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时分,玉璧城中一处陡坡上,其他军民路过时纷纷绕道而行,因为坡上站着两个黑衣武士,大家都知道,这群黑衣人都是韦都督的亲信,拥有随意斩杀怀疑者的权力。
其中站的稍高些的说道:“适才主人对我说,影卒前卒长死了,你们是否还有以前那样恐怖的战斗力呢?”
另一人皱眉道:“他一个死了,怎么能代表影卒的战斗力会削弱?”
先一人眯着眼道:“所以我们要立下战功,使韦都督不再怀疑影卒自身的战力!”
另一个点头道:“如今你是卒长,我是你一手提拔起来的副长,你说吧,怎么立功?”
新任的卒长眼中露出鼓励的神色,对副长说道:“好!我没看错你!以往几次进攻,都只动用了一半的兵力,使得敌人伤亡不大,这次我要让城中的影卒与土山上的分部集体出动,出其不意的狠狠打击东军主营!”
副长闻言犹疑道:“这样是不是有些太冒险了?敌人的大营一定防守严密,影卒不过千余人,太勉强吧?”
卒长哼了一声说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东军的战力孱弱已极,而且我们还有最佳的反间相助,实话对你说,今夜他们的防守重点在西部,而高欢的大营则只有平时的一半兵力,我们得此良机,如何不能成功?”
副长还是迟疑的说:“要不要与韦都督和另一个副长商量一下?这是大事,草率作出决定恐怕不妥……”
卒长眼中露出不屑之意说道:“你就是胆略不足,如此当不得重任,我以后怎么放心将更多的事交给你处置?作为指挥者,一定要有魄力!”
副长听了咬着嘴唇思索片刻答道:“好!我听你的!你我一起签署调令,将影卒全部聚合,一同出击!”
武定四年十月二十九子夜,当空月光皎洁,群星璀璨,湛蓝色的夜幕就像一匹广阔无垠的绸缎般遮盖着天地,天上没有一片云彩,东军的营地静悄悄的,巡夜兵士间隔很久才走过一趟。
高欢的大营外却仍是防守严密,几排卫兵环绕帐篷而立,密切注视着四周动静。
隐蔽在营地不远处树木草丛后的千余黑衣武士,都悄无声息的匍匐在地,即使蛇虫鼠蚁从身上经过,也丝毫不为所动。
副长伏在卒长身旁,对卒长说道:“看来他们一个时辰换一次班,那距离下次换班还有一刻的时间,到时候守卫出现空当,正是我们突击的最佳时机!”
卒长说道:“好!就是这样!”说罢朝身后打着手势,身后众人层层相传,不一会儿就将意思传遍了。
一刻的时间转瞬即到,眼看着几排卫兵开始调换位置,高欢大营的营门位置蓦地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之中。
卒长立刻打个手势,副长马上起身,半伏着身体向前疾冲,身后的前驱影卒千人如同一人般动作整齐划一,随副长一同俯身疾冲,卒长则隐身在队伍中部,眼光凝聚在营门内的灯光上。
突如其来的打击使东魏士兵全乱了手脚,尚未组织起抵抗的力量,前驱影卒已如鬼魅般冲入高欢大营,营帐中不过十人左右,都还没来得及叫喊,脖颈的动脉已给割裂,鲜血陡然迸出,个个倒地而死。
影卒环顾营帐内,唯有屏风后面不是目力所及,副长即刻打了个手势,早有几人分左右上三方同时冲入屏风之后,挥刀同时斩下。
生俘比斩杀更有用,这一点谁都知道,但在大军环伺的东魏营地中,千余人要裹挟其首领而出实在太过艰难,所以临幸之际卒长已经对众人说过:“虽然我们都是被判死刑的囚徒,高欢则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王者,但在我的眼中,你们的性命比他更可贵!所以我们只要将他杀死,将首级带回来示众即可!”
屏风后睡榻上的王者,刚刚惊醒坐直身子,就看到当头几道寒光一闪即逝,光芒的尽头消失在自己的身体里,随之带来的彻骨疼痛与飞溅而出的冉冉鲜血,是他在这个世上最后的感觉,他被人拽着脑后的长发,一刀斩断脖颈。
站在旁边的副长则马上铺开包裹,撒上一把石灰粉,将头颅裹好,携带在身上,整个过程至此结束,刹那的变化,在某些人看来却是永恒。
在营外抵挡攻击的影卒听到一声尖利的哨声,这是事先约定好的事成撤退的信号,众影卒立刻全力反击,打开一条通往土山的通道。
卒长与背负人头的副长率队朝外杀去,东魏的兵卒此时表现出旺盛的战意,倒映着火光的兵刃,不断斩挥切戳,尽全力向一起聚拢,终于左右两边合并起来,将影卒分为前后不能衔接的两部分。
副长被众人夹在当中护卫着,回头看到被包围的战友,忙对卒长说道:“他们被围住了!我们怎么办?”
卒长皱眉说道:“以数百人换高欢的头颅也划算了!我们早就是该死的人,何必在乎死在何处!”
副长惶急道:“韦都督答允我们,将尸骨送还家人,你这样做,他们就尸骨无存了!”
卒长怒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你刮噪什么?赶快随我杀出去!”
无奈之下,七百余冲出包围的影卒追随卒长,并力朝外冲杀,所幸此刻周围守军兵力已经全用在围堵另一部分上,他们的压力并不太大,一举冲出营门,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大营中已是火光映照之下的修罗场,满目疮痍,断肢遍地,血流成河,数百影卒与千余东魏守军横尸遍地,获得胜利的东军士兵则手持刀枪,将每个尸体又戳上几下,用以确定对方的死亡。
营外荒野中,逃出生天的影卒正在暗自庆幸,突然在他们的侧面出现了一彪军马,为首的一员大将暴喝道:“贼兵!受死吧!薛孤延来也!”
他身旁一骑则用带着童稚的声音说道:“薛将军,今天倒要看看我们谁斩首多!”说着打马向前,在火光中映出面容,正是七郎高涣。
薛孤延抚须大笑道:“平原公,你先出手吧?”
高涣一马当先,从腰间抽出龙雀战刀,呐喊着冲入影卒阵中,薛孤延随后喝道:“给我杀!一个不留!”
面对势如下山猛虎的拦截军队,众影卒此刻的因已取得预计战果而显得战斗力比平时要减弱一些,以步卒对抗骑兵本就十分不利,幸好土山在侧,只要上了山,依靠山势防御,就能挨到天明了!
卒长大喝道:“不要恋战!上土山!”率众不顾一切朝东方不远处的土山奔去,此刻他心中开始打鼓,怎么会有拦截的军马?莫非我中敌军的计了吗?
残酷的事实帮他证明了猜想,在付出损失了二百人的代价后,剩下的五百余人正面迎来了一群弓弩手。
“准备!放!”在指挥者高淯一声令下之后,数排箭雨同时射出,若不是顾及身后还有薛孤延的部队追赶,恐怕误伤友军而减低了强度,影卒的伤亡更会加大许多。
三百多带伤的影卒终于冲上土山,当他们快冲到半山腰时,才目瞪口呆的发现,山道上倒毙的全是留守在山头的玉璧守军,难道说土山被攻下了吗?
就在他们惊讶不已的时候,山头亮起火光,一员年轻的将军在盾牌的遮蔽下走到火光处朗声说道:“前驱影卒今日在此全军覆没,你们放心,我段韶会将你们的尸体送还给韦都督的。”
卒长发出一声大吼,猛地从副长肩头拽下包裹,拎出人头说道:“高欢已死!你们这群丧家之犬有什么资格对我叫嚣?看看吧!他的头颅在此……”喊声至此戛然而止,卒长的眼睛死死盯着头颅的脖颈断处发呆。
段韶微笑的看着他嘶吼,微笑着说道:“利令智昏,昏招叠出,新卒长,你比起上一位来,差得远了!”
在头颅的脖颈处,一个被处理过的半个囚字依稀可见,卒长睚眦欲裂,将这头颅用尽全力抛在地上,从腰间抽出战刀嘶声喊叫道:“杀!杀!杀!”
残存的数百影卒眼看着已无生机,分别抽出武器,叫喊着朝山头冲去。
段韶目光冷静异常,眼看残敌冲过半山腰,抬起手臂向下一压,漫天的箭雨遮盖了苍穹,影卒副长身中十多箭,拼着最后的一口气对卒长说道:“我们愧对韦都督……愧对前卒长……”说罢倒地而死。
卒长身上插着七八支箭矢,跪倒在地,环视四周一片死寂,所有的战友都再无呼吸,不禁涕泪横流说道:“韦都督!我对不起你!”说罢拔出身上一支羽箭,猛地朝咽喉刺下,噗地一声,箭头全部没入颈中,眼神里带着深深的遗憾与不舍,倒地身亡。
段韶命人打扫战场,将影卒的尸体并排摆正放在地下,下山对高淯说道:“今天这件事,该怎么对姨丈说?李业兴如今是他的精神倚靠,若要说他是敌军反间,恐怕姨丈承受不住自己羞愧的打击……”
高淯说道:“影卒已灭,李业兴也掀不起什么大的风浪,我们先暗中观察他的动静,再行判断吧。”
段韶点头道:“这样最好,唉……这些影卒真是勇悍,我若也有这样的部下,也必定十分珍惜,不愿全部投入战斗。”
高淯笑道:“这是命运的安排,我原也以为只能歼灭其一部分,谁知道这新任的卒长急于建功,倒是帮了我们的忙了。”
二人正说着,段韶部下的精骑赶来报道:“将军,章武公,后营来报称高王已经醒了。”
二人相视一笑,高淯低声说道:“徐之才此来真是正当其时,如果我告诉他配的药乃是用来对付父王的,不知他会有什么反应?”
说罢与段韶同时大笑,笑声在原野上传送出去,激的阵阵夜鸟惊起飞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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