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李惜时的关系其实并没有什么突破性的进展,所不同的就是在一起的时间多了些。经过了之前对往事的回忆,我们现在在一起的时候几乎从不谈论过去。
杂志社最近人员调整,主编辞职去了北京。新上任的主编是个中年男胖子,脾气比本事大出好几节,又兼之有些咸猪手的毛病,所以我递交了辞职信。投了好几份简历出去,有的被拒,有的通知面试,最后折腾下来,选定了一家教育辅导机构,通知我接受一个月的培训后正式上岗。
一转眼已经到了九月,某天我去超市。遇上了华竹婚礼上那个小鬼,他居然一眼就认出我,挣脱他妈妈的手奔过来跟我叙旧。他妈妈有些抱歉地把他领走,我越发觉得那人眼熟,只是想不起在何年何月有过交集。
李惜时打来电话有些气急败坏,他去我原来的公司接我下班,发现我已经辞职。这段时间我从没跟他提起我我换工作的事,因为觉得没有必要。
晚饭的时候,他坐在我对面生闷气。我看了好笑,问他:“你给我做这么多好吃的自己都不想吃么?”
他看我一眼,眼神像是受委屈的小狗一样湿漉漉。我坦白地讲:“我这人其实喜欢的是成熟稳重的男人。”他立刻正襟危坐,沉着嗓子说:“你不跟我说,是觉得自己完全应付得来对吗?”
我点头,他有些赌气地说:“你当然应付得来,这么多年我不在你身边你不是也过得挺好?”
“你生的什么气呢?”我好笑:“我没跟你讲也没跟其他男的讲啊。”
“我介意,”他赌气吃了口饭说:“我不喜欢你还像以前一样,什么事都自己撑着,那样的话要我有什么用呢?”
“一定要告诉你吗?”我不确定地问:“我没谈过恋爱,不然问问万紫?”
他不置可否,开始给我夹菜。他其实也才开始学习烧菜,也不知道是悟性高还是都大厨指导得好,做出的菜居然很堪入口。
些微的愉快很快就弥散无踪,他一早说过跟我生气绝不超过五分钟。
第二天李惜时就回了上海,我没敢向万紫请教。在家里闷了一天,想着距离上班还有几天的时间,就一个人去了上海。
早在我和李惜时交往之初,他就把他公司的地址和电话都留给了我。
我到了他的公司,规模不大,员工大约有三十几个,且多是二十岁出头的年轻人。每个人都急匆匆的,没人注意到我。我又往里走了几步,一个穿着淡粉职业装的女孩从最里面的总经理办公室走出来,看到我很礼貌地问:“请问有什么可以帮您的吗?”
“李惜时在吗?我找他。”我说。
“您找李总?”她的称呼让我有些不习惯,但还是点了点头。
“李总有事出去了,您有事可以找我们金秘书。”她笑着说:“金秘书在里面,我带您去。”
我心说李惜时的秘书不知道是个什么样的女子,是精明强干型还是温柔婉约型?结果进去一看居然是粗犷彪悍型。
老金坐在侧面的办公桌,埋头整理文件。那感觉就像看到一头熊在翻找落叶下的坚果,我心说李惜时真是做事出人意表。
老金看到我有些意外,但还是在反应过来之后马上站起来跟我打了个招呼。李惜时出去见客户,中午之前不会回来。我有些懊悔自己冒失前来,尴尬着不知说什么好。
老金应该是看出了我的窘迫,主动邀请我去楼下的咖啡厅坐坐。我一面盘算着过一会儿就找借口走掉,一面有一句没一句地跟老金聊天。
“我们老板不知道你来吧?”老金瓮声瓮气地说:“不然他肯定会把今天空出来陪你。”
“我只是顺路过来看看,”我扯谎:“单位有事出差。”
老金不多问,找到座位替我拉开椅子俨然绅士作派。
“其实我早就想和你聊聊的,”老金落座之后开门见山:“不过一直没机会。”
我微笑着等他继续往下说,像老金这样的人居然会跟我谈心,实在是我之前无法想象的。
“我和老板是狱友,”老金说着看了我一眼:“他坐了四年牢,我们一直在同一所监狱,最后的两年半住在同一个牢房。他一定不同意我跟你说那几年在牢里的事,如果你不想听,我可以就此不说。”他说完长舒了一口气看着我,我只是对他点了点头。
“他最开始进来的时候,我们以为只不过是又多了个消遣的对象。不过十几岁的小孩,任谁都能欺负。当时我们牢里有个叫三子的,是个亡命徒,他判的是无期,所以牢里的日子就是他下半辈子的生活。他一向霸道惯了,有谁敢稍微惹他一点,就得吃不了兜着走。我当时已经做了两年牢,我是做假账被关进来的,和三子一向井水不犯河水。当时老板进来之后,三子就说他还缺条狗。
他是想让老板给他当狗,用卫生纸搓成绳子套在别的犯人脖子上遛狗是他经常做的事。但是和他一个牢房给他一直当狗的小细腿在那之前的两个月出狱了,所以他就想着让新来的犯人来填补这个空缺。
在牢里,犯人也分三六九等,依据就是犯的罪,越重的罪越受尊敬,但**犯最不受待见。新犯一进来先得来个下马威,一般都是打一顿,轻一点儿的也要睡在马桶旁边。三子这人阴毒得很,整人的招数也多,所以人们都怕他。
老板刚进来的时候和一个诈骗犯关在一个屋子里,只有在劳动的时候才会和其他人碰面。他年纪小又不懂里头的规矩,头几天没少吃亏。好在他是杀人进来的,还不至于太受欺负。
没过几天三子的一个手下就跟他说了当狗的事儿,老板当然不干。结果挨了一顿好打,肋骨都折了。你别奇怪,这在监狱里太常见了。因为手指头大的一块肥肉出人命的事都不稀奇,因为看不顺眼就打个半死的就更多了。
不过老板还真是挺硬气,七八个人围着他他一句都不讨饶。后来在监狱医院里住了一个月才好,不过跟三子的梁子也算结下了。”