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睚眦!”
暴显的啸声尚未休歇,便听到一阵马蹄声响,就在众人尚未反应过来的时候,暴显所骑的高大黑马一头撞开小门,直冲进宴席之上。
只见那马奋起四蹄,咴咴的吼叫,四处寻找自己的主人位置。
暴显连忙大叫它的名字,黑马立刻有了反应,猛地跃过众人来到树下,伏颈等待暴显跃下树来。
侯景高坐尊位,见状冷笑道:“想不到他还有这个本事,这马倒不错,老王,告诉士兵们,别伤了马匹,留下给我!”说罢站起身来,对已经开始混乱的众官吏笑道:“诸位请吧,这里没什么好看的了!”
当先而行,众人连忙鱼贯随去,刚才还热闹的宴会顿时化作修罗场,围成人墙的兵卒抽出短兵器,意图将暴显围在当众生擒活捉,当然要注意不能伤了那匹马,若是伤了它,恐怕无功还有过呢……
暴显见一众士卒畏首畏尾的行状,暗自窃喜,扬起弯刀四处乱斩,同时催动胯下骏马“墨睚眦”,打开人群朝外冲去。
正冲杀之际,却听到几声呼救声响起:“暴刺史救命!”“大人!我们在这儿!”“刺史大人!!”
暴显闻声一望,见不远处百余名士卒也同样正在被人包围,正是自己从鲁阳带来亲兵护卫。
不能不救!
暴显心中没有片刻迟疑,虽然身后紧随着众多追兵,就连房檐上也有一排排的弓弩手静候待命,只是不知为何迟迟不见射击。
“大将军!下令弓箭发射吧!要不然暴显就冲出去了!”侯景帐下亲信将军于子悦耐不住性子走上来说道。
侯景哈哈笑道:“老于别慌!量他暴显一人能做什么事?还真能冲出我这大行台府不成?大家放宽心,看我得这匹宝马!”
于子悦颇不以为然,他早就听说暴显胯下的良驹乃是从西域得到的天马后裔,最是神骏非凡,再加上暴显本人也武艺精湛,虽然己方人多势众,但士兵们得了不伤马匹的命令,又怎能放手厮杀,没准真会让暴显脱身逃出。
墨睚眦围着暴显的亲兵不停的打着圆圈,使侯景的士兵减缓了包围速度,亲兵们缓过神来,各自抽出武器对暴显说道:“大人!跟他们干!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一个!”
有兵士发现暴显只有短兵器,便递上弓箭道:“大人的射艺百发百中,让这伙混蛋尝尝厉害!”
暴显接过弓箭试了试轻重,感觉勉强可用,精神不由得为之一振,从箭匣中抽出一支羽箭,专门瞄准士卒中的一个首领人物,手指一抬,羽箭飞出,正中其人的面门,没来的及呼叫,便倒地而亡。
暴显又连出三箭,每箭都命中一个卒长,唬的围堵众兵一阵恐慌,都压低头盔向后退却,包围圈渐渐扩大。
“大将军!”有士兵跑到后院对侯景禀报道:“暴显带着四十余人冲出三重门了!”
侯景毫不介怀,呵斥来人道:“慌什么?大惊小怪的!”说罢看了众人一眼,这时两人押着李密与高元成走过来,将二人的亲笔信交到侯景手中。
侯景拿起信来略看了看,便甩给身旁的王伟说道:“老王,你来看看二位刺史的文采如何?”
王伟细细的读过之后笑道:“不但文采风流,情节亦入情入理,是二位难得的佳作呢。”说着将书信叠好,装进竹筒中密封起来。
里面的众人各怀心思,在外奋战的暴显等人却只有一个目的:向外冲!还有一重门就是海阔天空!
“兄弟们!杀啊!是死是活就看我们自己了!”暴显大喝一声,扬起弯刀当先杀了过去,一来他武艺精湛,对敌勇猛;二来对方不敢放手一搏,这般两相比较,倒显得向外冲的众人无比勇猛,侯景所部孱弱无能起来。
“大将军!他们冲出二重门了!放箭吧!再不放可就跑了!”于子悦皱着眉说道,语气已有些不善。
侯景不再嬉笑,阴沉着脸不发一言,手按着刀柄连连摩挲,似乎还下不了决心。
“大将军,他们冲出去了!!”一声大喝从前方传来,侯景顿时怒目圆睁大喝道:“放箭!放箭!这些围攻的兵卒实在无能,以十围一竟也能让人跑了!各自去领二十军棍!给我狠狠的打!”
众人见侯景暴怒,都不敢劝阻,一边有人传下令去,埋伏在房檐的弓弩手得到命令,终于开始放箭,但此时暴显率众人已超过弓弩的射程之外,众人忙从房檐滑下来,跑步向前赶去。
尽管侯景已经下令,弓弩手还是不敢射死大将军深爱的骏马,弓箭只朝着兵卒射击,不一会儿对方就倒下了二十人,也就在此时,守在大门的侯景兵卒挡不住暴显的强攻,终于向两旁让开,大行台府门户大开!
眼看生路在前,暴显却并不独自撤离反而舞刀护在门前,冲属下士兵喊道:“快!大家快冲出去!冲出去就活下来了!”
剩下的不到二十名士兵顿时齐声呐喊,使出全身的力气朝大门涌了过去,迈出大门顿时喜出望外,原来赴宴的众官吏所乘的马匹都栓在门前,虽然不够每人一骑,但在此危急时刻,两人共骑也比自己跑着来的快啊,毕竟四条腿就是比两条腿速度。
暴显挥舞着弯刀遮挡射来的弓箭,神威凛凛的站在门前,当余光瞥见众人都已上马时,这才挥刀猛地向上一斩,一个庞然大物顿时忽的一声掉了下来,吓得众人后退几步,待尘埃落定之后,赶上去查看,却是本来高挂门楣的“大行台府”四个字匾额,此时木匾已经摔成几块,而暴显众人早已打马朝城门方向冲去!
侯景得到报告,面上不动声色,内里怒火中烧!
煮熟的鸭子还会飞了?还是在他三重院落的大行台府?在众兵的包围之下?
这要是传出去岂非叫人耻笑他侯景无能吗?
为今之计,唯有火速拿下暴显掌管的广州鲁阳城,方能一雪此恨!
侯景想罢眼珠一转,回头对身后的将军于子悦面带歉然说道:“老于,刚才是我托大了,才被那贼子趁机逃了出去,深恨没有听从你的建议,如今只有攻下鲁阳城,方能压服那些还不死心的外人,你看怎么办才好?”
于子悦慨然道:“大将军不需自责,他暴显已成惊弓之鸟,还能有什么作为?请给我五千兵马,五日之内,属下必为你拿下鲁阳城!”
侯景伸手在于子悦肩头一拍,哈哈笑道:“好!我有于将军倾心相助,何愁大事不成?你拿下广州之日,就是升任广州刺史之时!来人,拿酒来!我要为于将军壮行!”
大行台府内顷刻阴云尽散,王伟暗自点头道:“大将军实乃命世之英,天授其才也!再有我暗中用计,大业岂有不兴之礼?”
与此同时,逃出升天的暴显余部十九人稍稍驻足于颍州城外的土岗上,回望人头攒动的颍州城门,暴显对与生死与共的将士们说道:“如今鲁阳城是回不去了,你们随我北上,去晋阳向高王禀告侯景叛逆之情吧!”
众将士有些面露难色,他们之中几人家就在鲁阳,一旦随刺史北上,家人的安危便无力保护了,该如何抉择,实在颇费周折。
暴显点头道:“你们的困难我也了解……这样吧,愿随我去的随我去,愿还家的还家,之后若在战场上相遇,是念旧情还是真厮杀,都由你们决定!毕竟我们是共死生的兄弟,在此我暴显立誓,今生绝不伤诸位一根汗毛!”
众将士听罢作色道:“刺史大人如此深恩厚义,我等又怎能只顾自家,我们随你去!”
暴显道:“众位的心意我已明了,但自古忠孝并列,并无先后之分,我看你们几人还是回家去,为父母妻儿保个平安吧。”
其中几个家在鲁阳的,不禁垂头不语,过了许久才抬头道:“刺史大人放心,属下回去绝不为侯狗子效力!只守着家眷过活,一心等刺史大人归来!”
之后众人洒泪而别,七人南下鲁阳,暴显带着其余十二人,扬鞭打马,直奔黄河浮桥而去。
颍州城发生这场混乱的一天后,几十辆满载谷物布帛的大车,慢腾腾的来到西兖州州治左城西门下。
“哪来的?车上都是什么东西?”西门守城吏走上前,敲打着货车问道。
“会军爷的话,小人们从虎牢来,听说左城现在的行市很好,就带些粮食布帛到此贩卖,还望军爷行个方便吧。”说着从车上卸下两匹绢布,交到守城吏的手中说道:“军爷,小小心意,不成敬意,还望笑纳。”
守城吏欲迎还拒的向外轻轻一推道“哎,这是干什么?你们可知道我们刺史大人的厉害?那是明察秋毫,我岂能收你这点东西?”
行商人见状有些尴尬,不知该如何是好。
守城吏继续说道:“实话告诉你,我们刺史大人不但对公务了解通透,就连属下的家住何处都了如指掌,就比如我吧,我家在西门草市第三门,刺史大人就了如指掌啊,而且我们这些门吏,虽然官职卑贱,但要是想反映些不法商贩的问题,也还是有这个本事的。”说着眼睛朝行商人一扫,目光自有深意。
行商人愣了一下,随即点头陪笑道:“小人记得了,西门草市第三门,小人记得了。”
守城吏点头笑道:“好小子,算你机灵,进去吧。可别给我耍心眼!”
行商人一路陪笑,拱手道:“不敢不敢,待军爷歇班回家,自然心想事成。”说罢催促众人拥着货车过了城门,甬道中印下深深的车辙。
守城吏嘴角含笑,昂首站在门前,看着货车留在地上的痕迹,甩了甩空空如也的清风两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