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冬天,待业青年石百炼,过着图书馆和宿舍的赋闲生活。
家里的书一茬茬更替,一茬茬拾掇,家务男裴戌,他粗略翻看,有时就念个标题,问,“留不留”?
如果石百炼反应,还要想想的,那就先放一边。他早就发现,过早处理掉,石百炼说不定哪天又在翻找,他干脆买了十几个宜家的大工具箱,高高低低垒到阳台,把这些不常用的资料堆放到那边,他大扫除,也会方便很多。
有时候,裴戌瞧瞧石百炼,想着,怎么还是那么瘦呀!他觉得自己的烹调手艺还可以,毕竟应急学了十几个家常菜的。他只要不出差,哪怕连着十天,也可以做到菜式天天不重样,估摸后面几天出差,都是提前准备好几盒冻冰箱,荤素搭配,不管营养损失多少,总比石百炼自己天天煮白水面条好。
他们现在的相处,平和而自然。芸芸众生的交情,无论开始建立,还是过程维持,好像都需要把握或者主导节奏的问题,通常,裴戌会是主导的一方,性格和职业使然,蓄心积虑已经是习惯。这场交往中,他却总是在迎合的状态,却还乐此不疲。
经历过身无分文的那次逃脱之旅后,裴戌想,也算一场修炼。那天,赶到前晚留宿的那个集镇,天已经完全黑了。石百炼一直沉默,车飞快地晃过黑乎乎的山道,她坐姿笔直,眼睛直愣愣地盯着虚无的前方。
裴戌把车停在杂货店门口,扶石百炼进去。老板还是那副贼溜溜的样子,斜眼盯着这一对人,疲惫和狼狈的男女。
“老板,我们再劳烦一晚,房费我后面邮寄来。”估计裴戌从没有这个境遇。
“怎么,遭打劫还是拜神啦?”老板一脸八卦相。
“拜神进贡了!”裴戌言简意赅。
“嘿哟,别钱不钱的,还有一个大间,反正空着也是空着。”老板扯着嗓子喊她老婆去准备铺盖,又问,“摘点菠菜给你们下个面吧。”
裴戌他们落座到房间,热腾腾的两海碗面条就端过来了,上面还堆了鸡蛋。
这个房间有洗澡间,裴戌翻出石百炼的睡衣裤,把花洒调好,说,“等水热起来,你再洗。”
石百炼机械地挪到淋浴间,手扶住门口,水打在脸上,湿头发一缕缕地滴水。
裴戌刚才去车里整理行李,估摸着石百炼洗好了,上来一看,水还在哗哗地留着,石百炼落汤鸡一般,没有任何生息地蹲在浴室角落,身上的毛衣和长裤,黏答答地贴在身上。
“赶快出来,会感冒!”裴戌把水关掉,尝试扶石百炼出来。
“水热了吗,我要冲冲。”这是石百炼今天,唯一看似不是神游状态说的话。她说这话的时候,平稳冷静。
裴戌退出来,轻轻阖上门,他不敢走远,走到窗口,让一点夜风进来。
10分钟,门嘎地一声,石百炼出来了,通身笼着雾气。
裴戌准备进去洗澡,经过石百炼,他站住了,直直地看着她。
石百炼扭头。
裴戌双手扶住她的肩膀,坚持让她正视自己。石百炼脸上都是水。
这是裴戌第二次看见石百炼落泪。那个冬天的夜晚,窗外的雪光泄进来,他静静地看着,似乎入睡的石百炼,眼泪也这么安静地淌着。
“你有爸爸,你有很多爱你的人。”裴戌紧紧地搂住石百炼,“哭出来!”
石百炼的肩膀不可抑制地颤动,她始终没有哭出声,但是,她肆无忌惮地,痛痛快快地泪流一场,贴着强健跳动的心脏,生命的昭示,终究没让她溺亡在那场打击和痛苦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