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哪里?”顾律下车,看着眼前的建筑。
“这是孤儿院啊,没来过吧?”
顾律微微眯起眼:“虽然没来过,可是我十二岁以后就是孤儿了。”
宁可突然意识到什么,咽了口唾沫:“可是你比他们幸福多了,至少你曾经有个爱你的母亲,还得到了巨额遗产,他们可都是真正意义上的孤儿,连自己父母什么样都没见过。在这里什么都要靠抢,如果有人来领养,就要表现出自己最好的一面,否则一辈子只能在这里继续和别人抢。”
“你倒是很了解。”顾律淡淡一笑。
“别误会,我可不是这里长大的,不过小说电影你总该看过吧?而且我以前没事做又压力大的时候,的确会经常来这里陪陪那些孩子的。”宁可的眼中露出一丝怜悯的光,“真的觉得上帝不公平,他们得不到应有的爱。”
顾律看着日落下宁可消瘦的影子,有些语塞。
两人走到了里面,门房间的阿姨立刻朝宁可打起招呼来:“宁小姐你又来啦!”
“是啊,今天来得比较突然,没有给孩子们带礼物。”宁可有些不好意思地摸着脑袋,似乎一下子从犀利的律师变成了一个邻家女孩。
“哟,这位是?”阿姨看着顾律的眼神有些八卦。
“哦,这是……”
“我是她男朋友。”顾律礼貌地点点头,“今天陪她一起来。”
“真俊俏。”阿姨给宁可使了个眼色,“宁小姐真是善良漂亮还福气好哦。”
宁可笑得脸有些抽筋:“哪里哪里,那我先进去陪孩子们玩了。”
宁可保持着的笑容在转身的一刹那黑下去,使劲抓了抓顾律的手臂:“你这是闹哪样?”
“礼尚往来。”顾律的口气充满了微妙的调侃。
想起了明明是自己先宣称顾律的“拥有权”,宁可便无力反驳。带着他来到了孤儿们所在的教室,一进去就有几个孩子叫着她的名字奔跑过来。
“宁可姐姐!”
一看到他们,宁可的脸上立刻笑开:“很久没有来了,你们还记得我呀。”
“当然记得!”所有孩子都整齐地回答道。
“这次来没有给你们带好吃的,下次补带哦。”宁可突然母爱泛滥,脱下外套和一边的孩子玩起来。
顾律站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突然一个小孩子跑到他旁边抱住他的腿:“哥哥,一起来玩吧?”
“我?”顾律指着自己的鼻子。
“是啊,一起来吧。”宁可朝他招了招手,“可以找回童年的回忆啊,这里的很多玩具都是别人捐的或是好心人送的,要不顾律大哥哥也给每个人都买一套吧?”
“大哥哥,我想要个奥特曼。”
“大哥哥,我想要芭比娃娃。”
“大哥哥,我要……”
听到宁可这么说,一群孩子兴奋地朝顾律奔过去,眼前蜂拥而至的孩子们让顾律笑得有些尴尬。
宁可看到这个场景在一边偷笑,小声说着:“让你再做控方律师,这就是报应!”
结束了漫长的陪玩,终于等到了孩子们吃晚饭的时间,宁可感觉身子快要散架了,一边捶着自己的腰一边对顾律说:“怎么样?今天过得很充实吧?”
周围突然寂静下来,一整个教室只剩下宁可和顾律两个人。
“我明天一早要开庭。”顾律看了看手表,“得回去了。”
“哎!”宁可顺手拿起一个没有头的芭比娃娃就朝他砸去,故意装出一副蛮横的语气:“这么快急着回去啊,你能不能让我稍微休息一会儿啊!”
顾律轻轻地皱了皱眉头,看着宁可累得不行的样子,没忍心开口说晚上还有一个很重要的会议要开的事。
“哎,怎么样?有没有改变一点你的价值观啊?”宁可一副很得意的样子。
“你的意思是想让我以后只为老弱病残孤儿打官司?”
“也不是这个意思啦。”宁可撇撇嘴,“只是觉得你太冷血了,想来感化一下你。”
“我早就说过我是没心没肺的。”顾律深邃的眼睛眨了眨,“是你自己不相信。”
“我是不相信啊,因为我看到过你哭的样子。”
话音刚落,顾律脸上的轮廓就清晰了起来。
意识到自己多嘴,宁可话锋一转:“好了,你明天还要开庭,快点回家了。”
经过顾律身边的时候,宁可都没有敢多给他一个眼神,深怕看到对方冷冽的回应,她一路都避免与顾律的眼神交流。
送到他律所楼下的时候,宁可吐了口气:“好了,快上去吧。”
顾律默不做声地点了点头,下车后,宁可一直紧绷着的线条终于放松下来。顾律却意料之外地杀了回来,打开门看着线条有点僵硬的宁可:“今天,还是谢谢你。”
宁可的笑声清脆悦耳:“不客气,我还怕浪费了你一天时间呢。”
“很久没那么放松了。”顾律嘴角的笑意淡到几乎看不见,“希望下次还有机会。”
宁可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有些满意地笑了。
顾律回到律所后看到的是有些焦急的徐锦天,见到他后总算大舒一口气:“顾律你到哪里去了,我找你到现在!”
“对不起师傅,遇到一些事。”
一向很听徐锦天话的顾律,这还是第一次失踪,这让他觉得很不正常。徐锦天仔细地打量了他一下,最后挑挑眉:“难道是约会?”
顾律回到办公室拿起文件,“不是,不过是和女孩子出去的。”
“哟,小子开窍了。”徐锦天脸上的愁容渐渐淡去,“明天的案子有没有把握?”
“十成。”顾律一秒钟也没考虑。
“嗯,以后记得约会再重要也别关机,开庭前客户找不到你影响很不好。”
“知道了。”顾律点头,“那我先回去了。”
“好,这周末所有律师协会的成员要在一起开一个会,到时候你要去发言,准备一下。”
从徐锦天口中听到这个消息后,顾律的脸上突然展开笑容。
宁可回到律所准备收拾收拾东西就回家,苏哲却意外地闯入。
“逍遥了一天,可记得回来啦?”
宁可累得不想说话,没有答理苏哲。
“这周六律协开会,听说到时候顾律主持发言。”
“什么?他已经有资格主持了?”宁可不服气地大叫,“明明资历和我差不多!”
“人家至少没有败诉过。”苏哲刚开口就捂住自己的嘴。
“可恶!”宁可把在桌上的资料拿起来再摔下,“有他挡在我的前面,要成为第一律师简直比登天还难。”
“谁让你这么要强,目光这么远,野心这么大。”苏哲吸了吸鼻子,“看我安于现状,不是照样过得很好?你已经是师傅最喜欢的徒弟,应该满意了吧?”
“师傅以前就是输给了徐锦天,你怎么没有想一雪前耻的霸气呢?”宁可拍了拍苏哲的肩膀,“是不是男人啊?”
“哎,可别质疑我的性别。”
“是男人就证明给我看啊!”宁可仰头。
苏哲不解:“怎么证明?”
“周末的律协会议,去拆他的台啊。”宁可朝着苏哲不停挑眉,弄得他浑身发痒。
“我不去,要去你去。”
“我当然会去的,我才没你那么胆小。”宁可不屑地翻了他个白眼后,露出了不怀好意的笑。
全国一共有二十二万的律师,而身为律师就意味着自动加入律师协会,所以在这么多人中选择了顾律在律协上发言,是对他莫大的肯定。
宁可早早来到了开会的地方,抢了第一排的好位置。
顾律穿着西装打扮体面地出现在台上的时候,宁可只听到身边几个女人发出绵绵不绝的赞叹声。
“哇,早就听过顾律大名了,没想到真人更帅,不知道以后有没有机会和他一起打官司,能和他站在一个法庭上都觉得好幸福。”
宁可听到身后两个女人的对话,几乎要恶心得吐了出来,她假装干呕了几下,最后不友好地怒视台上的顾律。
前几天的那个案子,顾律又“光荣”地将小女孩判成了有罪。宁可虽然没有去现场,但那场官司还是被很多媒体报道。据说辩方律师被顾律说得跟哑巴一样从头到尾几乎没发过言,最可怕的是连一开始倾向小女孩的媒体也被顾律的控告说服,清一色报道女孩是罪有应得。
“这个世界简直疯了。”宁可在心里大声呐喊。
就连人本能的怜悯也能被顾律的三寸不烂之舌给说得不见踪影,她实在不知道还有什么是顾律做不到的。
在顾律发言完后,是自由提问的时间,台下的女人们纷纷问起了顾律的私人问题。
“顾律师,请问你现在单身吗?”
“我一直单身。”
“哇……”台下是一片春心荡漾,“请问你的择偶标准是什么?”
“这个还是看感觉。”
……
任何离谱的问题,都被顾律回答得天衣无缝,这让宁可越发不服气。
“一定有他不好意思回答的问题。”宁可在心里暗想,突然脑中闪过一道光,她猛地站起来。
顾律一看是她,脸上的笑意浓烈起来:“宁律师有什么问题?”
宁可清了清嗓:“是什么问题都能问吗?”
顾律做了个“请”的动作。
“那我想问顾律师现在对自己的初恋还念念不忘吗?”
宁可刚问出口,台下就沸腾了起来。
所有人都期待顾律的答案,宁可更是得意地偷偷朝顾律比了个V的手势。
顾律面不改色,摸了摸挺直的鼻梁说:“如果宁律师你不介意,倒是可以对你念念不忘试试看。”
说出这个答案后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回到了宁可身上,顾律聪明地把皮球踢还给了宁可,而现在接不下去话的人,的确是宁可自己。
脸上渐渐升起了温度,宁可左顾右盼希望有个人能解救她。
“宁律师怎么看?”台上说话的顾律用着平静的语调,表情像是在舞会上邀请宁可跳舞一样有绅士风度。
“我……”宁可语塞。
“好了,我的回答到此为止,希望下次还有机会再见。”顾律看出再下去局面只会更僵,适时地结束了这场闹剧。
台下的人都觉得有些扫兴,宁可则在所有人的叹息中飞奔了出去,一路不回头地奔跑,直到没有力气,她才停下支着膝盖,一边大声喘着气,一边狠狠咬牙。
“喂。”有人突然拍了她肩膀,宁可有些紧张地抬头,看到是苏哲后平静了心跳,“是你啊。”
“否则呢?”
“我以为是顾律。”宁可蹙眉,“我刚刚是不是丢脸死了?”
“还好啊。”苏哲笑笑,“感觉你们俩挺有意思的。”
“去你的……”宁可推开他,“本想让他难堪,没想到丢脸的变成了自己。”
苏哲不客气地大笑:“可是你的问题实在是太刁难人了,换作是谁都答不出来,只是没想到他的回答更刁难人。”
“你嘲笑够了没有啊?”宁可的口气毫不客气,“笑够了该回去了。”
苏哲看出了她脸上的不悦,悻悻地转身离开。
宁可双手叉着腰,呼吸一起一伏,这时电话来了,宁可看到屏幕上显示的“顾律”两个字,恨不得把手机摔了。
听它响了很久,最终还是狠心按下了通话键:“喂?顾大律师有何贵干?”
电话那头除了清朗的笑声什么都没有。
“我认输,行了吧?我认输,我以后再也不找你的茬了。”
“你不想知道答案吗?”
“答案?”宁可皱眉,“什么答案?”
“就是那个问题的答案啊。”
宁可翻了个白眼:“我才没兴趣知道,我只不过是想让你难堪而已。”
“宁律师对我的偏见就那么深?”
“也不是这个意思。”宁可解释着,“不过因为你什么都比我厉害,嫉妒罢了,有你在律师界一天,我就一天做不了第一。”
顾律歪着脑袋:“那我可要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了,我可能不久就会退出律界。”
“为什么?”宁可听到这个回答很震惊,“难道弃律从商了?”
“不记得我一开始就是弃商从律的吗?然后……”
“然后?”话还没有说完就传来了嘟嘟声,宁可气急败坏,对着话筒大吼,“然后什么啊,你这个人怎么说话说一半啊,太过分了吧!”
“然后我说过律师不过是副业。”
宁可被突然从身后传来的声音吓了一跳,回过头只见顾律正对着她笑:“我之后可能会离开律界一段时间。”
宁可有些将信将疑:“你现在的事业正蒸蒸日上,舍得吗?”
“我当初做生意比现在成功得多,不是照样放得了手?”
“你很奇怪哎,为什么总是在最成功的时候去做别的事?”
顾律一阵轻笑:“想做什么就要立刻去做,今天不可复制,否则错过的时间一辈子都找不回来。”
宁可似懂非懂:“那你现在准备去做什么?”
“这也正是我自己想知道的事情,打算放个假,好好考虑考虑后面的路怎么走。”
两人走在被树荫覆盖的街道上,显得很悠闲。
“或许真的是你拥有太多成功了,才会觉得人生没挑战了吧。”宁可叹息,“所以什么都不放在眼里。”
“不知道。”顾律摇头,“我并没有觉得满足和安定,我似乎还有很多事没做,但是我不知道那些事是什么。”
“我知道。”宁可打了个响指。
顾律期待地看着她。
“恋爱结婚啊。”宁可说完就笑了出来,“这不应该是你这种年龄的成功男士该考虑的事情吗?”
“好像有那么点道理。”顾律吐了吐气,“一直太忙,没空想这方面的事情。”
“那这次正好有机会,去发现发现女神啊。”宁可肘击了顾律一下,“有需要及时找我。”
顾律不理解她的话,宁可立刻解释:“我的意思是,我介绍美女给你认识,别误会。”
顾律有些失望地哦了一声。
“好了,我要回去了。”宁可看了看时间,“下次再见。”
“我过一段时间会出国,不知道去多久,也不知道会不会回来,走前请你吃顿饭吧。”
宁可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请自己吃饭,但还是答应了下来。
回到家宁可自己也无法解释地拼命失落起来。照道理说顾律离开律界对她来说是一个好到不能再好的消息,但为什么她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正郁郁着,电话响了起来。
宁可看到一边不停闪烁着的灯光,心跳莫名加速,直到拿到眼前看到屏幕上显示的字眼,刚才的惊慌才一下子烟消云散。
“楚天,又有何贵干?”宁可的口气表达出满满的不友好。
“有空吗?请你吃个饭?”楚天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前揉着眉心,似乎很疲惫的样子。
宁可横了电话一眼:“有空也没空和你吃饭。”
“好的,那我继续等。”
宁可头大道:“楚天,你以前似乎不是脾气这么好的人,你是在测试你自己的耐心还是在测试我的耐心?”
“我说过我改变了,我变成熟了……”楚天顿了顿,末了加上两个字,“而已。”
宁可没有理会他,脑中空白一片。
见电话那头迟迟没有声音,楚天只能自己打破这个冷场:“你在想什么?”
宁可自接到这个电话后心情似乎变得更加不好,满脑子都是顾律说要离开一段时间的那些话和他说话的样子,不知不觉脑中所想的事情就脱口而出:“顾律。”
楚天听到这个名字后紧闭的眼睛突然睁大,蹙眉确定道:“我是楚天。”
“我……知道。”就连宁可也被自己的话吓了一大跳,“我刚刚想起来今天晚上和他有约会而已。”
“约会?”楚天的口气一下子冷下来,话语透着锋利的味道,“你和顾律?”
“不是,是公事。”宁可摆手,“你别误会。”
楚天的突然沉默让宁可有些紧张,她试探性地问了句:“那我先挂了?”
楚天没有回她的话,而是直接挂断了电话。
宁可听到电话那头传来的忙音有些不爽,把电话摔到一边后倒在沙发上,仰望着天花板,深呼吸了几口,最后紧闭双眼,把所有的情绪全部掩饰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