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等到滕旭尧的消息,却等到了汉景帝驾崩的消息。于是,大好的新年,变成了国丧,孟汝曦早料到年后汉景帝就要驾崩,随后刘彻便要即位了。只不过,这交通不够发达的时代,皇帝驾崩的消息终归是迟到了几天,孟汝曦还是在大年初一,去了方家受苦。
“幸好,遇上这事,否则,我还得在方家不知道被折磨多久。”孟汝曦虽知现在不能有这种愉悦的心情,但还是忍不住庆幸,国丧少则一年,多则三年,起码在新皇登基前,她不必跑去方家看方老夫人那令她难受的笑容,方璃堂那让她尴尬的呵护,还有肖蝶那副哀怨的神情。
“嘘,小姐,这话可千万别说出来,指不定就让人给听去了。”水袖赶忙制止孟汝曦的感慨,虽然她也是这么感觉,但这话可真不能说。
于是,孟汝曦来到人间的第一个新年就这么过去了,有些惊喜,有些无趣,有些煎熬,还带着些国丧的阴影……
年后不多久,国丧才算彻底过去,迎来了新的一年。好在孟汝曦的生辰不算太早,正遇阳春三月,恰逢刘彻登基之时,看在孟家人眼里,简直是太吉利了。
“上一次为你梳头,你不过十二岁,如今都十四了……哎,去年的生辰,你竟是做出了那档事,错过了生辰,还在外吃了那么多苦,想起这些娘就心疼……好在璃堂把你找了回来,再过一个年,你便可及笄了……”孟夫人替孟汝曦梳好头发,嘴里叨念着,“指不准这是娘给你梳的最后一个头了。”
“娘,您别老想那些有的没的,曦儿会一直陪在你身边不是?”孟汝曦赶忙想制止孟夫人继续下去的唠叨,指不准又要扯到哪去。
“傻丫头,待你及笄了,你就要嫁人了,怎么还能陪在娘身边?”孟夫人又是不禁红了眼眶,“虽说到方家也不远,可这女儿毕竟要嫁出去,我怎么舍得?这及笄啊……”
孟汝曦听着听着便闪了神,什么生辰,什么及笄,这些事她其实也不放在心上,若不是昨日水袖提醒,她压根不知道还有生辰这回事,反正她实则已有千年的年岁了,她不知她的生辰该从她还是一株草的时候开始算,还是化为人形还是算,总之她并不太当回事,不过这在人间确实极其重要的,等到了她及笄之时,恐怕就更是重要了。
不过她还是很开心,过生辰是好事,有新衣裳有好饭菜还有礼物,谁不喜欢?至于往后,比如那及笄之后该如何如何,孟汝曦压根不愿意去想。
终于,孟汝曦看了看铜镜,孟夫人为她梳的是双丫髻,额前还留着细碎的刘海,孟汝曦第一次觉得自己看起来还是那般稚气,她一直觉得自己已经很老了,如今看来,还是很嫩嘛,毕竟不过十四岁,千年后,连个少女都算不上。
正午之前,方璃堂来了。不光他一个,还带来了肖蝶。
面对这个间接害的女儿险些命短黄泉的女子,孟夫人与孟老爷竟也是热亲相接,唯有孟汝宵与刘氏陪在孟汝曦身旁,不曾上前。
孟汝曦也是立在一旁,不曾说话,对于肖蝶她其实并没有太多的厌恶,可偏偏对方璃堂这种行为感到不悦,前些日子还说会休妾,如今却又带着肖蝶登堂入室,她当然不是真希望方璃堂休了肖蝶,但他这样的行为就是让她感到不悦,再加上方璃堂与肖蝶的那派头,仆妇恭敬地簇拥着这两夫妻进门,好像他真的只是来给表妹庆生的,她不是未来的方家少夫人么?怎么感觉就是这么掉价?再看看二老的脸色,好像只觉得方璃堂的到来简直是让孟家蓬荜生辉,欣然接受这肖蝶与方璃堂的行礼,浑然忘了当初他们的女儿是为了什么自尽的。
孟汝曦还不曾回神,肖蝶已握住了她的一只手:“姐姐,真不想您的生辰竟是与天子登基之日一道了,妹妹便赶忙也随着相公一道来了,好讨个吉利。”
“那日不是便说了么,你虚长我些,不必叫我姐姐。”孟汝曦还是浑身不自在,这些人为什么就是不听人家的意见呢?
“这是礼数,你是将来方家正妻,轮辈分就该叫你姐姐,与年岁无关。”方璃堂看着孟汝曦,一字一句地说道。
孟汝曦含糊应了下,不知怎么回答,便把求助的目光投向了孟汝宵。
轻轻从肖蝶手中拉过自个儿妹妹的手,孟汝宵笑着说道:“这屋外还冷些,先进屋吧。”
孟汝曦不禁又一次打量从面前走过的方璃堂与肖蝶,男的仪表堂堂,女的娇美动人,是真的真的般配呢,自己却还梳着双丫髻,怎么看都觉得被肖蝶比了下去,单从女子的虚荣心来说,肖蝶确实让人看着太不顺眼了。
方璃堂的礼物是一只玉镯,肖蝶的礼物是一套衣裳,孟汝曦也只是默默接受,不曾推辞。这个生辰,没有什么宾客,也没有孟汝曦想象的热闹,方璃堂与孟夫人孟老爷相处的极好,甚至比自家的哥哥还让两位老人高兴,但孟汝曦越发觉得方璃堂有种喧宾夺主的味道。
孟汝曦的生辰,就这么不是滋味地过去了。肖蝶给的衣裳转头便让水袖与那箱被绞碎的新衣一道锁进了柴房;至于方璃堂给的玉镯,孟汝曦也只是与那支发簪一道锁进了首饰盒里,她压根就没想戴。即便方璃堂走后,母亲拉着她的手瞧了半天,嘱咐她戴上镯子,孟汝曦也不愿意。
生辰自然是要吃面的,清甜鲜香的汤汁,劲道的细面,孟汝曦吃得欢快。方才与方璃堂,肖蝶一道吃饭,孟汝曦是真的味同嚼蜡,她不讨厌方璃堂,也不讨厌肖蝶,如果只是像朋友兄妹那般来为她庆生,她一定也是欢喜;可偏偏,是未婚夫与小妾来为她庆生,这样怪异的场景,再好吃的东西也品不出味来。
孟汝曦吃的挺快,一会功夫,一碗面就吃完了。
孟夫人马上问:“曦儿再添些吧?往日吃面,都是你璃堂哥陪着,如今他却是忙了……”
忙着陪小妾吧?孟汝曦笑着摇摇头,“璃堂哥如今毕竟接手了易龙山庄,我哪能再缠着他?何况他也有了妾室,兴许将来还会有长子,我是该体贴他。”
孟老爷这一听,便笑了,“曦儿你能这么想就对了!将来,你可是方家的当家主母,是该有这番气量……”
将丫头端上的,洗的水嫩红艳的草莓,孟汝曦便抬手拿了个给孟老爷,“爹爹,您尝尝吧。”
“这样的东西,我可吃不惯。”孟老爷笑着摆了摆手。
“爹,方璃堂就这样带着肖蝶登堂入室,你们却也能如此怡然自得?”孟汝宵终于还是没忍住。方璃堂娶妾,这事已过去太久,爹娘与汝曦既然都不计较,那他也不多过问;今日汝曦生辰,他怎么也没想到方璃堂竟会带着肖蝶前来,这是什么意思?他方家与孟家确实有表亲关系,即便方家承认肖蝶已是方家人,但不代表她就可以只有进出孟家,可偏偏爹娘二人却是一副极其欢迎的样子,孟家确实已败落,但又何至于此?
“这有什么?肖蝶是妾室,在正妻生辰前来祝寿也是理所当然!何况,我们曦儿将来是方家主母,也该有这样的气量!”孟老爷的脸色有些不好,他也一样不理解,方璃堂不过就是娶了两门妾室,为了维护家族利益这些事在所难免,曦儿又做了如此离经叛道的事,璃堂却能依旧一如既往,那也是无人能及的大家风范,如此好的一个妹夫,这汝宵究竟有什么不满?
“方家,方家,你们一个劲地就想巴结方家,这方家究竟有什么值得你们这么恋恋不舍,甚至不惜就此牺牲曦儿?”孟汝宵质问道,“曦儿曾经确实与方璃堂两情相悦,但那只是曾经,如今她早已对方璃堂无意,你们又何曾顾虑过她的想法?孟家败落了,就是败落了,方家难道能扶持孟家世世代代么?商人重利,待孟家没有了利用价值,他方家必定头一个拿孟家开刀,你们却还是巴巴地将女儿送上门去!”
一个巴掌,响亮地甩在了孟汝宵的脸上,孟老爷气的面色铁青,抖着手指着孟汝宵却说不出一个字来!他承认,他确实想利用汝曦来维持孟家在商界的地位,因为他舞文弄墨一生却不曾为孟家做出任何贡献,所以他在孟家一直没什么地位,如今孟氏家族败落,所有人都在看着他,他不能失去这样一个可以让自己抬头的机会,可偏偏这个儿子却丝毫不在他的位置上想着,只会一味地责怪他!
孟汝曦一惊,好好的这事怎么就成这样了?只得上前要推孟汝宵离开,她原本想等滕旭尧带消息来后再想想该怎么做,可现在怎么看,都像在逼她表态一般。
“宵儿!今日是曦儿的生辰,你别拿这事再气你爹了……”孟夫人赶忙上前替孟老爷顺气,又嘱咐着孟汝宵,“何况,曦儿哪曾像你说的那样对璃堂无意了?我看他们就是洛阳最般配的了,他们若不是……”
“娘!你也别自欺欺人了!”大概被打惯了,孟汝宵尽管脸色还火辣辣地疼,嘴里却不再忍让,“您也不过是仗着曦儿心软孝顺,想逼着曦儿与璃堂成亲罢了!明明早已明白曦儿的心意,却还是一而再再而三地暗示着,她就该嫁给方璃堂,如今更是仗着生了病,便可以此威胁,让曦儿非嫁方璃堂不可!……外界的流言蜚语,您挡得再严实,也会被知道的!偌大地大汉,莫不是非得在洛阳寻个婆家?您与爹一样自私,都在一道牺牲曦儿的幸福来成全你们自己的执念罢了!”
孟汝曦由惊转愣,孟汝宵护妹,她是知道的,却不知竟能护到这个程度,不惜顶撞爹娘,甚至不顾亲娘有病在身,说她以此威胁,听起来没什么,但这话由一个儿子对自己的娘说出来的时候,便极具杀伤力。
果然,不过听了几个“你……”,便听见了孟夫人昏厥倒地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