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仿佛定在空中,发出炽烈而又毫无意义的光。
招待所餐厅里有几间包房,作为招待贵宾专门隔开的雅间,一道小门如果没人打开,在里面可以做任何见不得光的事情。
现在房门紧紧地闭着,没人敢过来打扰,房间里有一男一女。
茶杯空了。
连茶壶也已经空了,一次次的续杯,斟满又喝下,茶壶也经不起这样的消耗。
人呢?
人何尝不如此,能坚持的时间难以持久,精力和体力迟早消耗殆尽。
女人被男人压在身下时,也曾挣扎呼叫,但最终会屈服,停止反抗,放弃时已经身心俱空。
既然无力反抗,不如闭上眼睛享受。
人就是这样,只能这样,生活也是这样。
谁见过斟茶时茶壶试图反抗?
拉墨冬站起身,满意地笑了,他的下装仍然是围着传统的“笼基”,这种服饰与女人的长裙没什么两样,不同之处是没有腰带,平时掖着边角绕紧而已,只需随手一扯,就能方便地解开。
从他脸上的表情看,他对洛狄安无疑是满意的。
而洛狄安的脸上一直挂着甜甜的谦卑的笑容。
洛狄安向来被人孤立,真正笑的时候很少,诸风付出千金,只为得到她的一笑,而现在她面前的那个人,连一分钱都不用花。
她的笑很昂贵,昂贵得有人要用千金来买,她的笑也很廉价,和街边卖剩的菜叶子一样,不值几个钱。
人本来就具有多面性,就像操皮肉生涯的暗娼,穿上衣服时,有时候看起来也很高贵。
她根本没有做过反抗,就像她手中的茶壶一样,一次次的斟茶,一次次的点头,唯唯诺诺,逆来顺受,让客人满意,也就是镇长满意,而她自己也很满意。
拉墨冬满意的是计划得以贯彻实施,她满意的是什么?
这简直微不足道,谁都想不到她委以虚蛇之下,维持的只是这么一个毫不起眼的理由。
她满意的是茶壶没有打碎。
这算什么?谁会在意一个不起眼的茶壶?
雅间里有好几张美观耐用而又透气的真皮座椅,拉墨冬没有站起来之前,一直坐在皮椅上,洛狄安站在他面前,手里一直端着那个不起眼的茶壶。
没有别人,只有他们两个人,拉墨冬也是有特权的人,可以在别人集中开会的时候,自己来找洛狄安。
“知道怎么做了吗?”
“知道。”
“做得到吗?”
“做得到。”
这是一个必须关上门商议见不得光的计划,拉墨冬不是大度的人,从来不是,诸风先前让他落了一次面子,他能把诸风污蔑成凶手疑犯,借埃比德之手,将诸风扣押起来。
而这一次,绝不只是扣押那么简单,他身为一镇之长,众目睽睽之下输钱又输面子,就算将诸风当场碎尸万段,也难解心头之气。
他不会让诸风死的,不会让他死得这么容易。
诸风非但要死,还要死得身败名裂,所有人都会认为他咎由自取,连佟家事后也无法挑剔出毛病来。
这并不容易办得到,如果贝贡镇有人能够办到,有人能够制定这种置人于死地的计划,这个人就是拉墨冬,他有能力调动资源,将计划逐步实施,而且他找出了诸风的弱点,已经扼住他的命门,只差最后的致命一击。
诸风的弱点是什么?他知不知道自己的弱点已经暴露?
拉墨冬不需要理会这个问题,诸风已经落入他的手掌,今天晚上的酒宴就是扬眉吐气的时候,诸风死到临头,都不会知道死在谁的手里。
洛狄安就像是一朵淬毒的玫瑰,接近她的人嗅着玫瑰的芬芳,赏玩着玫瑰娇艳的花瓣,根本看不见花下隐藏着扎手的毒刺。
诸风死定了!而且会死得很难看。
“我会叫獒狗配合你,记住:闭紧你的嘴,别泄露风声!”
“是。我知道了。”
拉墨冬满意的走了,他没有留意到,洛狄安的手里端着茶壶,一直都没有放下来过。
她保护着茶壶,就像是在保护着自己。
这只茶壶是瓷器制成,出自难罗千年窑火不断的名窑,造型优美,纹样线条流畅,风格独特,有“白如玉,明如镜,薄如纸,声如磬”之称。
瓷壶精美而且清白,可是她还有清白吗?
没有。她早就是一个臭名昭著的贱女人。
既然没有,又何必费力维持?
这样做的代价很大,为了可有可无的所谓清白,不惜牺牲诸风,牺牲这个仅有的对她还算友善的男人,值得吗?
很显然洛狄安认为值得,她在答应拉墨冬,照他的计划去对付诸风时已经权衡了利弊,女人有时会为了些莫名其妙的理由而变得不顾一切,如果她知道,诸风为了她而拒绝貌美如花而且清清白白的玛努阿,不知会作何感想?
洛狄安慢慢收敛了笑容。
她走出雅间,从空无一人的餐桌间穿过,把茶壶放在柜台上,才轻轻的吁了一口气。
不是她保护了茶壶,而是茶壶保护了她。
无论如何,一个女孩为了保护自己,做什么都是无可指责的。
洛狄安没有多想,她沿着楼梯上楼,楼上还有很多间客房等着收拾,她在拐角处停下来,趁没人看见整理一下腰间围着的“特敏”。
她把筒裙解开,折叠了一下,然后又系回去,忽然觉得不对,抬起了头。
一双眼睛看着她,冷冷的目光,愤怒的眼神,一双如寒冰般的眼睛。
“你……你在这里做什么?”她吃了一惊。
“本来想来找你。”
“现在呢?”
“现在……”
诸风没有说下去,现在他想揍人。
他想揍的是自己。
一个人人都知道的事实,他却先入为主地蒙蔽了双眼,把白菜当成了人参,把白菜价可以买到的东西,花上整整一千美元。
这样的笨蛋不但该揍,而且早就该揍。
洛狄安看着他的脸色,好像明白了。
“你都看见了?”
“对。”
“你是不是想骂我?或者想打我?”
诸风没有说话,洛狄安看着他,慢慢地说:“想骂我、想打我的男人,你不是第一个,我想,你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忽然“咭”的一声笑。
笑声从扶手梯的上方传出来,充斥着嘲讽和幸灾乐祸的意味,仿佛在嘲笑一个瞎子,把人参当成了白菜,又把白菜当成了人参。
听见笑声的两个人脸上骤然变色,两颗心同时紧揪起来。
倩影一闪,笑声的主人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