒......”村长乐呵呵地:“找到告诉我一哈。”
“找到了宝贝,有你们的经济份额。”陆现云慢慢的咬字。
经济份额,算入股,村长第一次听了,身上的衣衫都乐开了。
陆现云很快和莫大爷出发了。
初冬的山,绿色植被颜色开始褪化,树草叶子交杂着墨绿青绿淡绿好多种绿,又变生出浓淡不一的紫色黄色,还有些枫叶样的深浅不一的红。七彩缤纷五色十光涂在树上草间,让人觉得绿山野多了许多情调。可惜,总是阴云的十万大山,把颜色压在暗光中郁郁寡欢。
山里的风儿吹呐,树叶摧黄了残…。。一段山歌,断断续续地飘,总有人进山登高啊。车一滑行,隆隆声没了,歌词就飘进陆现云耳里,车再开始轰鸣时,是了新的伴奏。
……世代的山里人呐,没有好衣服穿呀……山歌飘忽,几次轮番,把歌词送给陆现云。坐旁边的莫老头儿,轻滋滋地哼,跟了他做向导,特别陆现云塞给他三十元钱,老头儿更是乐盈盈地,活跃的性格跳现出来。
他说到在六十年代搞备战备荒,上次去的山洞那一带适合挖坑道,又挖了些个山洞地道的,后来又都荒废了。这些话鼓了陆现云的信气。他觉着,这伙人转移不会太远,他们要依据这个地方的偏背。
一个时辰过了,阴灰的云层薄稀开来,白漠漠的,像旅游国海滩的白沙。满山的绿叶儿勃气徒生,擦去了阴灰层。陆现云心里清亮一些。
“为什么他们转移?嗅到了什么,怀疑了?”陆现云回到未解的原因。他计算下,告诉柯莉莉要看票样没几天,他们不会突然变化,再说,找地点,转移机器,也不那么简单。或许,他们早就发现了更好的地点……但他们不会离开望谟地区,柯莉莉还让他到望谟县城见温其隆……一番问题在脑里滚来趟去。
“山里的人砍柴挖药采果子,都愿意唱些个撒,寻些个开心......”老头儿摸摸下巴那些不太长的胡子。连连哼出了几句:叫你唱歌你唱歌,叫你打渔你下河,有鱼无鱼撒渔网,有心无心唱首歌。什么秆秆高又高,什么背在半山腰,什么东西象丝线,什么东西像把刀,什么拿来做饭吃,什么拿来当柴烧?”
诗歌的源根在这儿啊!陆现云分开思路,升起些感触。诗在山间,海边,河畔,草原......读过的文学渊源概论,他有印象。
水泥森林,高楼大厦,霓虹灯闹市……都是金钱战场。
回看自己身上背的罪孽,要把它清掉,尽早清掉。贺颉滢会知道么,她如今在做什么?
车子走的路越来越窄,越来越荒芜,山路没车走,就成了人行小道,人行小道人走少了,小道就成了荒草坡。
莫老头儿的好记性,他们很快来到一处洞前。草叶多黄,蓬蓬乱乱的围住了洞口,根本就不像有人来过。……也要想的更复杂一些,也许是伪装过的,陆现云拿了腰刀,下车朝洞口走去,老头儿提了棍子跟来。
一个废弃的完全没有被复的山洞,或者说,也就十来米长。什么也没有。周围转转,乱乱草丛灌木不盛,荒芜凋零。
这一带山貌地形,委婉凸连,有股说不出来的特点,最低山谷不远,一条水流不大的小溪反射着薄云的白亮。有水的地方,是适合搞山洞的,他想起过去军事课上讲寻找隐蔽地方的条件。
他们上车继续向前走,约摸几公里,果然又发现两个相挨不远的废洞。一番周旋勘查,和第一个差不多。
“这些山洞,是什么时期的事呢?”他问老头儿。
“都是那陆……七几年备战备荒撒。”老头儿喃喃的。
山峰绵连,坡坡弧度都挺大,不陡,多出露顶灰墨色石峰。有两处山座间,黑幽幽的隔断山涧,显得暗藏狰狞。墨绿植被环盖了视野,树林小片小片邻接,那许是野珍密宝藏住的地方。
难道他们转移到其它地方了?……陆现云看完周围:看起来,要先找到温其隆,温胖子不在县城,就是他们转去外地了。只能从柯莉莉那儿问,可她,也未必知道。
老头儿在车周围转悠,他突然跪在地上仔细看。
“这里有车来过。”他拔起一缕草叶递给陆现云。
柔软的草叶看不出什么,几只草茎中有折断的。
“你来看……”他走向前,一步步地低头探看。
陆现云跟过去,把腿跪下,把眼睛放大,这时候,要有福尔摩斯鹰一样的眼睛,再有一只放大镜,会把地面看得更清楚。
是的,不是错觉,是有被压过的痕迹,陆现云甚至觉得就是那辆南京跃进牌车压的,那六只破轮胎压花都没有了,平秃秃的。
如果是汽车压过的,应该就是他们。陆现云抬起头,把手里拔出的草棵扔下:“嗯,是个,像被什么大车压过的……”
满是沧桑的脸显出纳闷:“这地方,啥子人会来?没得宝藏,早年勘查过的。”
“什么人勘查过?”
“很早就听说过,什么地质队的撒。”
“找到什么宝藏了?”
“没得,后来挖山洞也没挖出什么球来,……噢,你有啥子新知道?”
“嗯,有人说,这一带有好宝贝啊,找到了,你的功劳,我们老板会奖励你的。”陆现云笑道。
“要不得,要不得。”
沿了被压的痕迹望去,是该有条隐形的路。他们上车,沿了这可能行走的荒草坡行驶。
一道山湾,连了茂密一片,莫大爷说那是油桐林。吉普车停在山坡树丛边,他们下来,铺块布垫,坐着巡望远处,考虑还有什么应该去的方向。
这群鬼,鬼到什么地方去了?陆现云心里又急又恨,愤愤无言。
西南风刷过来,草木摇摆,风音夹了哨子声,似油桐林集合了什么,拱出这些发响的声丝。油桐林那边,好像连了他们去的第一个山洞前方的小溪,粼粼的闪光在林缘边叶子中隐现出来。他拿出面包香肠和水,就着风,两人开始午餐了。
面包味甜淡,香肠咸香,莫老头儿大口嚼吞,连说好吃。陆现云只慢慢撕着面包,心情左右了饥饿。
空旷的山野,阴暗的绿,正午了,蒙上来一块阴云,把微微的天风变冷。
风的哨儿音色,吱吱刺刺咯咯,像铁丝磨牙。陆现云下意识摸摸腮额,他补过好多次牙。声音和天上侵入的云,浑出阴森森,瘆人头皮发麻。还似有金属划玻璃的辣味,酥麻神经。
鬼谷溜出来的鬼拉气?这荒山野岭,真像记不起的哪本书写的故事,有些悚然。陆现云拍拍头,想消去这错觉。没错觉,也没幻觉,怪声音在咯吱耳膜,是微型锯齿在工作,盘环头上空间,瘆人烦心……会不会蛇?响尾蛇……他蓦地站起来:
“莫大爷,什么声音?”
“哦?……啥子?”老头儿的嘴半塞了正在被咀粘碎的食物。
“你听,什么响?……会不会是蛇?响尾蛇?”响尾蛇这名字还是书上看来的,他略感焦灼。
“什么响尾蛇?没得听说过。”老头儿漫不经心,这个年纪,听力不够了。
陆现云抽出手绢举起来,试着风向。风从北方来,只是微微拂动,不会从远方传来什么声响。
他们由东向西南方向前进到这儿的,这座山坡北面,可能是山崖。向北几十米,有片灌木叶丛,他过了去。
草丛里夹杂的荆棘,划的裤子呲刺啦啦,他用腰刀扫来扫去,随时准备砍斩可能出现的威胁。快到山沿了,也没见到一只蛇类的爬行虫物。哎,毕竟天也冷了,草都发了干。走出灌木丛,就是山沿了,沿下,不算陡的坡,岩石和杂草交织成北山坡的坡面。
他静下来,让脚踢草棵声消失。
吱吱刺刺咯咯济济,阴森森的怪声更大了些,从山坡下绕上来,和慢慢升上来的炊烟一样,盘旋半空。他头皮有点麻了。
他握紧了腰刀,向山下方挪动,从山顶望下,离山脚不很远。常言道,上山容易下山难,他熟悉这俗语的含义,谨慎地踩好每个支撑点,偏陡处,脚的力量位置不能有半点疏忽。好在乱草在岩石间,鼓鼓洼洼,给挪步带来些方便。遇到丛草厚密些的石缝,他的腰刀就要向里划拉几下。
离山脚几十米处,有块凸出的大岩头,像个塑像人脑袋。到那儿顶上坐着看下面,一定很清楚,他就朝那儿挪步。几块碎石硌脚,他一滑,差点摔了。
看清大岩头了,一半光秃,一半石缝纵叠,伸些根细叶草。
“是么搞得……”一话声,骇他怵的一抖,溜倒了……瞬间反应,左手下撑,握刀的右手也磨着了地。
谁在岩石后面?
他稳住神,盯着大岩头的两侧。
好一会儿,静如深夜,什么响动也没有。他慢慢起身,提着腰刀,一步一步挪过去。
会是什么人,在这荒寂的山腰?
大岩头后面,什么也没有……绕跟我躲猫猫?他迅速反身又转一圈,啥也没见。谁呢?干么,采野乡民?他索性把腰刀别身后,踩了石棱,双手一撑一跃,站上了大岩头。
大岩头上,山下尽收眼底了,四周什么也没有,凸石草棵一簇儿簇儿的。
是自己幻觉?他回忆刚才,话音广东调儿……哇,想黄阿蒙毛开元想痴了,自己神经?这鬼脑袋,他拍拍自己后脑勺。
走开大岩头十几米,接近山脚了,这一幕终于看见了:山脚左方弯出一道巨石高草坡,形成个自然屏障,一个洞障在后面,乌乌的,像怪物黑口。
真一个藏身地方,难找,会这,他们?他朝右前方一个凸出部挪动,卧在那儿。
洞口四边是野草乱石,看不出有人的样子。他静静地听。
先前刺刺咯咯的怪声无音无息,那句话声,应该是自己幻觉,耳鸣。右手有些疼,手和腕外侧,磨出了血,刚才那一溜倒蹭的,粘来许多尘土叶末,糊住了出血处。脏兮兮的红色,斑斑块块,兆临出预感,他有些危胆紧颤。
周围尽是小岩石群,交错缝隙有缕缕顽强的劲草。他趴一会儿,心平缓下来,等待着能观察到什么。
什么也没有,进洞去看看?他问自己。
一旦真是,撞见了,怎么说词……咋处理?一串念头排进脑里。
又好一会儿,没响动,……或许,又还是一个死洞?他松缓了情绪。猛一想,要是莫大爷见不到我,来山顶喊,就……还是先撤回去,他打定了主意。
攀爬比下山快,他很快返回到山顶。
他再次仔细观察山脚周围,决定向侧前方山下,再从那儿绕到油桐林。如果是他们,汽车一定在树林里。发现不到汽车,再进洞也不迟。他想着,跟莫大爷说:“山下有洞,会不会是盗宝的人在这里?”
“盗宝?”老头一脸惊咋。
“跟你说,大爷,这里确有藏宝信息,要么怎么有汽车来?我们下山去那片树林看看,也许这辆车就停在林子里呢。”
“哦?”莫老头摸摸下巴。
陆现云紧紧腰,他的猎装式儿皮衣外扎了根布带,随时可以别着什么。他们用草把汽车盖了盖:“现在做这生意的,什么人都有。”他对老头儿说。莫大爷“嗯”了一声,出发前他看到陆现云把一个红本本给村长看过,似早年解放大军的举动。
过午的阳光显示出热的力量,薄薄的云被烫开了一块儿,阳光稀罕地撒下来,阴郁的山野鲜艳了许多,好久没看见的翠绿在阳光下无比新颖。
“这是做啥子?”莫老头还是想弄明白。
“我觉得有人在偷偷开挖宝藏,违反国家政策。”陆现云这样解释。
到了树林西侧,陆现云环视一下:林子范围不大,溪水流声清晰地由东洒来,离东南山脚目标洞也不过三二百米。他们走进树林,树林不太紧密,叶子也比较疏松,散开的枝杈间,有些个歪瘪的桐油果。树下乱草稀稀软软半埋脚,走起来,步履声响也埋起来了。陆现云谨慎奕奕的样子,莫老头也收紧了先前的松弛。
接近林子东沿,陆现云感觉到了。那只庞然大物隐隐露出,黑斑斑的,像只大蛤蟆。
“啥个东西?”莫老头儿一吁,他看不太清。
“嘘!”陆现云用手封住胡子嘴。
一点都不假,就是他买的,他驾驶过的,南京跃进130,很陈旧的仿苏嘎斯车。现在,它停在树叶底下,傻呆呆的。
小风钻进树林,叶儿瑟瑟。陆现云投过去块石头,唰啦啦一声,应了风叶作抖,再就没有其他响动。陆现云眼观耳听一会儿,确信车边没人。
他和莫老头走靠前。孤零零的车身,旧漆又脱落了许多,他迅速伸手摸摸机盖,又伏贴水箱帘,冰冷冷的,看来,今天没动车。
车在这儿,目标明了了。他猛地省悟,看看驾驶楼内,又转到车厢后看,空空如也,便向莫老头儿摆摆手,两人快速回返。
“我们咋个像……”走出了林子,老头儿半问着,不知找个什么合适的词儿。
陆现云没吭声,只顾向前走。猛地,他回过头来,又迅速拉莫老头一把,两人卧倒在地。山脚洞那边,传来人的声音。
俩人屏住呼吸。
好一会儿,没见动静。俩人慢慢起身,迅速绕回山上。
陆现云坐稳车垫时,才觉着汗已经透了内衣。
“搞些啥子?鬼似的”老头儿腔调出来,陆现云用食指封住嘴唇,看下周围:一切依旧,只风大了些,是北风,把山潮气吹干,送到远南边。他小心翼翼启动了车,听车音背了北坡,随风向南,山下洞里不会受知。他倒车转身,慢慢地离开。
望谟县公安局热情地接待了二人。之前陆现云已和安顺市局经侦队通了电话。
事不迟疑,刑警队门队长坐上陆现云的吉普,副队长带十几人乘两辆面包车,荷枪实弹。
贵州的山,总是冷峻森严的凝视着外来客,高耸耸黑压压,崎岖盘延,绵亘远方。那远处,不知深(伸)到什么地方,黑蒙蒙乌灿灿,迷迷茫茫地隐闪着鲜知的珍物奇宝,谧在悄悄的处女地和世外桃源里,幽幽幻幻。
省公安厅对伪造货币,国际黑社会背景的大案很重视,加了一排武警配合行动。
为防意外,所有人员提前下车,好长一段路,需要隐蔽步行军。
清秀的绿山,黄叶更多了些,斑斓点缀,树丛草叶翘首弄姿,窸唰出山林呓语。陆现云紧聚在马上将要发生的……却是脑屏又恍出些影子,贺颉滢,她在哪里?假如……一闪间,背枪的武警士兵穿过了他,像是自己,自己穿越回到背五六式冲锋枪的日子,那时,有他优秀的射击记录。
靠近目标了。莫大爷带副队长几人和部分武警绕道山下,从油桐林展开,收缴汽车,封堵洞口;陆现云和门队长一行,从大岩头那儿下,进洞搜查。
两天前来的山顶,那片灌木认真向陆现云摇摆,扇风流意。一头阴云的天空,漫洒山野气息,淡清他的视野,缓了他的呼吸。他们穿过去,准备下山,门队长轻声叫住大家,把进洞前和进洞后可能发生的情况,同大伙儿又重新过了一遍。
下山坡,乱石又硌又滑,有山区生活经历的门队长动作麻利,三个侦查员和背冲锋枪的士兵也轻步熟练,陆现云倒显得笨拙。
接近大岩头了,想起那天的奇怪声音,陆现云把猜疑说出来,侦查员们分别拉开距离,包抄过去。
他们围了大岩头转,石岩棱角,缝隙杂草,乱糟糟的石块,细细捕捉空气流动的每一个分子。没什么异样。周围,除了二人唰拉唰拉鞋碰石子乱草棵,没有其它声音,一切还是天然的安寂。自己那天是耳鸣,没错,他狠抓了下后脑勺的头发。
门队长依在大岩头棱底边:“这里,细铜管。”他是扒开一块石头看到的。
“呵?”陆现云蹦了过去。
哒哒哒,一串清脆鞭炮样的响声,划动了沉簌簌的山岗原态,冲破了他们正在的猜疑。
哒哒哒、啪啪啪,是子弹,打在大岩头上,溅出焰烟,弹开碎石末,斜飞过来。陆现云一个侧身,卧在岩头斜后下方。山下洞口外,清烟缭缭,一道道子弹的弧线穿来。
哒、哒,啪、啪,两侧的侦查员迅速开火还击。门队长翻歪十几米外一侧,举枪还击,又大喊:“冲锋枪,打。”
可武警士兵枪掉一边,手捂腿侧,指间腻满了紫红碎色。
离士兵近,陆现云一个轱辘滚他面前:“同志,你伤了?”
“快把枪给队长!”士兵艰难地去拉掉一侧的冲锋枪。
陆现云起过去接枪,沉沉的枪托,手一触,突然很习惯了那曾在的部队。
“别动,危险!”门队长喊音未落,对方一排小型冲锋枪子弹爆豆般撒过来。
陆现云头一嗡,就地卧倒,举枪顺出一个射击姿势,耳边震响了当年连长的喊:打得好啊,汽车兵也有神枪手……穿越剥掉了遗忘,他清楚了一切。
拉枪栓,弹上膛,三点一线,屏住呼吸,嗒嗒,嗒嗒嗒......他连续打出几个点射。
清晰的还击,在山洞口遮掩物处,火星迸跳,窜起阵阵烟尘。微型冲锋枪似经不住五六冲锋式,对方哑了。
轰隆隆,山下队伍的进攻打响了,士兵们投出了手掷炸弹。
只一会儿,敌方没了还击。武警士兵上去了。
“陆先生,好行啊!”门队长高兴的跑过来,握住陆现云的手。
“快,同志受了伤。”陆现云指着武警士兵。
侦查员们跑过来,却手足无措。门队长哗啦脱下衬衣,撕开几条,给士兵扎住伤腿。两名侦查员紧张地架起伤员反身向山上。
“向下走近。”陆现云向山下一指。
山洞前,嫌犯们举手抱头出来了,他们也架了个受伤的。
持枪射击的只有巴仑和他的一个随从,巴仑被击中了胳膊,不能动弹,黄阿蒙毛开元搀架着。
看了机械设备和十几箱还没有封好的假币,门队长没有离开,和队副立刻对这几个人分别审讯。
洞口前,屏障式儿的弯坡上下边,叠垒的碎石土袋,被陆现云的子弹,点开了好多洞洞。
陆现云把枪交给武警排长,排长乐乐的:“当过兵啊!”
“十六年。”
“啊,老兵呢,怪不得……”
云彩在笑着相互追逐,前奔后扯。太阳显出了勇气,闪开穿行的云朵,把金色光线撒给山野。久阴的草木,墨绿变成了翠绿,如此这般盎然暖意,驱走了阴冬寒气。
审讯结束,巴仑什么也不讲,他这个变压器的名字天生阴滑,但他伤得重些,右上臂被打穿了。黄毛二人说,洞里有支通大岩头外的细管,装了电磁感应铃。他们知道来了人,巴仑就命令立刻战斗,没想到......
面包警车颠簸在抑扬顿挫的山路上,愉快地向两边伸枝展叶的树丛频频点头。一场枪火查剿战胜利结束。
望谟县城,消去了好久的灰暗,在穿云的阳光下忽闪忽闪,跳出光彩……石巷,狭街,高原褐皮肤的城民,陆陆续续排现出来。这个经济欠发达的生态小城,原始新鲜。
省城贵阳的空气,就不那么新鲜了。省公安厅经侦处,陆现云一直坐着写材料,他几乎就是在被软禁了。
他心里很硌矶,报了案,参加战斗,击伤主要罪犯,却被审查一样,要讲清很多问题,特别开始没讲出柯莉莉……黄阿蒙和毛开元都提到了这个女人,公安方面很重视。陆现云不知怎么解释,他认为柯莉莉不是犯罪集团的主要成员,再者,他们之间也好久不联系了。
他不清楚什么力量促他不自觉地在袒护柯莉莉,没有把所有讲清全,只说了李费群和发货接货一干人,至于美国方面,冯锐天蒲卓和老外们,他也很难讲清阴谋的脉路根由。一说这些,贺颉滢忧郁的脸又呈露出来,他真不知道以后会怎样。
几天后,公安厅领导对他的行为进行嘉奖,并要求他继续配合好案件的取证工作。
陆现云有些晕晕的,柯莉莉,现在哪儿,她思维都是一跳一跳的,贺颉滢,她平安么,她是片翻着白色的海洋浪花,有节奏地、音乐诗般地,带他进入澹澹的长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