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中有人。
却无声。
这是一间很小的机房,平时堆置着供水设备,临时清理出来铺设了一张床,让天晚不方便回家的女服务员权宜过夜。
房里有三个人,一个男人和两名女孩,其中一个女孩依偎在男人的肩上,低低饮泣,仿佛要将再也无法抑制的泪水尽情释放出来,而男人温柔地抚着她的秀发,一句话也不说。
她很少哭,他几乎就没见她哭过,她被人恶意地当面谩骂百般嘲讽时,脸上还总是挂着公式化的笑容,但在他面前,泪水却如泉涌怎么也止不住。
另一名女孩光溜溜的抱着膝坐在床上,她在面对男人时反而坦然,但在哭泣的女孩进来后,她脸上羞愧的表情无法掩饰,仿佛这副模样落在同是女孩的眼里更令她无地自容。
“洛狄安,别哭。”男人柔声劝慰,“你已经有了我,不像那些污蔑你的人,最终什么也落不到。”
他的话明显有所影射,床上的女孩鼻子里重重“哼”了一声,身体骤然僵硬起来。
洛狄安停止了哭泣,从他怀里抬起头:“你让玛努阿先把衣服穿上吧,好不好?这样她心里很难受的。”
诸风的脸上似笑非笑:“她穿不穿衣服关我什么事?或许因为天气太热,她觉得这样比较凉爽而已。”
这种说法近乎于无耻,玛努阿的外衣被他撕成布条,显然是不能再穿了,而她的内衣塞在他的裤袋里,大半截还露在外面。
洛狄安轻轻抽了出来,动作很慢很轻柔,而诸风也没有反对的意思,洛狄安转过身坐上床沿,将内衣搭在玛努阿的身上。
玛努阿忽然用力一推,把她的手推开,冲着她大声嚷:“你走开!我不要你假惺惺的来同情我、可怜我,因为你根本就不配!”
诸风不由得气往上冲,但还是强自抑制住,两个女孩吵架,实在不是男人可以插上嘴的。
洛狄安低垂着眼帘,避开她仇视的目光,轻声说:“你就算恨我,也不要这样作贱自己,还是把衣服……”
玛努阿突然哈哈大笑,打断她的话:“贱?贱得过你?世界上的女人就算死光死绝,也找不出第二个比你更贱的人出来!”
这完全是竭斯底里的信口雌黄,根本没有道理可言,诸风忍不住一把拉起洛狄安:“我们走,别理她!”
他冷笑着说:“她根本就是忌妒你,不管从任何一方面比较,她跟你都差了不止一点半点,所以才会整天造谣生事,贬低别人,来抬高自己。”
“你才造谣!”玛努阿冲着他大叫。
“我起码没背后说洛狄安的坏话!”诸风针锋相对。
“我……”
“你自认容貌出众,不甘心被洛狄安抢了风头,所以你不停地在背后散布是非,挖空心思诋毁洛狄安,你就是一切谣言的源头!”
诸风的言辞十分尖刻,就像扎进肉里的锐刺一样令玛努阿无法反驳,洛狄安握着他的手,轻轻地扯了扯,等他回过头,才慢慢的说:“我知道玛努阿有在背后说过我,但是谣言的源头,却不是她。”
她这一开口,好像连玛努阿也想不到她会为自己澄清,忍住气默不做声,诸风奇怪地问:“不是她还有谁?”
洛狄安摇摇头:“确实不是她,最初散布谣言的,其实另有其人。”
诸风问:“你知道这个人是谁?”
洛狄安略一点头:“知道。”
“把他的名字告诉我,他死定了!”诸风直截了当地说,声音像刀锋一样锐利,透出一股寒气,连坐在床上不着寸缕的玛努阿也不禁打个寒颤。
洛狄安却把自己的手放在他的掌心里,柔声说:“这个人你认识的。”
“是吗?那就太好了。”
“恐怕不太好。”
“这人是谁?”
“是我。”
一语既出,诸风和玛努阿同时怔住了,诸风的脑袋还没转过弯来,玛努阿先急急地问:“你是说,你讲你自己的坏话,外面的谣言都是从你这里散播出去的?”
洛狄安轻轻点头,看了她一眼,然后把目光凝注在诸风的脸上:“其实你错怪她了,相反,我还要谢谢玛努阿,有她推波助澜,谣言才会满天飞,我的身边就像筑起一道无形的围墙,没有人能够接近我,直到……”她的目光如水一般的温柔,“……我等到你的出现。”
原来她自己才是谣言的源头,保存自己还是保存名声,本来就只能二选一,洛狄安处在弱势的环境中,实在没有更好的选择。
“这么说,”玛努阿从旁插嘴,全然忘了自己形状狼狈,毕竟是女孩子,一有机会就要参与到八卦中,“外面传得沸沸扬扬,说你嫁过三回,也是假的啰?”
洛狄安说:“是真的,嫁过三回是真的,别的才是假的。”
玛努阿不解地说:“那你……”
她的疑问就写在脸上,嫁了三次人才能保持处子之身,个中奥秘只要是女孩子都有兴趣知道,洛狄安嫣然一笑:“我第一次嫁人,是九岁的时候。”
玛努阿问:“你是给人家做童养媳?”
洛狄安却摇头:“我从小就没有父亲,从来就没见过父亲是什么样子,只有我妈一手带大我,这样一个单亲家庭,当然很穷……”
她往前走两步,又在床沿上坐下来:“可是很奇怪,穷人的孩子早当家,我妈却从来不让我做事,不但让我吃好穿好,还让我保养得好好的,十指不沾泥……”
她忽然转移话题问:“你还记不记得,我们那次去莲花山的山神庙玩,找人算命那件事?”
玛努阿很快想了起来:“是啊,算命的说我是‘妃子命’,将来会大富大贵,你好像早就知道了一样。”
洛狄安慢慢点头:“因为从小到大,我妈就是这么跟我说的,她好像深信不疑,做一点小事情都怕我把手指头给做大了,宁愿挨穷,也不肯让我帮着做事。”
玛努阿忽然迅速地瞥了诸风一眼,“说不定你和某些人一样,也是私生在外的富家子女,你没见过面的父亲,搞不好还是个赫赫有名的大人物。”
洛狄安也瞄了诸风一眼,叹口气说:“就算是,我可没有人家独特的项链可以认亲,也可能我妈只是出于母爱,找了个借口爱惜我罢了。”
诸风被晾在原地,有些哭笑不得,刚才剑拔弩张的气氛已经消弭于无形,床上不穿衣服的女孩旁若无人,他衣冠楚楚的站在地上却神情尴尬。
两名女孩自顾自的聊得热乎,时不时有意无意地朝他觑上一眼,好像他在房中的存在是多余的,又好像正是因为有他在场,才会格外显得亲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