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刷完牙的詹小蒙耳朵里传来许彤彤的这些话,她的脑子也清醒了,立刻意识到事态严重。回想起来,罗远昨晚竟然真的没有回来。新婚之夜,丈夫和别的女人一起过,这种屈辱以许彤彤的性子是绝对忍不下去的。
詹小蒙快速把凉水拍到脸上,脑子里却想到电视剧里很多正室和小三厮打的场面,她心慌意乱、手指发抖,强作镇静地从卫生间出来拿起手机想给罗远发条短信提醒一下,许彤彤却拉起她说:“我知道你想通知他,已经来不及了,我们走!”
天空中阴霾一片,乌云黑压压地罩在头顶。詹小蒙无言地坐在副驾驶座上看着许彤彤一言不发地在公路上飙车,心里只盼望罗远和郑至灵现在已经离开了家。
琴岛嘉园里的房子以前是罗远和郑至灵的家,离婚后,郑至灵一个人在这里住着。
许彤彤开车来到小区门口,丝毫没有理会保安的阻拦,车子风驰电掣般开了进去。前方一个单元楼的门口,有一堆人围着。詹小蒙口干舌燥,一颗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一分钟前风平浪静的小区转瞬间就像是油锅炸开一般,罗远的怒吼声响了起来,“干什么,你们?”
郑至灵伏在罗远的怀里似乎抬头看了一下,随即诡异地一笑,紧紧地抱着罗远,一副腿脚发软、摇摇欲坠的样子,我见犹怜。
许彤彤眼睛都红了,低声对詹小蒙说:“看看,看看,明明是假装的,明明看到我之后才故意这么做的!”
许彤彤公司的小陈和小马拿着照相机从各个角度噼里啪啦地拍着罗远和郑至灵。
“大家快来看啊,这个贱女人离婚以后还缠着罗远。现在我和罗远才是合法夫妻,这个女人一心破坏别人的婚姻,太不要脸了!我和罗远大学时候就谈恋爱了,后来因为一些原因错过了。现在我们好不容易才在一起,可是这个女人还要在新婚之夜假装病倒,不让我老公和我在一起。有这么欺负人的吗?大家评评理!既然罗远和她离婚了,就证明不爱她了!我为了这个家成天在公司忙乎,这个女人却一心抢别人老公,太过分了!”许彤彤怒吼着,声音沙哑又愤懑地响彻小区的上空。
小区里的林荫道上站满了人,男男女女唧唧喳喳地议论着。这时,郑至灵满脸泪痕地说:“我爱他,我就是爱他!”
“妈的,不要脸的东西,老虎不发威,你当老娘是病猫啊!爱,我让你爱!”许彤彤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过去突然拉过站在罗远身边的郑至灵就打。
詹小蒙被许彤彤突如其来的举动惊呆了,傻了一样看着许彤彤撕扯着郑至灵的衣服和头发,手脚并用,没头没脑地打着、拽着。
“好了,够了!”罗远到底是男人,一伸手抱着许彤彤,就给郑至灵使眼色。
许彤彤坐在地上放声大哭,小陈拿着相机走到她身边耳语了几句。
“罗远,我们拍到了你偷情的证据!郑至灵衣衫不整的照片我会放到网上让全国网民围观,到底多不要脸才能在人家的新婚之夜假装生病啊,哈哈!”许彤彤歇斯底里地笑着,嗓子已经沙哑得快说不出话来了。
詹小蒙又惊又怒,奔过去扯住罗远的袖子低声说:“还嫌不够丢人啊,你真是个祸害!既然和彤彤结婚了,还和前妻来往做什么?快点滚,离开这个地方!我现在劝劝彤彤,你放心,我不会让她做出离谱的事情的!”
罗远显然也被许彤彤的癫狂劲儿吓坏了,手足无措地说:“有什么我们回头再说,我先走了!她已经疯了!”说着,罗远就飞速向小区门口跑去。
“大家别看了,快散了吧!”詹小蒙看着周围还有一群女人在窃窃私语,头疼欲裂地狠狠瞪了她们一眼。
“快,把车开过来,彤彤现在得吃点东西,睡一觉!”詹小蒙吩咐小陈,回头对小马说,“你把彤彤的车开回去,小陈送我们回去。”
“哦,好!”两个小伙子也被刚才的阵势搞得晕头转向,得到詹小蒙的指令,马上分头行动。
明月夜
许彤彤哭着哭着,慢慢依在詹小蒙的身上睡着了。车平稳地开进了观亭一号,许彤彤沉沉地睡着,睫毛上的泪珠还未完全消散,一点点水印在光线下若隐若现,嘴唇干燥得起了皮。
司机小陈停稳了车,回头看了看许彤彤,又和詹小蒙对视一眼,会意地轻手轻脚打开车门准备离开。
“嗯。”许彤彤在睡梦中哼了一声,起身恍然若梦似的看着窗外,“到我家了?”
这个时候,詹小蒙和许彤彤的手机同时响了。
詹小蒙一看,是编辑部主任杨卫东打来的。
“小蒙,有个比较急的采访需要你跑一趟,大约一周时间。本省在中卫搞了一个全国性的诗歌节,你现在收拾一下东西然后到报社门口等着,我们俩一起过去。”
没等詹小蒙说些什么,杨卫东已经挂了电话。她郁闷地看着手机,却发现许彤彤拿起手机一脸惶然地望着前方。前面单元门那里,站着许明远。
许明远的眼睛里黑沉沉的,似乎笼罩着乌云,他叹了口气,低沉地说:“你让小蒙说说看,我这个当爸爸的该怎么办?早就跟你说了,那个罗远眼高手低,就不是块干事业的料。怎么着,被我说中了吧,非要寻死觅活地拿出钱去搞他那个什么破婚庆公司,人家领你的情也就罢了,这下可好,还厚着脸皮闹到人家前妻那里去!消息很快就传到我耳朵里了,全城人都知道了!你让爸爸的脸往哪里放,你说!”
许彤彤瞪了许明远一眼,气呼呼地往前走,小声嘀咕着:“你成天在外面泡美女,我一个人在公司,回家也是一个人。好不容易找到一点温暖还被你破坏了,要不是你以前逼着我和他分手,我也不会有今天!”
许明远无奈地从鼻孔里重重地哼了一声,摊着手对詹小蒙说:“看看,还怪起我来了!”说着,跟着许彤彤的脚步追过去。
“唉!”詹小蒙苦笑着到小区门口打车,顺便给老妈打电话。
“什么,让你出差?你下周就要结婚了,你们报社怎么能这样呢?”沈明丽很生气地问。
詹小蒙说:“妈妈,我也不愿意去,但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啊!您现在就给我收拾一下洗漱用品,我马上打车回去拿。”
詹小蒙匆忙回家拿了东西就往报社赶,气喘吁吁地到了报社门口等啊等的,杨卫东却还没有来。她心情郁闷得正准备打电话催,却见小姑子吕清扎着一条小马尾轻盈地从报业集团的大楼里跳出来。
“小清,你,你还和那个谁……”詹小蒙结结巴巴的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了,想问,你怎么从我们报社出来啦?难道你和那个林总还黏糊着呢?你和一个老头子在一起有什么好啊?这些话一句都说不出口,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出口,嘴巴动了动,无奈地咽了口唾液。
吕清眉眼含笑地小声说:“先替我保密啊,老师已经答应接受我了,呵呵。我要让老师下半生都尝到爱情的滋味。走了,拜拜!”
吕清欢快地迈着小碎步奔到一辆出租车前,詹小蒙晕晕乎乎地摸摸自己的脑袋,真感到自己已经老了,不适应这个社会了。正想着,杨卫东在马路对面喊着:“詹小蒙,快,上车!我买包烟马上过来。”
车驶过平坦的大路,驶过羊肠小道,颠簸了几个小时之后,詹小蒙终于到了宾馆。随便泡了碗方便面吃了,她昏昏沉沉地爬上床就睡。睡梦中,许彤彤和郑至灵扭打在一起,许彤彤披头散发、嘴角渗着血,眸子里满是凄楚地看着不远处的罗远,詹小蒙的心像是裂开一般抽疼。她猛得惊醒过来,发觉自己的眼角也酸涩难忍,梦中竟然也哭了。问世间情为何物?她拉开厚厚的窗帘,夜色深沉,远处的天空没有星光,而一轮圆月却白得耀眼,那白色晕染的边缘,清冷的光辉撒到宾馆的后院,一切静悄悄的。
这是一所有些破旧的宾馆,詹小蒙睡不着,沿着走廊信步往前走,推开一扇后门,就到了宾馆的后院。后院西面是个小停车场,她往东走,花坛里的夜来香静静绽放,沁人心脾。在这清幽的夜里,她不由得想起上大学时的很多事,和许彤彤打着闹着,和刘志峰冬天的时候去吃一个烤红薯。
“唉。”
四周静悄悄的,詹小蒙却忽然听到一声叹息,这叹息轻轻的、淡淡的,声调短促却夹着浓烈的忧伤,发出这声叹息的人似乎愁绪满怀,无从排解。她左右看过去,前面的大槐树下好像有丁点的火光,有人在抽烟。没等詹小蒙走过去,那人便掐灭烟头往这边走过来,四目相对的那一刻,两个人都愣住了。
叶平峰的眼睛在夜空下发出深幽的光芒,他定定地盯着詹小蒙几十秒钟,笑了一下,上前一把将她拉到怀里。詹小蒙想躲开,但此刻,她的情绪脆弱,脑海中刚才好像还浮现叶平峰的影子,思绪里上一秒还恨自己如果坚持内心的想法,不知会怎样?这个怀抱满是烟草的味道,炙热而温暖,她舍不得挣扎,微闭着眼睛酸楚地想,俗话说,不是冤家不聚头。既然这么有缘,就放纵这一回吧,就一回。
“如果我当初死皮赖脸地缠着你,结局会不会不一样?”叶平峰叹口气,问道。
夜色沉沉的天空下,白月光却让周遭分外宁静明亮。也许,黑夜是个容易让人脆弱的时刻,詹小蒙忽地就泪如雨下。是,詹小蒙是个懦弱的姑娘,只勇敢了一次,最终还失败了。所以,这一次爱情来到的时候,她不敢用尽全力,更不敢把心再一次交给一个人,怕失败之后万劫不复。更别说这其间还牵扯着表妹沈琪,还有吕正,还有爸爸妈妈等等,想要不管不顾痛快地爱一场,得需要多大的勇气和坚持啊。
“对不起,我,我……”詹小蒙说不下去,也说不出来,她索性挣脱叶平峰的怀抱向宾馆里跑去。没有力气问叶平峰为什么在这里,为什么这个时刻也在这里。她回到房间对着镜子发呆,心里好像蹲着一头小怪兽,一会儿扯扯她的心脏,一会儿又狠狠揪一把她的血管。自己和叶平峰在机场的初次相遇、应聘时斗嘴、一起工作的点点滴滴……这些画面渐渐浮上心头。詹小蒙这才承认,嘴巴毒辣、目光如炬、眉眼细长的叶平峰真的在自己的内心占据了很奇怪的位置,清淡又浓烈的特殊情愫就像是这月夜下的夜来香,悠然绽放,大片艳丽的颜色赤裸裸地扑过来,击中心头最脆弱的地方。倘若问爱情是什么?詹小蒙只能苦笑,活了这么多年,曾经以为很懂爱情,用尽全力去爱却落得满身伤痕。小心翼翼地找寻爱情的踪迹,刻意拉远距离不愿受伤,但回头看看,其实还是伤了。有人说,在对的时间,遇见对的人,是一生幸福;在对的时间,遇见错的人,是一场心伤;在错的时间,遇见错的人,是一段荒唐;在错的时间,遇见对的人,是一阵叹息……自己和叶平峰,算是哪一种呢?
手机短信的嘟嘟声让詹小蒙回过神来,是叶平峰发来的:
我想从你的生活中消失不见,可我们还真是有缘。我来谈笔生意,明天就回去了。等我明确知道自己喜欢你的时候,你这个蠢女人已经决定要嫁给那个吕正了。笨蛋,傻瓜!
放到以前,以詹小蒙的性子,她绝对要据理力争地骂回去。现在,看着这条短信,仿佛看到叶平峰眯着眼睛,似爱似恨似怒似嗔地看着自己,她想笑,“笨蛋”这个词变得可爱起来,她的心莫名其妙有点小小的欢愉。刚才还惆怅失落的情绪一下子变得恬静踏实。詹小蒙嘴角带着隐隐的笑意上床盖上被子。明天要去忙着采访了,周末回家就要结婚了。沈明丽和婆婆张秀英订了一家很大的饭店,三楼是吕家娶媳妇,四楼是沈家嫁女儿,两家老人都觉得这样热闹。詹小蒙倒是无所谓婚礼以什么形式操办,虽然和吕正结婚是自己做出的决定,可闭上眼睛想想,恍然如梦。
西北7月的盛夏热浪滚滚。詹小蒙全副武装,上身穿一件长袖的T恤,腿上的牛仔裤长长的,在脚面上拖着,超大墨镜好像能遮住半张脸。杨卫东主任一张黑脸被晒得泛红起来,他看着詹小蒙摇摇头,说:“小蒙啊,你简直是武装到牙齿嘛!”
“我的主任啊,我马上就要结婚了。一点措施都不做的话,回去之后估计会变成癞蛤蟆。到时候我老公要是把我甩了,我哭都没地方哭去!”詹小蒙笑着回答。
杨卫东摇着头,说:“瞧我,黑炭一个,可还是很受女孩子们欢迎的嘛!”
詹小蒙偷眼看看杨卫东长方形的脸,黑黝黝的皮肤上,痘痘和坑坑此起彼伏,才1.7米左右的个头,体重估计有180斤,可真是“黑炭”。她暗暗想:女孩子们是喜欢你黑啊还是壮啊?杨卫东好像察觉到詹小蒙的想法,清清嗓子,眼神里闪出一丝骄傲,朗声说:“我们报社可就我一个北大毕业的哦!”
詹小蒙嘴上干笑着,却在手机上发微博:尼玛,讨人厌的黑炭!
采访工作很顺利,每天回宾馆就忙着写稿给报社发过去。杨卫东自恃主任的身份,常背着手敲开詹小蒙的门说:“小蒙啊,你把这个人的情况再去复核一下,详细写个专访……”詹小蒙憋着气写稿,连着忙了好几天才算歇口气。
回家的路上,詹小蒙紧绷了好多天的神经一下子放松,就像是短暂失忆之后忽然得以恢复似的,许彤彤满脸泪痕的脸又清晰地闪现在眼前。她满怀着疼惜下车之后在报社门口给罗远打电话:“我回来了,罗远我告诉你,你要是还敢对彤彤不好,我劈了你这个负心男!”
罗远把声音压低,说:“我也不想让彤彤伤心难过的,放心吧。哦,她现在在医院,刚睡着。你走的第二天,彤彤吃了点虾,不知道为什么身上出现紫红色的块状斑点,越来越多。我把她送到医院,医生说是过敏性紫癜,吃海鲜引起的。不过,吃药连带输液,已经好多了,刚才她还嚷嚷着要明天出院,后天参加你婚礼呢。”
“哦,在哪个医院啊,我马上过去!”詹小蒙焦急地问。
“嗯,市医院,你到门诊大楼后给我打电话,我去接你。”罗远温和地笑着说。
詹小蒙从罗远的语气里听到了久违的情愫,每一个字里都透着对许彤彤的真切关心,她的心情马上愉快起来。把手机放回包里,詹小蒙去花店买了一大捧百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