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明媚,无风无雪,虽是寒冬腊月,但是这样的好天气下,却也不甚难过。林耀华一边哼着小曲一边从大宗庙礼部的物殿的台阶上走下来,往庙前大街的方向走去。
林耀华今日往兵部交了连发弩的差事,便迫不及待的去礼部办私买钢锅的事儿。进了礼部,才报上身份,还未说明来意,便被七八个长老围起来大赞特赞。又是三轮车啦,又是新式的钢犁啦,把林耀华倒是搞的怪不好意思的,竟是沾了徒弟的光了。等林耀华把要私买两口锅的事儿一说,礼部的大长老公孙云二话没说,啥都没问,立马开了个盖着打印的条子,亲自交给林耀华,还亲自将林耀华送出门。
林耀华揣着礼部的条子,比得了兵部的万斤粟、千张皮的私产还高兴。嘿嘿,两口锅到手,至于那锅造多大,用多少斤钢,那就是咱自己说了算啦。
林耀华沿着庙前大街一路回季家客栈,街上人山人海,倒有一半是难民。沈城的居民和南方来的难民非常容易区分,沈城的人生活的还是相当不错的,十个人里倒有八个穿的绸面的皮袄,各个面色红润,昂首挺胸的穿行于大街之上。而南方难民各个面黄肌瘦,多数身穿肮脏的皮袍,在北方这寒冬腊月里显得非常单薄,一个个冻的瑟瑟发抖,大多蜷缩在街边屋角下。
林耀华看的于心不忍,同情心直泛滥,可“身无分文”,却又无计可施,只想着明日启程的时候,带些难民回去。
正走着,突然前方吵吵嚷嚷,围了一堆人,不知在干什么。如果是在前世,林耀华绝不会上前凑热闹。一是没那个时间,二是围一堆人的十之八九是骗子设骗局,三是人多拥挤的地方贼多。可是在这个时代,却没这些个乱七八糟的玩意儿,正巧又闲得无事,于是林耀华便挤进了圈子。
进了圈里一看,当中竟是来沈城时路上碰到的那只大猩猩。大猩猩龇牙咧嘴,看起来似乎在暴走的边缘。大猩猩旁边是那个衣衫褴褛的老头,老头颓废的坐在地上,一个十七八岁的的小姑娘正扶着老头梨花带雨的抽泣着。大猩猩的前面,是一个穿着灰色翻毛皮袄的小伙子,抱着一个铜瓶,一脸的焦急和愤怒。
林耀华问了旁边的人,才搞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原来地上坐着的老头是个瞎子,方才街对面的林家大公子做善事,煮了几笼馒头分给饥饿的难民,于是难民们便一哄而上去抢粥,那大猩猩和小姑娘也一起去了,留下瞎老头一个人在街这边。那小伙子是通天车行的伙计,方才拉着牛车从街边经过,那瞎老头没人领着,便摸索着往前走,不小心把牛车上的铜瓶碰到了地上。小伙子不干了,说这货是给货主送的,这铜瓶掉地摔出坑了,他通天车行便要向货主赔付,既然铜瓶是瞎老头碰掉地的,就该让瞎老头赔付。恰好那小姑娘和大猩猩领了馒头出来,正看见小伙子拉扯着瞎老头,便上前理论。
一是那小伙子比较嘴臭,二是大猩猩也是个躁脾气。小伙子抱着铜瓶牙尖嘴利的一通大骂,惹的大猩猩急了眼,一把将小伙子推了个踉跄。小伙子站立不稳,又不舍得松开手里的铜瓶,结果被牛车又刮擦了一下,转了半圈俯身摔倒在地。铜瓶着地,一个人的重量压在铜瓶上面,立时将那铜瓶压凹了进去。小伙子一看,更加不干了,说货主是西城鹿老爷,这铜瓶是人家的祖传家产,全天下就这一个,弄坏了车行赔付不起,非要瞎老头把铜瓶复原不可。
林耀华见那小伙子仍在不依不饶,那大猩猩眼看就要发飙,忙要走进去劝架。就在这时,圈外响起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一圈子人一片混乱,让出一条路来。只见一队身穿红白相间的皮甲、头戴金色长角铜盔、手持长矛墨盾的兵卫鱼贯而入,却不正是大宗庙卫队。一个没有持矛持盾、队长模样的兵卫刚走上前,还未开问,那抱着铜瓶的小伙子便一把扯住队长,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声泪俱下的哭诉起来。小伙子本就牙尖嘴利,再加上动情的表演,真可谓闻者伤心,听者落泪。周围了解真相的群众各个唏嘘哀叹,一部分不明所以的观众却都对那大猩猩怒目而视,直气得那大猩猩不停的双手捶胸,几乎暴跳如雷。
林耀华却是一愣,咦?看起来那大猩猩听得懂人话?
那大宗庙卫队长却不为小伙子的表演所动,一挥手,整队大宗庙卫很“客气”的将小伙子和牛车,以及大猩猩等一干人等统统带走,往大宗庙的方向去了。
人群见没了热闹可看,一哄而散。林耀华也摇头回了季家客栈。回了房,欧冶竟然不在,只留了个纸条,说是被大宗庙叫去开会,中午不回来了,叫林耀华自己那粟牌去百味楼吃饭。
林耀华急忙满屋子到处翻找,最后在欧冶的枕头下面翻出百十来个黑色的小牌子出来。这些牌子大小不一、形状各异,最小的是拇指甲盖的圆片形,上面刻着个“一”字,稍大一点的圆片形刻着“五”,再大一些的六边形又是“一”,更大一点的倒角四方形却刻的“十”,最大的是圆形带着锯齿花边,上面还是个“一”。想必这便是这个时代的货币了吧,林耀华还是第一次见到,以前一直以为这个时代是以粟米做为通货交易的,没有货币的。
既然叫粟牌,想必和粟米兑换,只是不知道这些字代表了什么意思,一堆牌子中最多的却是六边形的和最大的那种,叫人猜都无从猜起这些牌子代表的价值。这些个“一”里边,哪个表示一斤,哪个表示一两,又或者一石?总不能是一吨吧!
林耀华翻来覆去的仔细看这些粟牌,越看越疑惑。这些粟牌都是一种亚光黑色的东西制成,入手非常轻,应该是一种像木炭一样的多孔结构的东西,却比木炭结实的多。表面也是异常坚硬,以林耀华估计,就算用钢匕首都难以在这东西表面雕刻。可是,这粟牌上分明规规整整的刻着文字,而且刻的横平竖直,笔画相当的圆润。以林耀华那异常丰富的见识,竟然看不出这粟牌到底是什么材料制成,那些字又是怎么弄上去的。
欧冶没说这些粟牌到底价值几何,也不知这沈城的消费水平,林耀华便找了个皮囊,将所有的粟牌一股脑全扫了进去,带着皮囊出了门。
季家客栈与那百味楼刚好是十字路口的斜对角,纪柱出了门,过了两回街,上了百味楼。一进门,呵,那叫一个热闹,长宽五六丈的大厅里摆了二三十张圆台,竟坐的满满当当,一个空位都没有。林耀华听着吵闹的嗡嗡声,一阵闹心,拔腿上了二楼。上了来才发现,二楼虽然更大,但是人也更多,甚至还有几拨人正站在快要吃完的客人身后等台的。林耀华摇摇头,继续上一层。岂料才上了两步,便被楼梯旁边站着的小二给叫住了:“哎哎~你订台了么?”
林耀华一愣,停步回道:“订什么台?没有啊。”
“没订台你往上跑?那上面是你能上去的么?”
“怎么个意思?这儿还要订台才能上去?”
“那是,这上面都是达官贵人才能上去的,你什么身份就往上跑啊。你一个人吧,瞧那边那位也是一个人,就快吃完了,你去那儿等会吧。”
林耀华一阵气噎,再看小二所指处,确实有个穿着青色绸面皮袍的年轻人快要吃完了。可是那年轻人左边却坐着一个将一只脱了靴子的脚踩在凳子上,一边吃一边扣脚的大汉。林耀华一阵反胃,再举目四望,也实在没个快腾出的地方,便向那小二问道:“那三楼现在还有台订么?”
小二一脸不屑,眼皮也没抬的回道:“有啊,不过最便宜的台要五十粟,你订的起么你?”
小二这么一问,林耀华心里虽是不爽,却也吃不准皮囊里那些粟牌到底值多少粟,要说五十斤粟还真够贵的,万一自己真不够支付的,那可糗大了。林耀华便没敢逞能,从皮囊里随意掏出一把粟牌,忐忑的问那小二:“这些够么?”
岂料小二一见之下差点把下巴惊到地下,瞬间换了一幅嘴脸,只把林耀华当亲爹一般点头哈腰的说:“哎哟,够够,足够了。真不好意思,我今儿个实在太忙,怠慢贵客,小的给您赔不是了。您上面请,上面请……”
林耀华心里一爽,从那小二前倨后恭的欠揍样来看,欧冶留下的这些粟牌还挺值粟的么。
上得三楼,楼梯前是一个两丈宽的小厅,前后左右各有一条走廊,走廊两旁都是包间,倒和前世的饭馆相似。
那小二忙不迭的上前问道:“大爷第一次来百味楼吧,我们这儿三楼雅座从五十到一百五有三个档次,大爷您看上那边呢?”
林耀华眼睛一转,小二既然问的出这话,那说明这些粟牌足够订那一百五的包间,才收了季大长老一大笔横财,不如趁机奢侈一回,顺便长长见识。于是便对小二说:“去,给我找间最好的。”
“回大爷,我们百味楼最好的台必属观景台,不过今日有人订了,大爷您看南边靠街景的钓鱼台合适么?那台能直接看到大宗庙,高处望去,别有一番景色。”
林耀华惊了一嘚瑟,靠,钓鱼台,这名起的,太牛×了。当下便说道:“行了,就这个,前边带路。”
“好咧,大爷,您这边走着,最里面一间就是。”
林耀华还没迈腿,就听到北边走廊里“哐当”一声门响,接着一把声嚎了起来:“小二,怎么这么久还不上菜,快着点啊,饿死人么!”
林耀华心里纳闷,怎么这把声音这么熟?赶忙探头望去。一望之下,却和那人望了个对脸,两人同时一愣,接着同时惊呼道:“啊?怎么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