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少艾一笑，裙裾飞扬，翻身上了马，清声喝叱，疾驰而去。
眨眼之间，视线中便只余一袭火热而飘逸的身影。
这就是名满出云城，令无数少年儿郎为之心折的……林家老九。
罗维弯起嘴角笑了笑，也上了马，追随而去。
衣香鬓影，觥筹交错。
林少艾先去与林郡公夫妇打了招呼，随即带着罗维寻找合适的座位。
林郡公样子端方，气息内敛，而林郡公夫人却是一副精明外露的模样，看“牧仲”的目光里，有着端详和算计。
听说牧仲是名医，林郡公夫妇都没有发表什么意见。
林郡公心中想的是：“虽说八字还没一撇……但九丫头能带着来参加宴会，也许有些眉目。虽然是一介白丁，却比那些一事无成的纨绔儿强……也不至于太辱没了九丫头。最难得的是，九丫头总算是想明白了，那不想嫁人之语，只能是说着玩玩。”
林郡公夫人想的却是：“都说医师最是能挣钱，也不知如果能把他们凑合成了，我能谋来多少私房银子？”
罗维悄悄问林少艾：“你不是还有个四姑姑？”
他有些吃不准，林诗韵在南雁的地位究竟够不够参加这个宴会。
“四姑姑向来清净惯了，此次也是像往常一样推掉了。”林少艾答道。
罗维有些惊讶，难道林诗韵竟是喜欢清净的个性？和自己想象中女骗子的形象有些不符啊。
不远处，司空博拼命地向他们招手，用嘴型说：“这里这里！”
两人走了过去，在司空博身边空出的两个座位上坐下。
这附近全是年轻男女，司空博低声向罗维一一介绍。除了罗维熟悉的几名官宦子弟之外，其余也不外乎是各种权贵勋爵的子孙。
司空博身边坐着一个白得有些透明，仿佛风一吹就会吹走的少女，司空博指着她向罗维道：“长乐侯的小孙女，白绛。”
白绛羞怯地与罗维见了礼，又向林少艾道：“林家姐姐。”
林少艾一笑，眩目的容光怎么也挡不住，倒把白绛比得更加失却了颜色。
司空博这才看见林少艾的样子：“哇咧，阿九，你要作死啊！你怎么这么漂亮！”
这话倒不是虚的，从林少艾入场开始，全场就有九成以上的年轻男性目光粘在她身上，怎么也挪不开。
她平时也漂亮，只不过那个英气勃勃，冷若冰霜的林骑都尉，令人只敢远观而不敢靠近。何曾像今天这般，花钿覆面，青丝如瀑，奇花初绽，气韵两绝，活脱脱一个活色生香的大美人，看得所有人目不转睛，在心底拍案叫绝。
林少艾从桌上果盘中拿起一颗葵花子，忽然想起了什么，狠狠瞪了牧仲一眼。
这一瞪也能瞪得人心旌摇荡，连罗维也禁不住觉得心跳停摆了一刻。但旋即就反应过来，悠闲地抱臂而坐，微笑不语。
有通过司空博认识了“牧仲”的官宦子弟，带着几分妒意笑道：“行啊，牧神医，一出手，就拐了咱们出云城最好的姑娘！”
“是呀，林九何曾像今天这般打扮过，真个是女为悦己者容啊。”有人附和。
林少艾冰冷中带着警告的眼神徐徐扫了一圈，于是他们都不敢说话了。
只有一人凑到罗维耳边悄悄笑道：“只是你往后难免要挨揍。不过放心，咱们这一大帮子人，包括这在座的许多人，还有城中的千千万万人，想挨揍都想了好多年了，还挨不着呢。”
这算是夸赞吗？
罗维不由看了林少艾一眼。
林少艾奇怪地问：“怎么了，我脸上有东西？”
“没有，你的脸就像刚剥壳的鸡蛋一样那么光滑。”罗维哆嗦了一下说。
林少艾不禁笑了：“呆子。”
罗维默默地想，好像施小烟也这么说过身为牧仲的自己，难道自己变成牧仲以后，看起来真的很呆吗？
“陛下怎么还没来？”司空博问白绛。
白绛细声细气地说：“陛下向来如此，况且今日有新的娘娘要列席，兴许娘娘正在精心梳妆，多费了些时间呢。”
“也是。”司空博哀叹，“可是我很饿啊！陛下不来不开席！”
说着，抓起桌上糕点盘中的点心，一骨碌全塞进嘴里，顺手扔了一个给罗维：“呐，阿牧，你尝尝，江南小切，放了桂花和紫薯。”
罗维用余光看见，一边的白绛用钦慕的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司空博，脸上有着几许幽怨。
唉，贵族子弟的烦恼，至多也不过是这些东西吧，罗维心中有些微微的嘲讽。
就这样随意地说了些话，眼看林少艾的脸色，在众人痴迷的目光齐齐注视之下，由笑语殷殷逐渐变成面无表情，再变成面露不耐，眉头深锁。
罗维觉得十分有趣，不由得笑吟吟地一直托着腮看林少艾，看得林少艾终于怒了，举起手道：“你看什么？当心我……”
“陛下到！宣华夫人到！”大殿前方忽然传出宦官尖细的喊声。
“陛下不和皇后一起来吗？”罗维低声问林少艾。
林少艾答：“陛下刚登基没几年，还没有皇后。”
也就是说，这位宣华夫人也是可能成为皇后的了。
罗维一念及此，倒有几分感兴趣起来。
庆的皇后钟颜他没有见过，但听说她布衣侍君的事迹，觉得不是一般的女子。不知这位宣华夫人又会有什么过人之处？
思索之间，宫人们簇拥着皇帝和宣华夫人，从后殿之中走了出来。
皇帝身材高大，相貌堂堂，一脸的正直相。
而宣华夫人身段高挑曼妙，却低着头，以帽上轻纱覆面，只露出朦胧的轮廓，十分羞涩的样子。
众人十分明显地齐齐发出一声叹息，显然没有看见这位新晋宠妃的模样，都很失望。
随即，满堂齐声高呼：“陛下万岁！”
“都免礼，今日是家宴，不必拘礼。”皇帝笑容满面，引着宣华夫人在主座上坐了，“朕的爱妃，宣华夫人。”
“夫人千岁。”又是一阵高呼，不过显然没有刚才那么整齐响亮，显得有些稀稀落落。
皇帝随即宣布开席。
一声令下，源源不断的精美菜肴被宫人们从小厨房中端了出来，一时间众人开始大快朵颐。
“嗯嗯，好吃好吃。”司空博腮帮子塞得满满的，吃到不能自已。
白绛红着脸，递了一张帕子给他，司空博顺手接过擦了擦手，继续吃。
罗维想着心事，就没有什么胃口，托着腮帮子一直在观察席中谈笑风生的各色人等，星力气息都十分强势，甚少有庸碌之辈。
罗维心中不由想道，说实话……如果是庆国的官僚贵族这样济济一堂的话，未必能与南雁的这些人相比。
这个国家，不是好相与的对手啊。
他觉得回去之后，有必要将这些情况告知清平。如果她能顺利入主东宫的话，将来执掌国政，知己知彼，比什么都重要。
上次收到管铮的传信，说左相已出山入朝，扶持清平争夺东宫之位。有左相和摘星的助力，再加上她本人的智慧，应该能打出漂亮的一仗吧。
罗维眨了眨眼，发现眼前有一根如玉般莹润修长的手指，正在摇来摇去。
“哎？”罗维猛地回神，看向林少艾。
林少艾眼中露出一丝笑意，低下头去吃东西，没有理他。
但罗维分明听到她轻声嘀咕了一句：“呆子。”
罗维吃两口就不吃了，悄悄看着林少艾，观察她爱吃什么。
如果自己需要利用她达到拿回九转聚星石的目的，那么熟悉目标的饮食习惯，是十分必要的。
林少艾起初还吃得兴致勃勃，但不久就感觉到有一缕目光，一直深深地驻留在自己身上。
半晌，她终于忍不住了，抬头对罗维怒目而视，嘴角还有饭粒。
罗维慢条斯理地从桌上拿起了餐巾，帮她拭去。
“……娶了白玫瑰，白的便是衣服上沾的饭粒，红的却是心口一颗朱砂痣。娶了红玫瑰，红的变成了墙上的一抹蚊子血，白的却是床前明月光。”罗维慢悠悠地自言自语。
“什么怪话？”林少艾问道。
“家师说的。”罗维已经很习惯把黑锅扣在宗政头上了。
林少艾皱眉，若有所思。
罗维再次把目光投向了主座上的宣华夫人，总觉得那蒙着面纱的身影有两分面熟。
会是谁？自己见过的女子，也就那么几个……
也许是错觉吧。
罗维又开始看林少艾，完全罔顾林少艾的仰慕者们从四面八方投过来的仇恨目光。
“你老看我干嘛，吃不吃饭？”林少艾悄声道。
“秀色可餐。”罗维笑吟吟的。
林少艾偏过头去：“我也没你想象的那么好。”
罗维眨眨眼：“啊？”
“没什么。”林少艾说。
桌上菜肴，慢慢被横扫一空。
当所有人都停了箸之后，大殿中灯火逐渐变暗，传说中的舞会环节要开始了。
皇帝心情很好，站起来连击了三下掌，说道：“朕与宣华夫人也下场舞一曲。”
“陛下。”宣华夫人轻声嗔道，声音模模糊糊地夹杂在其余人的低语声中。
皇帝笑着搂了宣华夫人：“休要慌张，咱们也学一回那番夷之人，大大方方的好，爱妃觉得如何？”
原来是从番夷之地传来的舞会风俗，罗维心中不由想道，看来雁国比庆国包容开放得多，不知是不是因为海岸线长的缘故。
宣华夫人低着头，细声说道：“臣妾一切都依陛下。”
这次，声音清楚了些，传到罗维耳朵里，令他忍不住猛地一皱眉头！
“怎么了？”林少艾回头问道。
罗维没有说话，双眼紧紧地盯着宣华夫人，带着难以置信的表情。
“阿牧，该下场去跳舞啦，别愣着啊。”司空博把他和林少艾双双推了出去。
罗维一边走，一边又回头看宣华夫人。
胳膊忽然猛地一疼，罗维回神，看见林少艾漂亮的眼睛，灼灼地盯着自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