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畅表情骇然地望着月月，面色一下变得煞白，他直直地站在月月面前，张着口，说不出半句话，这样子把月月吓坏了，她走上前，轻轻摇动刘畅，“刘畅！你怎么了？刘畅！你没事吧？”
半天，刘畅才喃喃地、含糊不清地说出一句话：“你……你是怎么知道的？”他的声音低沉而颤抖，尽管如此，听到刘畅的话，还是让月月松了口气。
“刘畅，对不起！”月月低声说道，“我会给你解释一切，但……我们……还是进去说吧……这里不是谈话的地方。”月月望了望黑夜中寂静的胡同，看着刘畅，“而且……也是……也是我把你叫来陪我的……你，总该进去吧？”
刘畅呆愣不语，他闭上双眼，表情里满是疲惫，这几小时内经历的一连串事情让刘畅的头脑一片混乱，令他一时难以承受，他怀疑自己是不是做了一场梦，他渴望冷静一下……
“刘畅……”耳边传来了月月的低声呼唤，“别这样，刘畅，我……我会害怕的！”
刘畅慢慢睁开眼，表情稍有缓和，但面色依然苍白，他舔舔发干的嘴唇，点点头，轻轻说道：“好……进去吧……”
“嗯！”月月答道，她见钥匙还攥在刘畅手中，便伸手轻轻从刘畅手中拿过钥匙，打开了院门，走了进去。
刘畅步履有些僵硬地跟了进去。
她脚步沉重地走进屋子，反手将门关上，一下靠在了门上。
这里，是王莹的家，一套位于北四环的公寓。
王莹的思绪依然沉浸在刚才那几个小时里无法自拔，直到现在，她还在怀疑刚刚的事是否发生了？还是……自己的幻觉？
此时，王莹双眼红肿，脸上的妆容也满是泪痕，那是刚才不断哭泣的结果，但她此时却丝毫没有心情顾及于此，王莹的脑中，依然是那张熟悉而又全然“陌生”的脸，那个熟悉而又全然陌生的人。
她感到极度地疲惫，甚至比工作日忙碌了一整天后回到家里的感觉还要疲惫数倍，她清楚得很，这疲惫并不是因为今天老板的生日PARTY——她没等结束就中途退场了，她知道，这是因为那突然出现的他，那个叫刘畅的人，他让自己刚刚过去的这几个小时如同经历了一场不可思议的梦。
她深吸了一口气，打起一些精神，走到客厅里，将汽车钥匙扔到茶几上，颓然倒入沙发里。她蜷缩在沙发上，将脸深深埋入靠垫中……
身下压到了一个硬硬的东西，她知道，那是电视遥控器，但她不打算、也没有力气去拿开它，也许是触碰了电源开关，对面的电视机一下子被打开了，“嗡”地一声亮了起来，这让王莹吓了一跳，她从靠垫中抬起脸，茫然地盯着电视机里播放的节目。
打开的频道正在播放一个热闹火爆的综艺节目，这让王莹心里涌起一股厌恶与烦躁，不肖说这类无聊的娱乐产品王莹很少去看，就连电视机，她都很少打开，王莹对如今的电视节目没有丝毫兴趣，她从身下拿起遥控器，准备让电视机马上闭嘴。
里面的俊男美女主持人欢蹦乱跳，正在对着台上的嘉宾热情洋溢地不知问着什么：“各位，那么他到底有什么秘密？他到底有多少秘密？他是做什么的？他为什么会来到我们身边？数到三，请各位抢答！一……”
主持人的话，让王莹拿着遥控器的手停在了半空，她将摇控器放到茶几上，慢慢地坐起身，低下头，双手捂住了脸，一动不动地坐着，半晌，她放开了双手，露出了那双大大的却显得疲惫已极的眼睛，她自言自语道：“是啊，刘畅，你到底有什么秘密？你到底有多少秘密？你到底……是做什么的？又怎么会这样的，再次出现在我身边？……”
又这样坐了一会儿，王莹站起身，走到卧室，准备换掉身上的衣服去冲个澡，她需要让自己清醒一下，正在这时，传来了几声轻轻的敲门声。
王莹以为自己听错了，她停住脚步，侧耳静听，敲门声又响起了，不是听错，是真的有人在敲门！王莹一惊，她不知道是谁会在这半夜时分来到她家，她下意识地看了看墙上的时钟，快要凌晨两点了。
她轻轻走到门厅，望着大门，低声问了一句：“谁？”
门外无语，王莹又问了一句，声音提高了些：“是谁？”
门外传来了一个男人的声音：“宝贝，我！开门！”
王莹猛地一惊，睁大了双眼，那个声音是那么熟悉！她瞬间就清楚了门外的来人是谁。可……可他……他不是在……？怎么……？王莹这样想着，身子却已经滑向了大门。
她毫不犹豫地将门锁打开，一下拉开了大门。
借着楼道与屋内交织的灯光，来人清晰地站在王莹面前，那高大魁梧、甚至有些彪悍的身材，那古铜色的皮肤，那一身健硕的肌肉……
两人门里门外面对面站着，半天都没有说话，王莹表情惊异地望着面前的“她的男人”——几乎已成为她公寓男主人——的来客，那副令人心悸的、面无表情的脸略显疲惫，那双震慑人心的双眼中露出一缕柔情……
这个站在门外的男人，正是程虎。
“小莹……宝贝……”。
尽管声音压得很低，语气很平静，还是能听出程虎那经过岁月与拼杀锻造出的嗓音是何其沧桑、浑重，“我……回来了。”
王莹依然圆睁着双眼，她一时还难以接受眼前的事实，现在她真的开始怀疑，这一晚上发生的事，究竟是不是幻梦了，如果不是，为什么能如此巧合的叠加到了一起！
“虎？”她颤抖的问道，“真是你吗？”。
“宝贝，你这是怎么了？”对方的眼神里透出一丝疑惑，“难道，连我都不认识了？除了我，还能有谁？还能是谁吗？”
“虎！你回来啦……你回来了……”王莹叨念着，眼中泛出泪光。
“回来了，就像我答应你的一样。”程虎的声音变得更加温柔，他慢慢伸开那如鹰翅般的双臂。
王莹无声地扑了过去，钻入男人的怀抱中，泪水滚落，“虎，我不是不让你回来吗？你怎么还是……”
“嘘……”程虎环抱着王莹，警惕地看看周围，做出一个轻声的手势，“宝贝，我们进去说吧？”
王莹这才想起，这是在楼道中，忙松开紧抱对方的手，将男人让进屋内，随手将门关上。
借着室内明亮的灯光，他们才重新打量起对方，程虎依旧是四季不变的一袭黑衣，而王莹，则依旧穿着参加宴会时的淡紫色的晚礼裙。
“小莹，你真美！”程虎上下打量着王莹，“你今天好漂亮！怎么？刚刚从外面回来？”
“是，”王莹点点头，“杜京声的生日宴会。”
“杜总？生日宴会？”程虎有些吃惊，但很快平静下来，他叹了口气，“是啊，今天，本该我也去参加的……”
王莹走上前去，抬手轻轻抚摸着程虎那如刀斧雕刻过般的脸，“虎……这段时间，你还好吗？你……”
不及王莹说完，程虎已再次拥王莹入怀，他捧起王莹的脸，开始疯狂地亲吻她的面颊，王莹不再说话，闭上了双眼，享受着所爱男人的亲吻……男人吻过王莹的眼睛、耳朵、鼻子，吻到她那小巧而精致的嘴，王莹张开她红红的双唇，深情的回吻着……
不知过了多久，他们才从那销魂的长吻中慢慢分开，王莹低头依偎在程虎怀中，依旧陶醉在那温情之中，程虎抚摩着王莹的头发，轻轻说道：“宝贝儿，现在，我回答你的问题，我很好，一切被安排的很妥当，在美国的时日，用他们洋鬼子的话说，每天过的就像在天堂……”他顿了顿，“可是，这样的生活我并不适应，也并不属于我，最重要的是，身边没有了你！”
“但是，那是为了你的安全啊！”王莹说道，“虎，尽管，我不知道你做了些什么……但是，我关心的并不是这些，而是，你要好好的！因为……”她抬起头，望着那张人人生畏，却令她心动的脸，“只有你是安全的、好好的，才能让我幸福，才能让我有勇气，去设想……”王莹刚想说“未来”二字，却没能说出口，此时，她的心中略过了一丝阴影。
王莹松开环抱着程虎的双臂，轻轻脱离对方的怀抱，她望着他，眼神中露出惊恐和不安，“虎，你得回去！”王莹的声音显得有些强硬。
程虎愣住了，“小莹，你赶我走？”
王莹摇了摇头，“虎，不是我赶你走，而是……我说不清，但我隐约感到，你做了什么天大的可怕的事，既然杜总这次把你送出去，一定有他的道理，可你……可你却回来了，虎，你不能这样！”
程虎并没有生气，而是露出了一丝微笑，尽管他的微笑在旁人看来是很可怕的，“宝贝，我这不都是为了你么！你知道，远在异国他乡的我是多么孤单，多么痛苦，没有你的日子，每一分钟都是煎熬！晚上，当我躺在五星级宾馆的房间里，孤单到了极点，那孤枕难眠的感受你能知道吗？”
“我知道！我知道！”王莹紧抱着男人，说道：“我何尝不是这样呢？……可你，在那样的环境里，难道就没有……”
“小莹，你把我想成什么人了？”程虎望着王莹，“虽然，那里是美国，是一个可以让人深陷纸醉金迷之地，但是，我不会做对不起你的事的！因为……”他轻轻抚摩着王莹的脸，“因为，我是那么深爱着你。”
王莹心中飘过一阵温暖，“虎……”她呢喃道，“我也爱你。”
“小莹，”程虎说道，“曾经一度，我认定我的生命是属于拼杀的，属于江湖的，是不属于女人的，不属于感情二字的，但是，自从遇到了你，自从，我们在一起，我……”程虎一向冰冷的双眼此刻流露着温情，“我就被你改变了，完全改变了，我的生命，便有了意义……”
“我也是！我不是也一直这样说吗！”王莹打断道，充满爱意而又焦急地说道：“所以，我才那么在乎你的安全！所以，我才不希望你现在回来，我才希望你……”
“宝贝儿，”程虎点点头，“不要说了，我完全明白你的意思！我答应你，我只在北京停留几天，就回到美国去，好吗？但是，”他望着她，“小莹，你，总不会现在就赶我走吧，现在，是半夜……”
“当然不！”王莹轻抚着程虎敞开的衣扣间露出的健硕的胸膛，“你就是想走，我也不允许……”
“宝贝……”程虎望着王莹的脸，却忽然问道：“怎么，宝贝，你……你哭过了？”他看出了王莹有些红肿的眼皮。
“哦，不，”王莹马上搪塞道，“只是……只是，宴会上吃了带芥末的东西……”
“哦……”程虎应道，不再追问。
王莹却没有留意到程虎刚刚眼神中快速掠过的一丝冰冷。
但他马上换做了笑脸，“宝贝，今晚不赶我走了？”
王莹点点头，“是啊，你……”
未等王莹把话说完，程虎一把将王莹横抱了起来，“啊！”王莹惊叫道，她娇媚动人的身躯在这大汉的怀中犹如一只小小的宠物。
“我的宝贝儿！既然这样，你今天晚上就是我的‘美味’啦！”程虎抱着王莹向卧室走去。
“坏蛋！你吓死我啦！”王莹一手环绕着程虎粗壮的脖颈，一手轻轻捶打着他，“你……答应我……不许太野蛮……”王莹的脸上涌起一股绯红……
“好，我答应你！”程虎一脸坏笑，“我答应你，我会吃了你！”
“啊！你坏蛋！”王莹叫道。
程虎撒手把王莹扔到了床上，回身“砰”地一声关上了卧室的门……
忽然的响声让刘畅猛地回过头。
这反倒把刚刚关上门的月月吓了一跳，她拍拍胸口，“刘畅，别这个样子好吗？我真的害怕看到你这样。”
刘畅回身，表情复杂地看着月月不语。月月走上前，轻轻把刘畅按到沙发上，自己也坐在刘畅旁边。
“刘畅，”月月望着刘畅，轻轻说道：“我知道，我刚才的话让你很吃惊，可我……我不得不向你承认，我……我已经知道了你的‘秘密’。”
“你……你是怎么知道的？”刘畅的声音有些嘶哑。
“那天，你来我家，就是在这间屋子里……”月月低头望着她与刘畅共坐的长沙发，“还记得吗，那天，你向我述说你和王莹的故事——当然，现在我应该叫她王莹姐了，后来，你睡着了……”
“然后……”刘畅打断月月，“你就在我身上发现了警察证件……？”
“是的……，但是，”月月提高了声音，“是它从你身上掉出来的，你还记得吗？那天，你的外衣被划破了。”
刘畅这才恍然大悟，这一切不怪月月，只怪自己的大意。他点点头，紧咬住嘴唇，望着地面，一言不发，面对自己的“秘密”在月月面前的彻底暴露，他不知该怎么办……
月月沉默了一会，继续说道：“其实，我并不是那天才发现你是一个警察的，而是早就看出来了。”
“什么？”刘畅又一次震惊，他睁大眼睛看着月月，“你早就发现了？”
月月点点头，“是的，刘畅，自从上次从八大处回来的路上，你在公交车上那样利落、那样手到擒来地制服了那个小偷，我就隐隐看出，你……你是警察，而并不是如你所说的什么在美国学过些功夫那么简单……”月月想了想，继续说：“而且，等后来巡警赶到时，在车下你与那巡警交谈的时候，虽然我听不清你们在说什么，但是从你和他交谈的过程，从你们的一举一动，都明显带有‘同行’的痕迹……否则，他怎么会那么痛快地让你离开呢？据我所知，遇到这样的事情，所有有关人员，都是要去派出所或公安部门做笔录的……可你，却那样顺利地走开了，这些，还不足以说明问题吗？”
刘畅无言以对，他这才想到，原来自己在这次任务中竟暴露出了那样多的问题，竟出现了那样明显的漏洞，犯下了那样低级的错误，最不可原谅的，还不是公交车上擒拿扒手这事，而是自己竟始终将警察证带在身上，以至于被月月意外发现，当然，这是因为自己依然未曾、也不肯“放弃”警察的身份……这些都与自己的缺乏经验有直接的关系！而这一切，却让面前这聪明之极的女生看在眼里，并且早已心知肚明了……刘畅的心中再次开始反思与自责。
“月月，”刘畅低声问道，“那么，你既然知道了一切，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月月拉过刘畅的一只手，双手握住，说道：“我虽然看出了些端倪，但是，我并不敢确定……而且，我也害怕知道这是真的！刘畅，我怕……我怕我会失去你……”
刘畅不语，月月继续说：“刘畅，我能体会你现在的感受，我完全明白你以学生的身份‘打入’进来，自有你或者‘你们’的目的，虽然我并不了解你这样做是为了什么，但是，”月月有些哽咽，“我不在乎这些，我不在乎你的‘任务’是什么，我也不在乎你是我的同学还是一名警察，这些，它们都已不再重要了，因为，我喜欢的是你！我……爱的是你！”两行泪水从月月明亮的大眼睛中流出，“刘畅，请原谅我！请原谅我！”
刘畅又一次听到了“请原谅我”这四个字，在这特殊的不眠之夜，他数不清多少次听到了这句话，王莹说过，孙月月也在说；她们一个是自己曾深爱的姑娘，一个是正深爱着自己的女生……而这四个字，又总伴随着她们晶莹的泪水出现，刘畅的心难受极了，他觉得，这些美丽而善良的女孩，她们应该属于笑声、属于阳光、属于快乐与幸福，但自己，却带给了她们那样多的伤心与哭泣……
“月月，别这样说，你不必道歉的，你没有做错什么！”刘畅拉起月月的手，“这并不怪你，怪只怪我自己……，既然你已经知道了，我也就不必隐瞒什么了，”他顿了顿，“我，的确是警察。但是，月月，请答应我，一定替我保守这个秘密，好吗？因为……知道的人，已经太多了……”
月月抬起泪眼，顾不得擦去泪水，她望着刘畅，“太多了？刘畅，难道除了我，还有别人知道？”
刘畅点点头，“你是‘咱们班’第二个知道的，另一个，是郑扬。”
“郑杨？”月月的表情有些惊讶，
“是。”刘畅说：“他与我有‘特殊的关系’，是偶然，也是必然，但是，我们已经达成了契约与共识，甚至，他对我的任务还有帮助。这事说来话长，我以后再慢慢告诉你。”
月月理解地点了点头，并没有多问，刘畅继续道：“月月，我希望这个秘密在你这里终止。至于，我所做的一切是为了什么……以后你会知道的。”
“我明白，”月月说道，“我不会去问你任何关于你任务的问题的，请你相信我，刘畅。”
“我当然相信你，月月，当然相信。”刘畅凝视着月月的双眼，一字一句地说道，目光里充满信任与感动。
月月轻轻将头靠在了刘畅的肩上，两人都不再谈话，他们望向窗外，此时，一轮玉盘般的圆月正挂在深紫色的夜空之上，皎洁的银色月光铺洒在这沉睡中的城市每一寸肌肤之上，也铺洒在月月家的院落里。
“刘畅……”月月轻轻说道，像是在自言自语，“我好害怕，我好担心，我害怕随着谜底的解开，随着我了解到了你的身份，我也将……失去你。”
“为什么这么想？”刘畅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