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出东方,洒下万丈金光,又是一个不眠之夜。这一夜,机械厂没有几个人睡觉。熔炼车间、热轧车间、冲压车间还有几个装配车间,都是叮叮当当的声音响了一夜。大讲堂里,上百个人分成了几组,整夜都在讨论、绘图,而林耀华自然也在其中。
林耀华皱着眉,笔下不停,熟练的画着图纸。
小虎子抓着一张图纸,快步的走过来,对林耀华说:“新车的传动部分修改好了,长老您看一下这样行么?”
林耀华直起腰,揉揉发酸的手腕,接过图纸仔细的看了起来。林耀华一边看着,一边微笑的频频点头。
“嗯,这里,你的前牙盘链条六十六节,没什么问题。但是后牙盘到飞轮驱动后轮的链条,有八十八节,太长,容易跳动而导致脱链。所以,要增加一个张紧轮。用一个有弹簧顶住的小轮,把链条张紧就成。好,再去改一下吧。”
“是,长老。”
“还有,在这里加两个火绒芯子的油漏,不断的向链条上涂油,这样能延长链条寿命。”
“是,长老。”小虎子答应着,拿着图纸回去了。
林耀华赞许的望了小虎子一眼,嘎嘣嘎嘣的捏了几下手指的关节,又伏在桌上画了起来。林耀华的笔下,一幅模具的图纸逐渐成型。这是一幅二辊式轧机的设计图,图纸已经接近尾声,只差动力部分了。
这套轧机是林耀华为了制造链条而设计的。链条别看很小、结构很简单,可制造起来却一点都不简单。链板和销轴倒是简单,现有的热轧、冷轧、冲压工艺随意选择,都可以制造出来。可是这套筒和滚子却是看起来小,加工难度却很大。
造这两个东西,最简单的办法就是用钢管切出来。套筒倒是还好说,可以用轧机轧出有缝钢管来,可滚子就必须得用无缝钢管才行了。造无缝钢管,目前的工艺还停留在铸造工艺上,可这种直径很小的管材,又要达到每日一百多丈的产量,铸造工艺显然就不行了。为此,林耀华打算采用前世常用的冷轧和冷拔结合的工艺来生产。
事实上,林耀华在有意识的不断引入新的技术。虽然滚子采用冲压或者冷轧的工业也能制造出来,但林耀华依然花费时间和精力设计了二辊式轧机,将管坯、加热、穿孔、打头、退火等一系列工艺给引入进来,旨在将更先进的技术带给这个时代。
同时,林耀华也在有意识的让机械厂的技术骨干自行的研发。比如说这小径无缝钢管的制造,林耀华自己在设计冷拔工艺的同时,也要荣炎带着研发团队自己去研究生产工艺。林耀华希望这批人快速成长起来。林耀华想要做甩手掌柜。林耀华打算好好享受生活。
“师父!师父!好消息!好消息!”荣炎风风火火的闯了进来。
“哦,啥好消息,说说,”林耀华一边抹着困倦的脸一边说道,“我现在最想听的就是好消息。”
“昨儿晚上热轧车间弄出钢管来了,不用铸造,直接轧出来的。”
“哦?是怎么弄的,说说看看。”林耀华略有些兴奋的说道。
荣炎接着说:“是……是这样,昨晚上我们在研制轧槽钢做车架的时候,有个工人粗心,把一截废弃的钢条不小心扔到了轧口上,然后钢条一出来,被那截废钢条给卡住了,没想到槽钢轧出来被自动缝了口,结果就变成钢管了。”
林耀华一听,气的直翻白眼,合着这么个研发过程,还只不过是研发出了个有缝钢管出来。还以为这个时代的工业技术向前迈进了一步呢,没想到不过是一次意外导致的“事故”而已。
林耀华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既不说好,也不说不好,只是将桌上的图纸向荣炎一推,说道:“去把这个机器图纸画完,然后立即把机器造出来。”
荣炎将图纸掉转过来,仔细的看了起来。荣炎的表情从好奇,到疑惑,到惊讶,再到惊喜,不断的变化着。林耀华却站起了身,伸着懒腰,迈步往外走去。
林耀华一出门,恰好见到姬莲走了过来。林耀华抬头看看天色,日头已经升到了屋顶高,才觉察到已到了辰时,姬莲来“上班”了。姬莲见到林耀华,有些忐忑,不知道昨日的误会会使林耀华作何反应。林耀华却好似什么都没发生过,和往日一样跟姬莲打着招呼,接着叫姬莲让吉达去准备马车去了。
熬了一夜,林耀华疲倦不堪,坐上马车,便要吉达去积木郡新建好的北京路。在那里,林耀华找了间房子给姺盍,叫姺盍开了间全夫余第一家按摩馆。虽说按摩馆开业前三天,除了林耀华,根本没一个顾客登门,但林耀华还是让姺盍继续开下去。哪怕按摩馆永远都只有林耀华一个顾客,林耀华也不会让这间按摩馆歇业了。
很久没去找姺老儿按摩按摩了,今日好疲倦,正好去舒服舒服。
过了金山桥,整条东西走向的上海路已经修好。大路宽八丈,比沈城的庙前大街还要宽。路上铺着碎石子和着黏土,用这个时代唯一的一台压路机压的坚实平整。大路两旁空荡荡的,到处是杂草和碎石,相当的荒凉。唯独这条大路平直漂亮,显得相当的震撼。
突然身后一阵轰隆隆的马蹄声从西岸传来,只听这动静,便知道至少是一队二十人马。马跑的很快,不一会已经跑到了金山桥边,果然是一队。马匹速度不减,咚咚咚的跑上了桥。上了青铜掌的马蹄子踏在金山桥的钢板上,发出震天般的巨响,砸的林耀华觉得心脏都发颤。二十骑轰轰高调的过了桥,径直往北朝自来水厂的方向跑去。
啧~,这钢板桥的噪音也太大了点,比机械厂的冲压车间还吵,要不要给桥面上铺一层皮子呢?白起手下这帮兵痞也太嚣张了些吧,过桥的时候就不会减速慢性么?这简直就是严重的扰民。
林耀华正皱眉想着,突然那队人马中冲出一骑娇小玲珑的小红马,朝着林耀华的马车跑来。林耀华心觉奇怪,定睛一看,眼珠子差点瞪了出来。只见那马上,做着一个一身红色劲装的小童,却正是木恩。
木恩还未近前,已经大叫:“神仙哥哥!神仙哥哥!”
那小红马一踏上大路,突然两只前腿往上一仰,恢恢的一声嘶叫。林耀华一脸的紧张,生怕木恩被扔下马来,急得手都不知道往哪儿放好。
真是想什么来什么,那马才一翘起,就见木恩唰的一下从马上滑了下来。林耀华一见之下,惊的一脑门子都是汗,正要呼叫,却见木恩已经稳稳的落了地,欢蹦乱跳的跑了过来。
“胡闹,你怎么骑起马来了?不好好跟你姐姐学写字,到处乱跑什么?”木恩才跑了过来,林耀华便劈头盖脸的一顿训斥。
木恩委屈的解释道:“我没乱跑,是师父叫我出来的。我不想跟姐姐学写字了,姐姐最近好凶,打我好狠啊。”
林耀华看着木恩一幅欲哭的样子,立刻心软了下来,柔声说道:“你姐姐打你也是为了你好啊,你是不是不好好学写字,你姐姐才打你啊?”
“才不是,神仙哥哥,你不在的时候,那个己毒老是跑来找姐姐,每次他找过姐姐,姐姐打我就会格外狠些。神仙哥哥,你常去看看姐姐吧,每次你回去,姐姐都打我打的很轻的。”
“呃~这个……”林耀华一脸尴尬,连忙转过话题,“对了,你怎么骑起马来了?多危险啊,万一摔着了怎么办啊?”
“才不会摔,”木恩挺起小胸脯自豪的说,“我师父教我骑的,我师父说我骑的非常好呢。我师父还送了我一套小号的马鞍呢。”
“你师父也真是的,怎么能让你骑马乱跑呢。”林耀华心里一阵埋怨,这白起真是脑子进水了,木恩才五岁,怎么能放心让他骑马乱跑,在前世,这么大的小孩子还在幼儿园里唱儿歌呢。唉~,回头得说道说道那家伙。
木恩却不服气的说:“我才没有乱跑呢,师父叫我出来执行任务的。我现在可是队长了,你瞧,他们都是我手下的兵。”
“哦?你执行任务?你执行什么任务?”
“我是去制衣厂送条子的。季大长老说北方打仗了,把师父的新甲猬都征用了,还叫师父把新造的甲猬直接送到大宗庙兵部呢。神仙哥哥,我不和你说了,我还得执行任务呢。我走啦,你要记得常去看看我姐姐啊~”
木恩说完,一转身跑到小红马旁,伸手一扯缰绳,好似一只蝴蝶一样,轻飘飘的落在马鞍上。动作一气呵成,毫无停滞,优美的连林耀华这不懂骑马的人都不免心中叫好。林耀华还未来得及叮嘱声小心,小红马已经绝尘而去了。
林耀华回味着木恩刚才的话,白起竟然能把到手的甲猬都吐出来,这不像白起的风格啊。啊,对了,那制衣厂白起可是占着股份的,能让白起把甲猬直接运往大宗庙兵部去,看来,季祝大长老是花了让白起这股东都动了心的代价的。嘿嘿,白起是股东,我也是股东,这样说来……嘿嘿……
林耀华嘴角一翘,对吉达喊道:“继续走吧,去姺盍的小院~”
马车跑了不到一炷香时间,便到了三角洲的中心,已经能看到将三角洲划成东西两半的积木大道。积木大道跟上海路一样宽,而且按照林耀华的规划,道路两旁二十丈内都暂不建房,那是留给未来的商业区的。两条路的交叉处,十亩大的广场已经开建,广场的正中,规划中的积木郡宗庙也已经破土动工,上百个工人正在挖掘着地基。林耀华并没停下来的意思,叫吉达直接绕了过去,沿着积木大道向北驶去。
马车跑了半柱香左右,大路两旁的景色突然有了变化。一排排崭新的院子拔地而起,有露出红色原木色的,有外层涂了石灰和鱼漂胶的,有刷了灰浆的,各有各的颜色。这些房子,虽然大部分都是林耀华设计的一种二层木楼的原型,但细节和方向上也有了诸多变化,并不显得单调。偶尔还能看到一两幢砖瓦小楼,那是北迁宗姓族人自行设计建造的。
礼部季安长老将北迁的宗姓全部打乱,零散的分差在南人之中。虽然林耀华不知道为什么这样做,但却也懒得理会。说起来,林耀华只是在当初设计了整个郡的规划,哪片是居住区,哪块是工业区,哪个地方修路,哪个地方建房。至于什么样的房子具体建在什么地方、占多大地方、座北还是朝南,诸如这些细节,林耀华却全都叫手下佥事跟宗庙商量去了,林耀华自己是懒得操心的。因此北京路这片新建的三百多幢房子,纵横交错,如果没个人带路,林耀华自己也找不到地方的。
姺盍所在的这幢房子,正好在北京路的临街,离着积木大道不到半里路,只隔了一条纵街。这房子原本是分配给林耀华手下的一个隗族的佥事住的,这佥事上有一个老母下有一个襁褓,全家其它人都死光了。这幢房子刚分给他,岂料这家伙却看中了北二街一个宗姓人家的寡妇,那寡妇家里人多家大,这佥事便上门做了女婿,这套房子便腾了出来。那时候正值林耀华在教姺盍按摩,叫姬莲找个房子给姺盍,于是这幢黄金地段的房子就此便姓了姺了。
积木郡毕竟是新建,即使是目前积木郡最繁华的北京路临街,房子盖的也相当的稀疏。林耀华的马车轻而易举的转过姺盍的小院,在院子里停了下来。
林耀华从院子后门一进门,吓了一跳。呵~,怎么这么多人?只看各个都是传丝戴绸的,便知道这些都是上门来的“有钱”的顾客,没想到这按摩馆生意不错嘛。
这时,一个穿着青麻长褂、下着六分肥短裤的小伙子麻利的迎了上来:“大爷(相当于尊称先生)是来推拿的吧?大爷真不好意思,小店今儿排满了,大爷明儿个赶早来吧。”
林耀华眉头一皱,望了一眼吉达,只见吉达骚着后脑勺,东张西望的不知在看什么。林耀华一阵气苦,这吉达,真不上道,要是欧冶的跟班小天,早就亮了身份叫姺老儿出来迎接了。
林耀华苦笑着摇摇头,只好亲自上阵:“你去叫姺盍出来见我,就说大华来了。”
那小儿不长眼的答道:“哎哟,这位大爷,我们姺师傅眼盲的,见不到人。您要是推拿我给您排个明早的位置,我们赵钱孙李四位师傅手艺都是顶尖的,您想找哪位师傅?”
“我只要姺盍推拿,你径直去找他就是了。”林耀华有些忟怒,这个时代推拿按摩的祖师爷就在这儿了,还要徒孙来显眼,这么几天功夫能学到什么,那手势想也想的出要烂到何种地步了。
“我们姺师傅早就不亲自给客人推拿了,姺师傅现在只收徒,你瞧,就像那边己家三小姐,送两个奴婢向姺师傅学艺,回去再给自家老爷太太推拿。大爷,要不您也送两个奴婢过来,等学好了在家就能享受推拿了,就不用再上门排队啦。”
林耀华顺着小儿的手指一望,只见临街的门口站着一个一身绿色丝绸宽袖华服的女孩子,正在跟两个小婢说着什么。
林耀华这一眼望去,两眼一下子瞪的溜圆,失声叫道:“琳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