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急行,终赶在天黑前到了最近的客栈。叫了酒菜,草草吃过,便包了个院落,各自安置。小少年带着家仆一起安置在东厢,老者和另外两位受伤的较年长之人居中,其他诸人全都在西厢。
“你找的那些普通人中可有林海认识的?”梳洗过,正在房中听回报的小少年向府灵化身的大总管问道。
“没有,人都是从河南黄河附近寻来的。”
“这就好。安排人拿上药箱随我去看看他们。”
“是。”
同时,主屋门窗大开,除了几个仆从外,被救出的众人正聚在一起,谈论着救他们出来之人。
“你们怎么看那个孩童?”自称姓白的老者出声问道。
“从他的言行举止看,是一个极有教养之人,只是不知来历,也不知因何要带着面具,我等还是小心为好。”
“我赞同林大人的话。从他的身量看,他最多不过七岁,但他的武功很高,虽然于我等有恩,但却不得不防。”
“嗯?他武功很高,比你如何?”
“回老爷,我不如他。”
“怎会?武大人是不是看错了?”
“是啊,你真的确定?”
“不敢欺瞒老爷,我确定自己没看错。而且,他身边的那些仆人也俱都是武功高绝之辈,而且,他还带的有暗卫。”
“暗卫,你确定?”
“应该没错。老爷就不觉得奇怪么?”
“奇怪,奇怪什么?”
“离开黑店时,他身边的人并没少,那些从黑店中搜出的东西是谁搬的?黑店中的那帮人又是谁杀的?在一息之间便杀了黑店中的恶人,烧了黑店,并在同时归置好那些东西,可不是单靠一两个人就能轻易做到的。”
“话虽如此,可,他最多不过七岁,身边的仆役摆在明处的最大也不过十岁,怎么可能,武大人真的没看错?”
“林大人不必惊讶,若我没看错的话,他炼的是内功,他和那些仆人都是内外兼修之辈,有此成就并非不可能。只是,若真如此,没弄清楚他身份之前,我等切不可妄动。”
“哦?为何?”
“从唐朝至今,江湖上在他这个年纪便有他这般修为的,满打满算不过五人而已,无一不是龙章凤姿,惊才绝艳的当世龙凤,且个个背景深厚,无人敢惹。”
“哦?能知道都是谁么?”
“一为唐初时助唐王得天下的江湖人称冷心鬼医的神算,姓名不知;一为唐武周时武皇身边江湖人称鬼皇毒医的贴身医女,同样不知姓名;一为北宋时开封府包拯手下被称为鬼面狂医的侠客,一为北宋末年的逍遥派创始人逍遥子,一为南宋末年的五绝之一的东邪黄药师,这三人同样的姓名不知。这几人无一不是幼年扬名的武功高绝、文采惊世的文武双全之人,远非一般之人可比,便是与东邪齐名的其他四绝都无法他们相提并论,更不要说其他人了。”
“咝,你的意思不会是说他也是吧?”
“我不确定,不过他的武功确实很高。”
“因何不确定?”
“是因为,”被问话的武者正欲答话,却突然闭口不言,同时,门外传来了一声高声的问好声。
“小公子好。”
“呵,你好,你家白老先生可忙么?”
“小公子请进来说话。”屋内听到声音的老者出声应道。
“如此,打扰了,你们在忙什么?”
“没什么,闲话消食罢了,不知小公子来所为何事?”
“为这两位先生身上之伤而来。”
“小公子懂医术?”
“不敢,略知而已。”
“真是巧了,正说要让店主帮忙寻个医家,不想小公子就来了,如此,一事不烦二主,麻烦小公子了。”听言一旁的武者不等白姓老者答话便出声应了下来。
“好说,那,二位谁先来?”
“我先来吧。”
“在这里么?”
“是,怎么?”
“没什么,请宽衣,容我看下伤处。”
“好,有劳了。”
“呵呵,客气。”
于是,宽衣解带,袒露上身,去掉伤处包扎,显出伤口。
手指轻按伤处,用竹针轻扎伤口及伤口四周,仔细检查过后,小少年出声对武者说道:“伤口无毒,除了因医治不及有些脓肿外并无大碍,我这便为你排脓上药,很快就能好。”
“如此,有劳公子。”
“先生客气,有些痛,先生忍忍,马上就好。”
小少年边说边从带过来的药箱中取出了枚轻薄银匕。手指转动间,很快便将死肉尽数除净,将银匕扔入药箱旁的托盘,打开之前选好的药,取出足量伤药在伤处涂好并包扎好伤处,小少年边洗手边对武者说道:“今晚侧睡,莫压着伤处,明早便会结痂,七日后便能落痂痊愈。只是落痂之前却要注意万不可让伤痂处沾水。”然后,又从药箱里取出两个小瓶给中年武者道,“瓷瓶中的药是活血之药,你今晚睡前服上两粒,然后从明日起,每日早晚饭后各服一粒,再连服七日后停药。玉瓶中的药是给你调养身上暗疾的药,你等瓷瓶药吃足七天后再隔上十日,也就是从明日起算的第十八日再开始服药。头一个月,每日早晚饭后温水送服两粒,连服一月后每隔七天在早饭后用温水送服一粒,再连服两月,然后每三十天在晚上临睡时用温水送服一粒,直到瓶中药全部吃完便可停药了。”
“小公子不曾把脉便知我有暗疾?”
“有名师指点,又苦学多年,若出师了却连这个本事都还没有,岂不是要活活羞死。”
“不知道小公子之师是?”
“说不得,而且家师已经过世四年了。”
“抱歉,我不知道。”
“无妨。林先生可准备好了?”
“有劳小公子。”
“林先生客气,还请宽衣。”
与同行的武者一样,微袒上身,露出肩上伤处。
虽然同为剑伤,但细看却又不同,这肩上的伤口虽小,但伤势却明显重很多且伤口周围也脓肿的厉害。
宽衣时看到了林海双手戴着的玉镯和戒指,袒露上身后又看到了他后背上伤口旁显出的莲花印记,仔细检查过伤口,确定伤处无毒,小少年手拿银匕在伤处比了数次,却终是下不了手。
“小公子只管动手,些许疼痛,林某还受得。”见小少年行动迟疑,以为他担心自己怕痛,林姓中年笑着出声道。
张了张口,却只是轻叹一声,没说什么,知道要治伤必得先割去腐肉,小少年闭了闭眼,终是动了。银针闭穴截脉,封了伤口周围的经脉,银匕急转,快速的剔净了所有腐肉,选有止痛效果且药效最好的伤药,快速上药,等药效起来伤口止血后又停了片刻,才一一收取了封穴截脉的银针,迅速的包好伤口。
“痛么?”
“多谢小公子,小公子手快,我并无痛感。”
“那,现在呢?”
“小公子用的药想是极好的吧,如今我伤处清凉并无痛感。”
“呵,没事就好。”轻笑着应了一声,少年看着同来的管事家仆吩咐道,“这几天安排个人在林先生处照顾先生,你现在便下去安排,让他今晚便去林先生处。”
“是。”
“这,这怎么好?多谢公子,些许小伤,不必的。”
“林先生莫要推辞,您并非习武之人,身体并不如武先生强壮,况又伤在右肩,这几日行事必定多有不便。先生的伤势比武先生的还重几分,若不仔细小心,落下病根,反倒不美。”
“小公子一番心意,林公就莫再推辞了。”一旁的同样受伤的武姓武者见状出声劝道。
“确实,身体要紧,你就莫要推辞了。”同屋的白姓老者出声道,然后笑着对旁边的少年笑道,“多谢小公子。”
“医者本心,老先生客气。”
“如此,恭敬不如从命,林某却之不恭了,谢谢小公子。”
“呵,客气。若你背上的莲花是天生的胎记的话,你根本不必谢我。”笑应一声,小少年转头对同来的管事吩咐道,“愣着干什么,还不下去安排!记得安排人手照顾武先生。”
“是,这就去。”
“等等,带来的东西和桌上的污物都收拾了。”
“是。”
“如此,老丈若它无事,还请早些休息。”
“天色尚早,小公子可否稍留片刻?”
“呵。”听言小少年笑应一声,对一旁的管事吩咐道,“你先下去吧,安排好事情就自去休息就是。”
“是。”
“老丈有话请说。”
“小公子年纪轻轻便精通医术,想来定非无名之辈,不知能否告诉我等你的名号?”
“这,呵,抱歉了,你我不同路,家师之名和我的姓名名号,你们知道了只会招祸,还是不知道的好。”
“总小公子小公子的叫,不太好吧?”
“呵,萍水相逢,我还不至于如此没度量。”
“那,不知能否告知,小公子此时去扬州又是为何事?”
“呵,在外游学多年,如今走水路还家,会去扬州是因为正好路过,听说那里今年很是热闹,打算若没事的话便停留几日。”
“这样啊,不知接下来的路途,小公子是怎么安排的?”
“此地最近的渡口在江口关,离这里还有两日的路程,从江口关坐船,走汉水过襄阳,至武汉,由长江走水路至扬州。一路顺流而下,算上中途休整的时间大约十多日便能到。”
“好快。”
“呵,我家船快,原因么,老先生上了船自然知道。”
“哦,那我可要好好看看了。”
“呵,随您看。若无它事,容我失陪。”
“小公子且慢,小公子方才所说林某有些不明,还请小公子能为林某解释心中之疑。”
“哦?先生真想知道?”
“是。”
“那么,还请先回答我几个问题可好?”
“小公子请问。”
“先生姓林,可是双木之林?”
“不错,正是双木之林。”
“你背上的莲花图案可是生来就有的胎记?”
“正是,确是胎记。”
“再问先生,手上的戒指是何人所送?”
“戒指?”
“左手尾指所戴之物。”
“这枚戒指?”
“不错,送您的人可曾对您说过它的来历?”
“此物是林某生辰时所得,小公子所说的来历,却是不曾听闻,送林某戒指之人并未提及过。”
“如此,那句话什么意思,我是谁,我与他关系如何,请恕我不能告知了。先生若真想知道,不妨去问那送您戒指之人。”
“他?”
“是。林先生若真想知道,还是去问送戒指的人吧,我是不会告诉您的。只是问不问得出来就不一定了,既然他之前并没有告诉您戒指的来历,如今同样未必就轻易肯说。”
“你们?”
“呵呵,放心,并非仇家,至于其他,呵呵,问那人去吧。只是,呵呵,他若知道今日之事怕是要头痛了,呵呵。”
“能知道是为什么么?”
“呵呵,说不得。先生回去见了他,去问他吧。”
“如此,多谢了,谢小公子救治。”
“呵,林公客气,举手之劳,当不得谢字。天色不早,各位还请早日歇息,明日还要赶路呢。”
“确实,如此,小公子请。”
“那么,告辞了。”
“小公子请。”
“请。”
“老爷?”
“天色不早,都散了吧。”
“是。”
于是各自散去,回房安寝不提。
一夜无话,又早天明。洗漱登程,日行夜宿,两日后由江口关登船。顺水而下,悠闲而行,很快就要到达九江。
“主人,出事了。”
“什么事?”
“下面传来消息,天地会、白莲教和鬼门夜杀的杀手知道皇帝在咱们船上,三家联手,在安庆到芜湖一带设下重重埋伏,要截咱们的船,并行刺杀之举。”
“呵,一群宵小罢了。知道他们从哪儿得的消息么?”
“消息出处有二,一是曹家,是曹寅家的下人在采买时无意间泄露出去的;另外一处是贾家,他们是从老爷最近的一封报平安的书信里得的消息。”
“怎会?”
“贾敏入林家将近两年却因您的存在而至今仍掌不了家,贾老太君通过贾敏为自家谋利的算盘全部落空,她早已是深恨您和林大人,早前雇人行凶又无一成功,这次,赖大家的奉命来看望贾敏却机缘巧合知道了林大人的行程,便飞速的报了上去,收到回信后便依命乔装到嘉兴行雇凶杀人事,期间被白莲教教众得了消息,于是,便有了这次的三家联手。”
“掌家?提携贾家?就冲那贾敏进林家的方式,林海怎么可能会让贾敏掌家,还提携贾家,她脑子没病吧?”
“先夫人过世多年,贾敏又是被皇上亲口赐给林大人的,在贾史氏心里,贾敏掌家是理所当然的,提携贾家是必须的。”
“呵,好个无知蠢妇,她就不怕父亲知道此事会迁怒她女儿。呵,贾代善和贾代化都还活着不说,还都是随驾之人,她这么做就不怕给自家招来灭族之祸么?”
“在她眼里,林大人和主人都已是死人。”
“呵,好一个死人啊,哼!”
“事已至此,主人打算怎么办?”
“怎么办?凉办。不过一群乌合之众,三脚猫儿般的工夫,呵,难道你我还怕了他们不成?”
“怕倒不怕,只是,还要安排周详才好,毕竟皇帝等人还在船上,再加上之前寻来的那批凡人,若因疏忽而使他们伤了一个半个的,哪怕只伤了点油皮,也会显得咱们无能可欺呢。”
“呵,确实,你安排吧。”
“是。您看一会儿开船前让部分人偶化明为暗如何?”
“可以,你去安排就是,记得让他们先易容了再上船,同时想好说词,彼此间套好词,免得康熙等人起疑。还有,有人在前面等着要行刺的事咱们自己人知道就行,事发之前暂莫让康熙等人和随船的凡夫知道,免得多生事端。”
“是。那么,消息走漏的事,主人打算如何处置。”
“将消息和这两封信一起,分别送到在御驾中的妹妹们和师傅在林府安排的人偶手里就是。”
“是,这就安排人去送。”
“不急,船过安庆后再送,否则,可就没趣了。”
“呵,也是。”
“行了,再没事的话,就去按之前说的安排吧,顺便看看下船的那些人都回来了没,人都上船了就开船。”
“是。”
于是依命而行,随后又行了数日,方到安庆。
不想刚过安庆不过两日,刺杀的人就来了。
这日刚入夜不久,刚吃过晚饭,众人正在饭厅闲话,忽然,随着一声惊慌失措的“少爷,不好了”,一名下人惊慌失措的跌跌撞撞的跑向了饭厅,刚到饭厅门口,便一个踉跄趴倒在了饭厅的门前,挣扎了半天都没能站起来。
“呵,上不得台面的东西,本少爷还没死呢,慌什么。”看着趴在门口的仆夫,小少年嫌弃的说道。
“一群没见过世面的,少爷何必跟他们一般见识。”一个玄衣劲装少年,手抱利剑,态度倨傲的踱了过来。
“哼。怎么,有人上船了?”嫌弃的看了眼门外的仆伇,小少年毫不在意的向来人问道。
“怎么可能,少爷当咱们跟他一样是废物呢。”
“那他慌的什么?”
“江里大大小小船只有很多,往船上射箭的,住船上投火把射火箭想烧船的,坐着小船想靠上咱们的船好爬上来的,干什么的都有,再加上水底还有很多人在凿船,江面上如今又是一片喊杀声,这些个没见过世面的不慌才怪。”
“你不在甲板,来我这儿有事?”
“弟兄们有点手痒,叫我来问问少爷,打算怎么处置他们。”
“叫船开快些。”
“少爷。”
“急什么,凑齐了再动手,岂不省事?”
“少爷,没了,之前前面的弟兄已经传了话了,前面的他们都处理了,就剩下的咱们面前的这些了。”
“哦?”
“她们一收到消息就派了人去,前面的都处理完了,如今正往咱们这赶呢,少爷!”
“呵,她们倒手快。行了,想干嘛就干嘛去,记得斩恶除根,打扫干净,别放跑了一个就是。”
“唉,谢谢少爷。”
“去吧,去吧,别在爷面前晃了,晃得爷眼晕。”
“是。”
“等等,把门口的带走,爷看着烦。”
“唉。”
等下人都下去后,小少年淡定的向老者说道:“天色不早,几位没事还请早点休息。我累了,就不奉陪了。”
“你不担心?”
“我为何要担心?”小少年边答边起身向外行去,走到饭厅门口,又转头对老者诸人说了一句。“外面乱,几位还是呆在各自房里,不要出去的好。外面可没什么热闹可看。”
“你就那么有信心?”
“不信,晚会儿睡,不就什么都知道了?”小少年傲慢的答。
“老爷?”见小少年离开,厅中诸人看向白姓老者。
“按他说的做,都各自回房去。”
“父亲!”
“各位,已经结束了。”
“什么?”
“船还在走,船速一点儿都没变,外面已经没有任何声音了。”
“哟,你们还在啊!”武姓中年的话刚完,随着轻佻的话语,之前的玄衣少年手提滴血的宝剑走了进来,“我们少爷呢?”
“小公子回房了。”
“哦,那就算了,各位没事就早点休息吧。”
“公子。”
“老丈放心,外面已经都清理干净了,一群废物罢了,人再多也没用,诸位尽可放心安睡。”
“公子辛苦。”
“呵,一点都不辛苦,兄弟们还没杀过瘾呢。”
“呃,诸位武功高强。”
“一般般啦,比不得少爷的亲卫,那才是真强呢。好了,我回去睡了,你们没事也早点睡吧。”站在门口随意的答了几句,玄衣少年大大咧咧的离开了饭厅。
“老爷。”
“都散了吧,有什么事,以后再说。”
“是。”
于是各自归房不提。
次日天明后再看时,船上除了消失了的整船的随船的仆役下人,多出了很多身着劲装的武功比之前小公子身边的仆役还高的侍从家仆外,船上一切如旧,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
一路平安,又行了数日,便到了镇江渡口,前几日便差人取了早就说好的三十万两黄金,船至镇江渡口,等同船的康熙诸人全部离船登岸,与前来接他们的人会齐,寒暄了几句,送上了一个木箱两个木匣子后,便拱手相别,分道而行。一方扬帆顺流,向下游疾行而去,一方君臣会齐,微服登程,悄无声息的进了扬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