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玉?”不想怀月面色骤然又是一变,连话中语气也变得尖锐起来,“妾身是个不让儿子待见的娘亲,老爷倒是个好爹爹,不过才十天工夫,老爷竟喊的如此亲近了。”
听罢此言,卓相只觉得额头有些微痛,他牵过怀月只手,浅笑道,“但看她这几日和明璎走的亲近,有如姐妹,那我这样喊也便是没错了。”
“老爷,请记得是有如姐妹,并非是真的姐妹。”怀月望进面前夫君的眼底,说的一字一句,“真正的明玉还有姐姐,早在十三年前,便已经不在了。”
“怀月!”卓相脑中转眼闪过多年前那让他无法回首之事,不由敛了面上的神情。
看到自家夫君霎时变了模样,怀月也意识到自己方才说的过了,忙上前依靠到夫君怀里,一手按在他的衣襟上,柔声道,“老爷,我知道你对姐姐有愧,所以才会把那个不知道来路,却只是和姐姐相似的女子认为义女,可明璎不同。我也知道明璎从小便孤独一人,此时有个伴儿,对她来说是最好不过的,可是明玉她到底是个江湖女子,若是把明璎带坏了,那又该怎么办?——毕竟,明璎是要入宫的。”
入宫!
这两个字在卓相耳边盘旋片刻,卓相脸上悄然浮现出些许涩动,他低头握住放在自己胸前的纤柔玉掌,叹了口气,“你不说我倒是忘了,皇上说要百官携眷去宫中赏月。你去告诉明璎,要她好好打扮一下。”
“真的?好!”怀月几乎怔时便惊喜非常,转身便出了厅堂,往后院去了。
卓相看着那即便只是背影,也依旧美丽动人的身影消失在眼前,才坐下去端起手边的茶水喝起来。
片刻,
方问向侍奉在旁的婢女,“小姐呢?”
婢女一愣,随即醒悟到老爷说的小姐是哪位,忙道,“小姐被夫人关到祠堂了。”
“什么?”卓相霍得抬头,眼底幽光四转之余,摆手示意婢女先退下去。方起身往祠堂方向去了。
卓家祠堂位于卓府最僻静院落之中,四周松柏常青,更有不少的明菊娇美。此时,祠堂房门紧闭,门外正守着两名家丁侍卫。
那两名家丁侍卫远远的看到卓相过来,忙躬身颌首,“老爷。”
“开门!”
“是!”那两名家丁侍卫忙不迭的开了锁,推开/房门。
祠堂内,正中灵牌前,烛火盈盈,檀香盏盏,布满各种供品供桌下方的那淡黄色蒲团上却是空无一人。
卓相面上微怔,扭头看过去,看到了背对着他的那抹身影。
她一头青丝盘下,头上只是扎着一枚简单簪子,却在那一室烟火朦胧中越发轻盈美丽,好似仙女下凡。
“明玉 ”卓相眼中瞬间浮上些许薄雾,脚下轻颤间,往前走了一步。
那背对着他的身影慢慢回过头来。
但只见她眉眼如春,唇色嫣然,如新月清晕,如花树堆雪。淡淡娥眉轻扫间,面容秀美绝俗。直如雨打碧荷,旖旎如画。虽眼眸清澈,可眼底里的那滴晶莹是那般盈盈欲滴。而这面容竟她背后画上女子有着七八分的想像。
“明玉——”卓相声音终究哽咽,双手情不禁的探出。
明玉怔怔的看着面前这根本便应该是陌生,可却偏偏又是熟悉的让她没办法拒绝的面庞,眼眸里早已经是雾气朦胧。
难道说当真是冥冥之中只有定数?
那日,她离开边城一路策马狂奔,几乎是把胯下那陪了自己数年的马儿累倒。可还不到京城,那满大街便已经是她的画像,而再看上面所言,不消说,她就知道是谁的杰作。 即便说她是钦犯,那她也能凭着她的口舌弄到一处安生之地,可竟说她是新得胜的卓将军心爱之人,那即便是普通百姓也不会留她了。
便是说,她就绝不能再以那副面貌现在世上。也幸好,她早已经想到对策。只是不曾想她不过就是给哥哥送封家书而已,却当真了成了卓相的女儿?
——那夜,她隐身入夜,只想把信送到一僻静角落即可,神不知鬼不觉。可终究还是有那么一丝的好奇。因她不曾见过这一世的父亲,便想着看一眼也好,于是她从屋顶掀开层层薄瓦,低眉看去 只不想,这一眼,便让她万劫不复。
但只见那灯下细读之人除却那飘须芿染,不就是她那一世身居市长之位的父亲吗?
她一惊之余,行踪暴露。又不想多惹事端,她便说是替将军传信,而后她便给带到这无论前生还是今世都是她父亲的男子面前。
他接了她带的信件,却遣开其他侍卫,要求她解下面巾——若是以往她定然不会同意,可是看着面前这曾经养育了她二十年父亲一模一样的面孔,还有那双殷殷期盼的目光,她明知道不对劲,明知道不妥,可终究没办法拒绝。而当她解下面巾之时,他便是脱口而出,“明玉——”
而那声“明玉”,便犹如今日今时眼前这“父亲”口中所言般,让她心颤
她曾以为自己可以无视,可以权当作不曾有这样的父亲,可这个声音根本就是她的父亲。不,面前的这个男子便是她的父亲 更甚是胜过她的父亲。
脑中不禁想起外公明明只和她讲过一次的这个世上她父母亲的事情,竟也是这般的事无巨细。外公说她之所以几乎是被遗弃,竟是因为她的亲生母亲因为她生下来便有的疾病,积劳成疾而亡,而她的父亲便因此迁怒与她。她也曾不甚相信外公所言,可在这祠堂中看到母亲的画像,她才知道外公说的字字真言。
但见墙上母亲的画像栩栩如生,不消说那画像上的女子便就是她前世母亲的样子,就只说那画像那般干净便知道每日里都是有人轻扫的,何况这画像的落笔,竟就是她这一世父亲的亲名:卓字天佑。
如此,那即便眼前的这个男子曾抛弃她十三年不管不顾,便也是可以原谅的,不是吗?
明玉压下眼底的泪花,走上前去,第一次躬身跪倒在他面前,她道,“爹爹——”
但只是这一声,便让卓相老泪纵横。一踏步走上去,扶起她,把她紧紧的拥在怀里。“明玉,爹爹的好女儿!”
一时间,祠堂中轻泣连连,灵牌前烛光闪动不已,似也在轻吟低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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卓相拉着明玉从祠堂中走出,道边菊花莹然间清雅淡然。
“明玉,你 终于唤我爹爹了。”几乎已经走出那间院落,卓相还好似沉溺适才那难得的亲情之中。
明玉侧头看向还恍惚神游的父亲,扯唇一笑,“就算是我再怎么否认,我身体里也流着您一半儿的血!是不是?”
“明玉!”闻言,卓相自是欣喜的说不出话来。看着面前这几度梦里回首才能看到的面庞,许久,他方想到一事,“明玉,今夜里宫中有夜宴,你也一同前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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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去!”明玉却是陡然一惊,忙连连摆手。
即便她此时也是些许兴奋激动,可进宫 她是万万不会去的。
“可是,今日朝堂上皇上提及你 ”卓相面上些许为难。
明玉微微一愣,随着忍不住笑开,一把缠上卓相的胳膊,“提就提呗,我不过是个还不太懂什么礼数的丫头,要是去了那种地方给爹爹丢脸就不好了,何况眼下明璎的事情才是最重要的。不是说明璎要进宫的吗?若是我去了,我如此的花容月貌,岂不是夺了明璎的风采?”
“这是什么话,你和明璎都是我的女儿,谁会又抢了谁的风头?再说,礼仪那些东西不就给旁人看的,只要皇上不在意,爹爹不在意,旁人又算是什么!”卓相不满,瞪大了眼珠子,看向她。
明玉嘻嘻一笑,状似安抚的拍了拍卓相的胳膊,“好了好了,我知道爹爹的一番苦心,可是就念在咱们父女今日才算是正式相认的份子上,就不要让我去那种地方了吧,那里好烦的!”
“明玉 ”
“啊,对了。我还是先去看看明璎打扮的怎么样了?我也好学学大家闺秀是如何打扮的!走了——”明玉才不会让身边这骤然突起的父爱猛然间泛滥起来,一个转身,便奔出了院落,往明璎的闺房去了。
卓相扬手似乎想要喊住她,可一转眼便只看到那个远去的背影。
他无奈叹了口气,满是激动的眼眸中一闪流光。
“哇 明璎真的好漂亮哦!”
明玉站在那正坐在铜镜前的女子背后,赞叹声不绝于耳。
但见那女子肤光胜雪,雅致清丽,也是极致的美人儿,虽说这会儿脸上正带着些许幽闷神情,可这模样也和明玉有着几分相像。
只堪堪比明玉小上一岁的明璎回头瞅她一眼,娇嗔似怒的样子偏又显的越发的俏气,她上下打量了明玉身上穿着的再简单不过的朴素衣衫,撇了撇嘴巴,“是娘亲不要你去吗?”
明玉笑笑,反翻了个白眼看她,“你希望我去吗?”
虽说和这明璎才不过相处了几日,可已经些许知道她是个什么样的女孩儿。明玉也觉得喜欢,可是若她进宫,不知道对她而言是好事还是坏事
“你若是去了,我也有个伴儿!”明璎拧眉想了想,也还是点头。
“算了!那种地方可不是我这种没规矩的女子去的地方!”明玉摆手摇头,眼珠子却悄然一转,“对了,你这么说,莫不是你不想去?”
明璎在镜子面前低头良久,终究点了头。
“那怎么行?你可是要入宫的!”明玉讶然的惊呼了声,而后又突然像是察觉到了什么,“难不成你有喜欢的人?”
“你 ”明璎瞪大了眼睛盯着她,唇角都有些颤抖,“你胡说些什么?”
“我胡说吗?”明玉当即明了,又只当作什么都不懂的样子,挠了挠头,“我们江湖儿女一般都是这样想的,因为有喜欢的人,所以就不想去见别的男人,去别的男人待着的地方。难不成京城里的大家闺秀不是这样的?那你告诉我,京城里的大家闺秀是什么样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