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森站在废墟中,有一种身处末世的感觉,山洞里飘着一股浓烈的火药味,熏得人喉咙发干。
远处亮着几只手电筒的光柱,光线看起来很微弱,离他们还有很长一段距离。
艾凯拉木道:“小哥,要不咱们过去看看?那帮老毛子到底搞什么鬼,那么多炸药,什么宝贝都被他们炸得灰都没了。”
袁森点点头,山洞里的气息给他一种很压抑的感觉,他的脑子里一直盘旋着那十五辆卡车的炸药。这么多炸药里隐藏的秘密,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他知道这个秘密必定是石破天惊的,可是他心底又隐隐觉得,这个秘密也许不会是什么好消息。
他们穿过碎土和水泥块糅杂的区域,爆炸产生的烟雾在半空中形成巨大的烟雾带,烟雾带对视线影响很大。他们起初下来的时候烟雾还很薄,渐渐就浓了不少,视线范围一下子缩到不到三十米,远处的手电光也没办法看到了。
袁森他们沿着之前亮光的方向走,走了二十多分钟,意外地发现一具俄军士兵的尸体。尸体脖子上有一处血口子,皮肤发青,很像是被什么东西咬过。
接着,他们又发现地上出现更多的尸体,隔几十米就有一具,一会儿工夫就找到了七具之多。每具尸体身上都有一处伤口,看着很是吓人。
艾凯拉木道:“邪门了,十五辆卡车的炸药都把山洞炸成这样了,这里面难道还有活物?”
袁森在前面发现了一个深坑,坑边上倒了十几具俄军士兵的尸体。坑是士兵们新挖出来的,不大,里面露出一截水泥建筑,尸体手上握着铁铲、铁镐等工具,临死之时还在劳作。
艾凯拉木跑到坑底下,建筑只露出一部分,不知道地底下还有多少没挖出来。俄军士兵在坑底画了几条白线,看起来像挖掘示意图,有一张侧视剖面图纸上画了建筑深度剖面,图上显示下面还有一大截,好像还有一扇门。
艾凯拉木挥手招呼袁森:“小哥,你过来看看,老毛子画了一张简图。”
康巴萨和巴哈尔古丽在四周警觉地巡视,他们似乎嗅到了一些特殊的东西。袁森跑过去一看,地上有三幅剖面简图,糅杂在一起,这三幅图大概意思是说地下有一座异常庞大的水泥建筑,就像一只水泥箱子,除了两侧前后各有一扇铁门,整体都是密封的。
这种建筑在深钻井里并不少见,密封之后,又埋在地下,就很奇怪。袁森从上面的水泥层爬下来时留意过山洞四壁,洞壁上粘着水泥层断块,有的有十来平方米那么大。这些断块不少是被爆破力嵌入洞壁的,大部分和洞壁连在一起,是爆炸留下的痕迹。袁森根据这个推断,山洞之前是被厚达几十上百米的水泥层封闭的,那十五车烈性炸药被安放在水泥封层上面,炸开了坚固的水泥封层。
袁森推断,地坑里要是没有这么厚的水泥封层,整座深钻井肯定承受不住十五车烈性炸药的爆破力,势必会被炸塌,他们和俄军士兵都会被活埋在地下,俄军士兵不可能做这么愚蠢的事情。
他把前后逻辑都理顺了,心里很高兴。艾凯拉木说:“小哥,挖不挖?下面有一道门。”
袁森道:“挖吧,我倒要看看俄罗斯封闭得这么严实的东西到底是什么玩意儿。”
艾凯拉木笑道:“好嘞,不会是什么宝贝吧。”他冲康巴萨招手,大喊康巴萨的名字,让他过来协助挖掘。康巴萨已经走到远处去了,爆炸烟雾深处闪着一团朦胧的光,那是康巴萨的手电筒发出来的。
三人取了俄军士兵尸体的工具,沿着水泥建筑往下深挖,侧视剖面图没有标注数字,他们也不知道还有多深,挖了四米多心里还没谱儿。
艾凯拉木道:“小哥,照艾爷的经验来看,咱们怎么也要朝下挖个几十米才能找到门,这还是运气好。”
袁森点了点头,说:“是有可能,那也只能挖了。”
艾凯拉木垂头丧气,他突然拍了拍康巴萨说:“特种兵,你巡视了那么久,有发现没?”
康巴萨摇摇头,道:“二十多个特种兵全都被咬了,很奇怪。附近肯定有东西,我找了一圈没什么发现,可是——”
“可是什么?”
“我觉得那东西肯定藏在附近,就偷窥着我们,却不下手。”
艾凯拉木打了个哆嗦,举着手电筒四处照,照了几圈都没发现,道:“特种兵,那是你的直觉吗?”
康巴萨认真地说:“对。”
艾凯拉木不屑道:“这年头,特种兵都这么不靠谱。艾爷经过分析研究认为,怪物已经走了,要不然它二十多个都咬死了,咱们三个还不够人家塞牙缝的呢。”
康巴萨脸憋得通红,低头挖土,袁森道:“康巴萨,我从上面下来,也有那种被窥视的感觉,好像黑暗里藏着什么东西。”
艾凯拉木吓得又举着手电筒四处照了一遍,怒道:“小哥,不带这么玩儿的,想吓死艾爷吗?”
康巴萨冲袁森点点头,说:“我有很强的危机意识,有危险靠近,心底会有感觉,真的。”
袁森道:“你看地上的士兵,都是在挖土时被咬的,毫无防备,我们干活儿投入进去了,被暗中偷袭的可能性很大。康巴萨,我和艾凯拉木挖土,你继续警戒。”
康巴萨答应了一声,袁森对艾凯拉木说:“干快一点,这个地方不能久待。”
两人挖得很快,又挖了两米左右,建筑物下方就露出一块锈蚀的铁门出来。艾凯拉木高兴得大叫,两人挖得更快了。康巴萨在距他们十米远的范围内转悠着警戒,烟雾少了不少,他拿着手电筒四处扫视,远处只有茫茫灰尘,静得可怕。
铁门有十米高,袁森和艾凯拉木挖了将近四个小时才把铁门挖出来,门前挖出一个大坑,铁门上的铁锈厚达半寸,铁铲一碰就哗啦啦地往下掉,坑前满满都是铁锈。铁门上拴了一道门闩,把铁门卡得严丝合缝,艾凯拉木费了半天劲儿才把门闩拉开,铁门开了一条缝。他拿手电筒朝里面一照,里面黑漆漆的,直往外冒腐气。
艾凯拉木急着进去,袁森拉住他,说:“先把门打开,透透气,建筑一直被封着容易缺氧。”
艾凯拉木点头,把铁门拉到大开,康巴萨在坑上警戒结束,巴哈尔古丽把早先准备好的干粮都掏了出来,招呼两人上来吃。
袁森从坑里爬上来,靠着背包坐在地上,对康巴萨说:“那东西是不是走了?”
康巴萨摇摇头,道:“很奇怪,那东西感觉还在,它好像一直潜伏着等待时机似的,始终不肯露面。”
袁森吃掉一块压缩饼干,就着水壶喝了一大口水。艾凯拉木从坑里爬出来,举着手电筒四处照,手电光下是洞壁倒下来的影子,有些吓人。袁森道:“我们休息一下,恢复体力就先进水泥建筑里,大家都小心警戒着。”他看看横在面前的俄军尸体,不禁心有余悸,他同意康巴萨的看法,那东西肯定没走远,这么长时间没出来,可能是发现他们警戒很严密,找不到偷袭机会。
他们吃饱喝足,康巴萨道:“王助理怎么还没消息?”
袁森道:“以她的本事,如果没意外,应该会找过来。”
巴哈尔古丽急道:“要是有意外呢?”
袁森一愣,他倒从来没想过王慧会出问题,以他对王慧的了解,只要有一线生机,她都会紧紧把握住。她的冷静、机警、身手,都是他迄今见过最厉害的。她要是出问题,那就意味着没人能脱身。
艾凯拉木道:“也是啊,王慧这女人厉害是厉害,不过你说地底下什么事情都可能发生,再说那一通石破天惊的爆炸,天上石头板子乱飞,砸一下就变成一摊肉泥,这都是没准头的事儿,是不是?”
巴哈尔古丽听得发急,指着艾凯拉木道:“你——你——”
艾凯拉木一摊手,说:“当然,王助理说不定也没进这座深钻井,没进井就炸不死了,你说对不对?”
巴哈尔古丽听出来艾凯拉木在逗她,气得要跟他急,艾凯拉木急忙跳开,他的手电光在空中一晃,袁森突然大叫:“有人——小心——”
艾凯拉木吓得扑倒在地,袁森和康巴萨一前一后扑向那影子,那影子在他们眼前一晃,就飞快地扑进土坑里。巴哈尔古丽大叫:“下坑了——下坑了——”她连开两枪,枪枪打空。袁森心头一凛,跳下坑去,就看到铁门发出响声,那黑影进了铁门里面。
艾凯拉木探头过来,道:“小哥,那东西不会进去了吧?”
袁森心跳跟擂鼓一样,面无表情地“嗯”了一声。康巴萨跳下土坑,闪身进了铁门里面,片刻工夫又钻出来,他说:“水泥建筑里四通八达的,不知道有多深,也没新痕迹,一时半会儿也不好找啊。”
袁森道:“康巴萨,你确定那是个人吗?”
康巴萨迟疑了一下,说:“袁先生你能确定吗?”
袁森有些迷茫,巴哈尔古丽道:“只有一个影子一闪,很像是人。”
袁森道:“我也觉得像人,只是像。地上的尸体可都是被某种动物咬死的。”
艾凯拉木道:“就是说那动物还藏在暗中了?”
袁森看向康巴萨,康巴萨道:“被窥视的不安消失了,那东西好像走了。”
艾凯拉木半张着嘴巴,奇道:“特种兵,你小子真变神棍了,那影子逃进去了,你就感觉不到被窥视了?”
袁森心里也很奇怪,连他都觉得那种绷在神经上的恐惧难以察觉了,如果那影子是人,咬死士兵的东西必定走了。影子躲在暗中守株待兔,想必就是等他们弄开铁门,这个人不会是俄军的人,那又会是什么人?
艾凯拉木跳到坑里,道:“都休息得差不多了,先进去看看吧。看不清楚那人是谁,怎么乱想都想不明白。”
铁门后面是幽深的黑暗,两面水泥墙相隔百米以上,四人朝深处走了一段,没有任何发现,也没找到溜进去的那人留下的痕迹。水泥地面上灰尘很厚,按理说肯定会留下脚印,袁森留心观察了很久,都没发现。
水泥建筑里面空旷,深入进去几百米,就能看到建筑中央架了一排粗管子,直径一米、两米的都有,手电朝里面一照,不知道通到多远。那管子表面一通乌黑,摸上去光滑异常,不知道用的是什么材料,从主管道延伸出不少管子伸向地下,嵌入水泥地面,像一只只弯曲的手臂,给人很怪异的感觉。
袁森暗道水泥建筑太大,又是黑漆漆一片,那人随便躲在某个角落,或者水管下面,都很难发现。当时他们挖开掩埋在下面的水泥建筑,那人就一直躲在暗中,等他们挖开铁门,就伺机闯入,显然是知情的人。地下建筑到底是作何用的,他们这几个人一概不知,抓到那个人审问一下,也许能获取不少信息,否则,他们冒冒失失闯进去只怕会出问题。
俄罗斯官方为撤离深井进行了规模庞大的毁灭工程,将水泥建筑一层一层地封死在地底下,他们的目的很明显,就是让一些东西永远埋在地下。他们花费这么大的精力做这件事,地底下肯定藏着恐怖的东西。他们几个人不明不白地闯入禁区,危险情况如何,委实很难预料。
康巴萨和艾凯拉木他们以管道为界分开搜寻,已经走到水泥墙壁那边去了。巴哈尔古丽沿着管道深入,已经走得很远了,手电光在前面缩成一块光斑。
袁森乍看到前面一块光点,叫道:“小丽,你等等,别再朝前走了。”
光点停了一下,不再朝前移动,突然水泥建筑深处响起响亮的枪声,巴哈尔古丽的手电筒立刻熄灭,袁森心里一沉,急忙朝前面狂奔过去。
他心里清楚,开枪的绝对不是巴哈尔古丽,那一声枪响非常尖锐,可能是狙击步枪。他跑了一程,听到康巴萨和艾凯拉木也从两边包抄过来,他估摸着巴哈尔古丽的位置,自己在管道和支撑水泥柱中间来回穿梭走动,避免成为活靶子。
他心里半喜半忧,喜的是先于他们进地下水泥建筑的只有那个人影,开枪的肯定就是他;担心的是他师妹巴哈尔古丽的状况,这小子开黑枪,小丽着道儿的可能性很大。
袁森越过一根水泥柱,先拿手电筒照了照前面,记下前面路况,便熄了手电筒猫腰跨过中间的空白地带,看到几十米远的地方有一排水泥柱。他觉得已经接近巴哈尔古丽的位置了,便格外小心地移动。
后面康巴萨和艾凯拉木从两边过来,他们的手电筒过几分钟就亮一次,也不走笔直的路线,以水泥柱为掩体走动。
袁森踮着脚尖,没有发出一点声音,突然耳边响起子弹爆裂之声,他急忙趴在地上,嘴里堵了一口灰尘,鼻子痒得直想打喷嚏,被他强行憋住了。那声枪响才过,后面便响起两声枪响,袁森看到艾凯拉木的手电光闪了一下就灭了,不知道他情况如何。
与此同时,袁森想到一个问题,刚才的三枪绝对不是一个人开的,三枪之间的间隔不到一秒,狙击步枪不可能打连发,也就是说,藏在黑暗中的枪手不止一个人。
明白这一点,袁森出了一身冷汗,事情比他推测的恐怕要复杂很多。地下建筑里除了他们,就只剩下那个冲进铁门的人影,不可能还有别人,这一点他非常肯定。
深坑水泥层被十五车炸药炸开后,下去了多少俄军士兵,他挨个数了一遍,水泥建筑边上的尸体数量和他数的人数是吻合的,也就是说这些人全死在外面。水泥建筑又是他们挖开的,除了他们和先闯入铁门的人,如果说再有别人,那恐怕是鬼不是人了。
袁森一番胡思乱想,心乱如麻,水泥建筑陷入死一般的寂静,枪声在他耳朵里造成长时间的蜂鸣,像有几只蜜蜂在耳边乱飞。
他握枪的手冒着汗,也不敢抬头,要是对方的装备有夜视能力,他一抬头就要挨枪子。
远处闪了一下手电光,是康巴萨在诱敌,枪声果然又响。袁森现在非常冷静,他听出枪手藏在离他不远的水泥柱后面。
枪声一响,他便跳起来对准两根水泥柱射击,子弹匣打空,他又缩到临近水泥柱后藏身。那边响起七八声枪响,子弹擦着袁森的头发手臂过去,袁森趴在柱子后面不敢乱动,他心里计算着枪声数量,一共开了八枪,对方人数竟然不下八个。
这委实太怪异了,他惊得喘不过气来。
那边发现柱子后面没有反应,也没再开枪。袁森平复心情之后,觉得两方这样扫射太愚蠢,有水泥柱挡着,很难真打到对方。他想了一个大胆的计划,便掏出新弹匣装上,又从背包里摸出一个投掷炸弹。这玩意儿是伊万为他准备的,他刚看到这东西时吓了一跳,背在身上老怕不小心给弄爆了,一直提心吊胆的,现在总算有了用武之地。
袁森慢慢移动,朝远处绕了半圈,他估计对方距离他们不过几十米,只要再靠近一点,他将炸弹出其不意地扔过去就会有效果。
康巴萨换了个位置继续用手电光诱惑对方,袁森心里暗喜,特种兵的战术素养就是不一样,他知道袁森距敌很近,想通过这个办法吸引敌方注意力,好让袁森趁机做点什么。袁森看看艾凯拉木那边,管道那边一片漆黑,连动静都没有,刚才交战中,他也没听到附近他师妹的动静,心里颇为担心。
袁森蹑手蹑脚绕到与对方同一排水泥柱的附近,他估摸着双方的距离和投掷感,感觉差不多了,便拉了炸弹引线,甩手扔了过去,空气里充斥着一股浓烈的火药味。袁森缩在水泥柱后面,听到炸弹落地的声音,他没接触过这种炸弹,不知道拉开引线到爆炸间隔时间是多少,正揣摩着这个问题,突然就听到咕咚一声,有个东西掉到他面前。
袁森闻到很浓的火药味,顿时吓得魂飞魄散,也不敢再捡那玩意儿,撒腿就往建筑深处跑。他脑子里一片空白,一个劲儿地朝前飞奔,后面传来一声闷响,他耳边一麻,心坎像被人打了一拳,他本能地趴到一根水泥柱后面。
爆炸之后,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很浓的灰尘,呛得人喉咙发痒,袁森捂着嘴咳嗽几声,就看到身后亮起两团手电光。他暗叫一声不好,缩到水泥柱后面,枪声在耳边响起,他还击了几枪,顺势溜到同一排水泥柱另一头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