巳时,东海边,万国货会,商贾云集,人山人海,三千官兵,百十捕快,蓝飞虎押阵,钦差大人张白林亲督。
万国货会的货其实也就是十七艘大船和许多小船带来的货,这些船过暹罗、沿天竺、到波斯、达黑人国,所经之地,船员必上岸购上中华未有之珍奇异物,这些船除了带去中华威仪外还带去陶瓷、丝稠等物。
东海,浊浪滔天,横无际涯,天边几座零星小岛如一个个大海龟浮在水面上。
船未至,码头上已人声鼎沸,钦差大人张白林忙得不亦悦乎,大小官员一一过来给他作揖问好,张大人乐此不疲,一一答复。但是蓝飞虎没有,他刀锋般的眼睛在人丛中刮来刮去,首先他向那一堆豪客看去,那里有南七省总镖头段天刚、“混天索”韩猛,少林寺大和尚云智,能叫上名字的竟有二十好几位,这些人除了少数来凑热闹之外,大多数变成了镖师。
那一片搬工挑夫,喧嚷一片,内中有一个五十岁左右,佝偻着身子,孤伶伶地,一只大手握着弯了的篇担,蓝飞虎怀疑这只手能不能捏碎人的脖子。官兵列成一个个方阵,在他们面前十分嚣张地走来走去的四个人就是大内十大高手之四。
蓝飞虎把这些人了然于胸之后,便向那一堆商贾望去,内中有一人格外引人注目,那就是大富翁诸葛小豹,年轻、华服,英俊潇洒,他正和一帮商人客套,他只带了五个人,四个抱臂傲立的便是江湖上闻之动容的“四大天王”,年薪一万两银子。还有一个毫不起眼的仆人,仆人很瘦、不高,这个仆人正在观察另外一个人,那就是杭州首富方百万,圆脸、大耳、微胖,但是肚子不大,蓝飞虎想不出方百万有什么好看的,只是非常有钱而已,也会武功,以前做过狱长,后来经商。
他忽然觉得这个仆人不简单,霎那间这个人便刀子般引人注目了,卓然在稠人广众之中,就在这时,那人别过头,与蓝飞虎目光相对,蓝飞虎心中起了一片涟漪,大阳穴跳了一下,他怎么知道我在看他?那人又别过头缓缓地吐了一口气。
不久天边冒出一个小黑点,越来越大,霎那间便如一群大雁飞来,人群开始沸腾,两列乐士号角长鸣。
不一会,船群已驶至,那些海外游子见到阔别已久的故土,早已热泪盈眶,船靠岸,链板搭上,货物便被有条不紊的搬了下来,这些货物里有珍珠、玛瑙、象牙、犀角、香料、波斯毯、黑人国的皮货等,林林总总,这些货很快被镖师、商人运走,其中最引人注目的一批货,便是“皇宝”,价值上千万两银子,多是珠宝和高级奢侈品,还有外国美女。押送皇宝的是钦差大人张白林,他命人每天将这些货清查八次,开道的是大内四大高手,押后的是大捕头蓝飞虎,三千官兵随护,这些货首先要入库杭州,再分批运往京师,皇上有令,务必要分毫不少地运到目的地,所以第个人都格外小心。
所幸一路无事,行了十多天,到了杭州,张白林亲眼看着官兵把一个个箱子搬进国库,又亲自看着部下关上三重厚铁门,上了几把人头大的锁,一颗心终于落了地。
但是第二天,杭州就炸开了锅,一批价值几百万两银子的珠宝不翼而飞,其中有几颗值值十万两银子的灵明珠,事后,铁凡随张白林进国库盘点,对着花名册查看,确然丢了一批。
接手此案的是副捕头孙少安,他将每个可疑的人都扣住盘问,毫无厘头,因为入库时,珠宝分文不少,而且库门关了之后再也没有打开过,张白林急得就像热锅上的蚂蚁,一迭声叫苦道:“这可怎么办呢?这可怎么办呢?”
皇上龙颜大怒,下了一道圣旨,令有关人等务必追回,否则便有性命之忧,不过时间很长,三个月期限,皇上说此事非同小可。
蓝飞虎是最早知道案发的几个人,他依旧沉着脸,看出任何喜怒哀乐,近午便回家了,他的家有个特点,那就是从来不谈案子,就算天塌下来。
他迈进家门,他五岁的儿子蓝玉正在玩耍,见到他回来,扭头就跑。
蓝飞虎叫道:“回来,打一套虎形掌给我看看。”
蓝玉叫道:“我不要打,我不要打!”这时正撞在蓝轩章的腿上,蓝轩章一把将他抱起。
蓝玉右手搂着他的脖子。左手揪起他的一只耳朵,嘴巴凑了上去,低声道:“我爹凶,我娘好生气,还是爷爷最好!”
蓝轩章呵呵笑了起来,蓝飞虎立了一阵,径自走进大厅,这蓝玉从蓝轩章怀里滑下来,说道:“我去找宝图和坏蛋玩儿了。”
蓝轩章笑吟吟地看着他的孙子,一张脸又恢复了哭丧相,也走进了大厅。
蓝飞虎正坐在一张桌子边饮酒,桌上一盘酱牛肉,一盘盐煮青豆,一盘猪肚丝,他喜欢在空旷的地方进食,饿了就吃,吃过就走,所以他经常一个人吃饭。
蓝轩章在他对面侧身坐下,唉声叹气地道:“有那么多的高手护着,为什么还会发生这件大案?”
蓝飞虎不则一声,闷声不响,自顾自地吃,他的女人蔡文晴,从东厢房出来,立了一瞬,瞪了一下,那双眼满是幽怨,径直走进西间房子。蓝轩章的女人忽然倚在东边门框上,刻薄地说:“两个男人,一个哭丧着脸,一个沉着脸。”说完她便扎进了东边房了。
蓝轩章又叹了一口气:“唉,两个女人,一个刁酸,一个幽怨。”
这时楼上下来一个十六七岁的女孩子,身着细腰淡蓝短衫,神灵活现,正是蓝飞虎的妹子蓝湘水,她来至蓝轩章跟前,娇声道:“爹,我的钱又花光了,这次你给我五十两吧!”
一直沉默的蓝飞虎突然开口了:“要那么钱干什么?才几天,又花光了!哪个贤淑的女子像你这样,分明是败家子。”
那女孩子撅起嘴道:“我又没跟你要!”
蓝飞虎瞪起眼,蓝湘水别过头,蓝飞虎灌下一碗酒,摔下,拿起刀走了。
蓝湘水气鼓鼓地坐在了蓝飞虎刚才坐过的凳子上,蓝轩章叹了一口气,陷入沉思,悠悠往事,浮现在脑海,那时蓝轩章已成婚多年,那时他还英俊潇洒,依旧风流不改,那时他也是一个响当当的六扇门高手,为了破获江湖上害人的邪教“神月教”,他用心地去爱教主的一个女弟子,他给自己找了一个非常合理的理由,因为邪教的女孩都是可以爱的,只有爱自己的人才会相信自己。那个女孩太值得他爱了,任性刁蛮、不懂人情,如果她不是邪教,他绝对不会爱上这样的女孩,因为他不想伤害好女孩。爱情能改变一切,这个坏女孩渐渐地变成了好女孩,这一点正是他痛苦的根源。有一天女孩开始痛恨自己的过去,把教中的一切底细向他和盘托出,他的计策终于得售。另一天,他领着许多高手去清剿神月教老巢,那一战,惊天动地,鬼神为之动容,神月教死伤无数,那个女孩也未所难免,他最后发现她的是在一个山洞边,伤得奄奄一息,女孩说:“你说会来带我走,我等了你好多天,没想到等到的却是这一天,直到这一天,我才知道你爱我的真正目的!”蓝轩章心如刀绞,女孩说:“这个山洞里有我们的孩子,也是你的孩子,我希望你把她抱出来,让我看她最后一眼,然后你把她带走,让她永远快乐,求你了!”女孩泪流满面,蓝轩章抱出那个她那认为见不得人的孩子,她看了她最后一眼,笑了笑,磕然长逝。那个女孩名叫湘水,这个孩子以后被蓝轩章起作了“湘水”,只不过姓蓝而已,从此他在蓝夫人面前再也抬不起了头,整天哭丧着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