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会追问,倒是出乎钟琴意料,但这或许正说明了阳斯特已把她当自己人。于是钟琴边走边笑答道:“用处可大了!比如说,做叶脉书签、绘制叶脉画,或者叶脉绣?”
叶脉书签、叶脉画阳斯特是知道的,但是,“叶脉绣?”
“叶脉绣,就是在叶脉上刺绣,我正准备尝试,不知道能不能成功。”钟琴转过身来,微笑。“不过,叶脉画、叶脉书签我还有点自信的。”
自踏入植物园,就仿佛置身于绿色海洋中。浓绿、墨绿,嫩绿、草绿,碧绿、翠绿,苹果绿、鹦哥绿,层层叠叠,渲染出蓬勃的生机。间中色彩绚丽的花果点缀,在明媚阳光下,在清香微风中,颔首招摇,无端令人心胸舒畅,不知不觉间露出欢悦的笑容。这天并非公众假期,园中虽有游人却不太多,绿意更显幽深,映衬得钟琴水红色的雪纺衫格外艳丽夺目,她清脆的笑声听在阳斯特耳中,宛如林间的鸟儿鸣叫一般悦耳。
边走边游览,钟琴时而停下来,挑选几片叶子采摘,或者用镊子捡起地上的食品袋、空饮料瓶等垃圾污物放入随身携带的另一个大塑料袋。面对阳斯特疑问的目光,钟琴笑曰:城市环卫,人人有责。
美丽的景致争相扑面而来,令人目不暇接。阳斯特不时举起相机拍摄四周的佳木秀水、灵花奇石。“虽然英国的邱园也很大,但我更喜欢这里的布局和设计。”
“一会儿我们要参观的温室群,三面环水,每一个温室都设计成花的形状,而且各温室都有水道相连,看起来晶莹剔透、别具一格,整体上就像几朵漂在水上的木棉花,从空中看下来,特别美丽!瞧!”说着,钟琴翻开导览图中的温室群鸟瞰图给他看。
“真美!”
“嗯。植物园虽然光今年我就已经来过许多次了,但每次来,都能发现新的美丽!”钟琴低低感叹,游目四望,不觉低喃。“绿荫池畔闲行,花坞廊下微笑,良辰美景留驻,赏心乐事欢渡。”
阳斯特虽通中文,但到底不是母语,默默在心里咀嚼了会儿,才领会其中字句含义。“钟琴,你的文采真好!”
钟琴轻笑:“不过是拾人牙慧,算不得我本事。”
“但后两句,原本是悲观的语句,钟琴一改,却变得欢乐美好了。从这点来说,我更喜欢钟琴的诗句。”阳斯特向钟琴微笑。
“你也知道汤显祖的《牡丹亭》啊。”钟琴道,心里真有些吃惊,没想到阳斯特也懂中国的古代文学。
“在英国时,奶奶推荐我看过几部中国的名著,其中一本就是《牡丹亭》,文字非常优美。”阳斯特解释。
原来如此。钟琴点点头。似乎跟中国有关的一切,都是因他的中国奶奶阳诗铃的影响。
忽然,钟琴感觉脚踝痕痒,低头一看,竟有只胖乎乎玉雪可爱的兔子不知何时拱到她脚畔,鼻翼翕乎,认认真真地嗅她的味道,似乎在判断她是不是好吃的食物。钟琴还是第一次遇到如此胆大妄为的兔子,愣住了,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
钟琴的沉默让阳斯特回过头来,看到这离奇一幕也呆了,等回过神来,立即举起相机,抓拍这难得的镜头。
白兔并不在乎两人的举动,绕着钟琴好好儿嗅了一圈。嗅完了,仰起头,连前肢也抬起,用后脚立着,长耳朵轻轻摇晃,红宝石般的眼睛哀怨地盯着钟琴看,似乎有所不满。钟琴回盯着它,领会了它的意思。这家伙,是在怨她,怨她不是好吃的食物呢!
钟琴不觉又好气又好笑,蹲下,伸手,想抱抱这可爱的意图吃人的胖兔子。
然而,这白兔虽然毛茸茸肥嘟嘟,反应却异常灵敏,一见她伸手,立即撒丫儿跑了,比轻烟还快。
“嗨,白兔先生,你等一下,我就抱抱,不会伤害你的!”钟琴条件反射地追了过去。“等等!”
白兔有等她吗?当然没有。
叫等就等,天下哪有这么傻的兔子!白兔在心里冷嗤一声,连头都没回,三跳两跳,就隐入了深绿丛中,不见了。
“太过份了!你都嗅过我了,还不许我抱你一下!”钟琴不由童心大起,扒开草木,打算穷追不舍。
“不要进去,钟琴!”有人使劲拉住了她的手臂。
钟琴回头一看,果然是阳斯特。“为什么?我想逮住那只大胆的兔子。”
“你要是再追过去,说不定也会掉进无底洞,掉到奇妙的世界里。”阳斯特拽着钟琴,微笑道:“如果那样,我担心以后就见不到你,也吃不到香喷喷的煎蛋了。”
钟琴噗嗤一声笑出来。“呵呵,优阳,你真幽默!可我不是爱丽丝,那只白兔也没有穿着有口袋的背心呢。”
“但是那只兔子那么奇怪,说不定追过去也会发生什么荒谬的事呢。”阳斯特也笑,手仍紧紧抓着钟琴不放。
“唔……”钟琴往草木丛中张望了下,那只白兔芳踪已遥,无迹可觅。无奈地叹口气,放弃了。“温室群不远了,我们走吧。”
回到正道坦途,两人继续向目标前进。
此时太阳已高,本应炽热的阳光被茂密的绿叶遮挡,叶影间隙光点闪烁,戴着遮阳帽的钟琴完全感觉不到盛夏炎日的威力。阳斯特也早除了太阳镜,直视繁绿青郁。
不一会儿,来到了温室群景区。景区前的水畔碧草青青,有的还开着花,倒映在水中,仿若含羞带怯、临水梳妆的美人。
“看,风车草开花了!”钟琴欢叫一声,拉着阳斯特跑过去。
钟琴说的风车草依水茂密丛生,茎杆直立无分枝,顶端许多细长叶片呈叶伞状分布。聚伞花序,长有很多辐射枝,辐射分枝的顶端密生着棕绿色小穗。茎杆挺拔雅致,翠绿如玉,风姿绰约,与水畔山石、水中倒影交相辉映,既安然娴静,又奇特优美。
“那是什么?红红的,好象中国古代的红蜡烛。”阳斯特指着不远处水边一丛丛顶端长着红色长柱子的植物问道。那种植物也有长而直立的茎杆,叶片狭长扁平。
“呵呵,那是水蜡烛。我们运气不错,撞上水蜡烛也开花了。那象红蜡烛一样的柱子是它的穗状花序,成熟以后就会变成黄红色了。”钟琴开心地笑谑:“红烛、美人,这正应了苏东坡的诗,‘唯恐夜深花睡去,故烧高烛照红妆。’”
正在拍摄的阳斯特笑了:“可现在是大白天,这诗不应景吧。”
“你说的也有理,这诗得改改。”钟琴歪头想想,圆圆的大眼睛滴溜溜一转,慢慢吟道:“唯恐日晒花昏晕,故举红烛醒醒神?”
阳斯特正站在一块礁石上拍水蜡烛,听得钟琴如此大刀阔斧的改诗忍不住喷笑出声。一时没注意,脚下一滑,身形趔趄不稳,就要掉进水里去。“啊!”
“小心!”钟琴眼疾手快,一个箭步上前拉住他,但自己也笑得身子发软,边笑边道:“好了,我们进温室里去吧,热带雨林温室最大也最近,我们就由近及远参观吧。”
“嗯。”阳斯特止住笑,随钟琴一起进了热带雨林温室。
一进去就看见热带雨林特有的“老来俏”现象,老茎开花结果。累累的花果直接长在树干、枝桠上,甚至就生在树干基部,垂挂在地面上。如粗糙壮实的基体布满果状花序的大果榕,树干上挂着沉重硕果的菠罗蜜,老树干上遍开紫花的叉叶木等。钟琴生长在炎热南方,又常到植物园,已经司空见惯,而阳斯特却颇有兴趣,上上下下看了又看。
“可惜已经过了火烧花的花期,否则红萼金黄花,看着非常漂亮,不过现在观果也不错。那边的独木成林也很有意思哦,看起来象一大片树林,其实只是一棵树而已。”钟琴介绍新的景点给阳斯特。“而且,仔细瞧主体,象不象一条准备腾飞却被束缚住了的巨龙?”
阳斯特啧啧赞叹,仔细观赏,不断拍照。
“钟琴,你觉得这是根还是茎?”阳斯特转头问,却不见了她的影踪。一时有点惶惶。“钟琴?”
“呵呵,优阳,我在这儿呢!”钟琴清澈的笑声回应道:“瞧,我象不象花仙子?”
阳斯特循声望去,顿时呆住。
莲叶田田,翠绿如盖,在水面你拥我挤。莲花亭亭,清新娇妍,或浮于水面,或挺立出水,红白蓝紫竞相争辉。绿盖上,莲瓣间,晶莹的水珠在阳光下闪耀着五彩的光芒,如梦似幻。而更加令人疑为梦幻的是,碧水莲叶之上,一抹水红色的人影俏立,与花同驻,正是钟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