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初春,我都在期待时间过的再快些,期待着明媚的阳光把河水晒得暖烘烘的。那时我就可以肆无忌惮地抚摸流水,甚至可以跳进河里洗个澡——当然不是在这里,我又不是暴露狂。我的意思是,到多玟河的上游去,沿着河道缓步徐行,你常常会忘记今夕何夕。陌上花繁、林间莺啭,大自然慷慨地给予,愉悦你的眼球。
你会陶醉在这梦一般的美景里,当你惊醒时,通常的,你已经来到佛瑞特森林。佛瑞特森林没有幽暗密林那么广袤、著名,当然,它也更加安全——在我们王国里,即使是年幼的小精灵,也敢于独自到森林深处玩耍。
多玟河流经佛瑞特森林,由西北向东南蜿蜒,途中有一片木棉树林,春日里,火红的英雄花在枝头燃烧,没有一片叶子——“花叶永不相见”的,并不只有彼岸花。
我和姐姐常常会到这一段河流戏水,多玟河总是那么清澈,落花顺流而下,鱼儿甩尾嬉闹。而在国境之外已经被黑暗腐蚀的河流里,浮萍淤塞了河道,恶臭在空气中弥漫,每当我淹着鼻子绕过它们时,心中总会涌起十分复杂的感情:悲哀、庆幸、担忧。
我们为彼此把风,抱着对方的衣服坐在岸边凸起的岩石上。姐姐的裙裾在水里轻轻地飘着,很灵活,我曾经把它比作一条蛇,后来又觉得不妥,因为姐姐在阳光下看书的样子实在是宁静又温和。暗金色的长睫毛随着偶尔的眨眼轻轻颤动,犹如碟翼蹁跹。
玉兰淡雅的香被阳光烤出了丝丝甜味,萦绕鼻尖像密密匣匣的丝线,她的半边脸隐在树木投下的阴影中,肤色白皙,吹弹可破。
这次,姐姐并没有在我身边,她正在打理露天宴会的诸项事宜,包括场地布置,安保措施等等,劳心劳神的,也顾不上理我。
而我呢,则是偷得浮生半日闲。贸易协定之所以需要更改,是因为河渡王国在收过路费(划掉)关税之余开辟了一项新的业务,那就是为过路的商旅提供有偿的护送行动,决定为申请了这项服务的在关税方面给予一定优惠——虽然河渡王国的黑暗势力尚不足以对精灵构成威胁,但对某些种族,例如人类而言还是很危险的。我已经初步拟定了酬金和折扣范围,剩下的需要国王和大臣们在会议上商定。
河水依旧温暖,春慵恼人,我几乎要沉沉睡去。
“咻”,箭矢破空声传来,伴着马蹄达达,我侧耳听了一会,知道他们离这里还很远,于是继续泡在水里。
他们似乎是在打猎,我抬起头,看到惊弓之鸟慌乱地拍打着翅膀。我伸出手,看到手指已经起皱,觉得自己已经待得够久了,于是起身,擦干身子,穿好衣服后朝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
“兰丹!你往那边去干嘛?”
然后是一声轻笑,那声音我很熟悉,我停下来,看着兰丹从树林深处出现,他在我面前勒紧缰绳,居高临下地看着我,挑起眉梢,脸上挂着戏虐的笑:“殿下又到这里做什么?”
这便是明知故问了,我拨了拨湿漉漉的头发,冷笑:“怎么,这林子只有你能来,我来便要受盘问了?兰丹你进了亲卫队之后架子愈发大了啊。”
兰丹摇摇头:“我怎么敢盘问殿下,这不过是朋友相见的一句普通寒暄罢了。”
我活动着手腕,兰丹把他的弓和箭筒扔过来,我一把接住,负于身后:“谁和你是朋友。”
他已经习惯了我这样和他对着干,却还是做出一副惊诧的样子。我退后几步,唇角勾起一抹笑,抽出一支箭搭于弦上,拉成一轮满月,松手,箭矢凌空,准确地射中了远处的一个青梅。他的同伴们纷纷赶上来,其中一个差点被擦伤。
兰丹目睹了这一切,他策马过去捡起那个梅子,笑着调侃:“别人都射飞禽走兽,就你射这些水果——这梅子被射了个对穿还能吃么?”
我说:“那么酸,就算是摘下来的我也不吃。”
他牵着马走过来:“殿下要回去了么?”
我原想呛他“怎么,你想赶我走?”然而我不是个不知好歹的人,见他这样子大概是想把马让给我,毕竟王宫离这里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心下不免有些感动,语气也软下来:“我打算再走走,你们该干嘛干嘛。”
兰丹一脸遗憾:“真可惜,我还想让殿下回去帮我喂一下猫呢。”
我……白感动了。
“你自己的猫……你自己去喂吧。我先走了。”我嘴角一抽,把弓箭递回去。
“殿下。”他在我背后喊道。我回过头,淡淡地看着他——我一向有些喜怒无常,有时候我觉得自己分裂成了两个,当其中一个欢笑时,另一个便冷眼旁观。又或者说淡漠就是我的本性呢?
“嗯?”但我还是攒出一个笑来,眉眼弯弯。
他犹豫了一下,我甚少看见他这样:“后天的露天宴会,殿下可有舞伴?”
“我不喜欢跳舞。”也不打算下舞池,而且不会为任何人改变。
他似乎有些失望,却仍笑着:“那就算了,祝殿下在宴会上玩得愉快。”
我朝他笑笑,这次是发自内心的。他很识趣,在我看来这是最大的体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